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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黄泉后续 ...

  •   1.

      罗喉之祸结束后,月族封关在内,比起苦境战火四起,境内还算平静。

      随着一声退朝,百官纵伏,“恭送月王。”

      较之以往,倒是有些许不同。

      苍月银血回过身子,看向一旁身形稍矮的文官之首,关切道:“月相身体初愈,何不休息多几日。”

      他所对话的人直起身子,肤色苍白,气度从容,双手拢进袖中,声若碎冰裂玉,自失色唇中吐出。

      “本相倒是想。”

      在相国府休养许久的月相,数月来第一次出现人前。

      一席厚重毛裘,黑色长发如绸缎般披在腰后,面上半张瓷白脸谱,眼窗未开,瞧不清面具下容颜,只能将视线投向尾端末端扫以薄红,太阳穴与额头处描绘灿银云霞的冰冷图形。

      霜晓寒姿,秀似雪后柏松,雅胜蕴玉含珠,宛若拨雾见清光。

      可惜就可惜在那张嘴,依旧言伐犹刀:“实是家中不宁,难以静心休养。”

      说起这事,凋夜未央是真的很多槽想吐。

      天都这么闲吗,闲到某人天天有时间过来晃荡。

      有官员自以为幽默,朝月相打趣:“月相这是好事将近呀。”

      凋夜未央闻言,视线透过面具,化作利剑直直插向说话的官员,微白的嘴唇开阖,平静疏离,“这好事给你要不要?”

      官员一懵,连忙道歉:“下官失言。”

      周围围观的其他官员在内心摇摇头,暗斥他不会看眼色。

      是说何必触月相的霉头,月族内谁不知道她被王债臣偿,在昏迷中便受令,与月族二皇子定下婚约。现下权势虽更胜以往,但细细端详便知,这权势不过江河入海流,看似与以往无异,却实握在月族王室之内。

      “咳。”苍月银血轻咳一声,把月相的注意力从可怜官员身上挪到自己身上:“天色将寒,月相不妨先回一步,静心休养。”

      啧。

      凋夜未央闭眼深呼吸一口,知晓这件事和众人无关,全都是黄泉那个家伙自作主张,喊破她真实身份,使她不得不践行先人之约。

      多说无益,她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想看到这群碍眼非常的同事们。

      相国步伐匆匆,滚起的袍角,像是天边沉沉的乌云,风雨欲来。

      回到相国府,凋夜未央步未停,一头扎入书房之内。

      “月相似心情不好。”转角处,下人们窃窃私语。

      侍女压低声音:“不如说这段时日,月相心情何曾好过。”

      “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吧。”

      房内的凋夜未央深呼吸一口。

      到处都在说这件事情,都怪黄泉,害她被人看笑话。

      “咳。”她重重咳一声,房外的声音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步履匆忙的脚步声,说闲话的下人一哄而散。

      真是,太闲了这群人,该给他们加点工作。

      她脱力坐在椅子上,长长叹口气,翻看桌面几本文书。

      大抵是考虑到她病方初愈,近期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并不多,三两下就批阅完毕,剩下的时间十分空闲。

      凋夜未央挪动身形在桌子上翻了翻,脚尖不经意碰到什么,正疑惑着,弯下腰摸索而去,指尖触到一个似是书本模样的物体。

      她捏着抽出来一看。

      ……啧,到底是那个下人不务正事、粗心大意,闲书都掉到她桌子下了。

      封面上相对的两人姿势暧昧,一旁用细长缱绻的字体竖着写着书名。

      ——《月族生死恋—权相的枕边人》

      凋夜未央:……

      仔细观察封面,其中一名稍矮的黑发身影似有几分既视感。

      怀揣着几分好奇和几分打发时间的心思,她翻开第一页。

      [她,是月族至高无上的相国,冷漠无情,权势逼君。
      他,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幻术师,实力非凡,睥睨天下。

      他们的相遇,是命运的玩笑,还是宿命的安排?当相国霸道地宣布:“吾要你今生,只能为吾所用。”那一刻,世界天旋地转。

      无人能料,不应交集的两人,竟从此竟卷入一场名为爱恨交织的漩涡。

      本该互相利用的关系,到底从何时变了味。

      夜色昏昏,幔帐深深。

      冷狐将泪眼朦胧的相国按在床上,十指紧扣她肩头,似要将她揉进骨血,眸色沉沉。

      “吻吾一下,命都给你。”]

      凋夜未央:……

      她像是甩掉烫手山芋一样把书丢出门外,气得手指颤抖。

      谁!是谁!到底是谁!

      别以为名字改了她就不知道书里写的是谁!那个被按在床上宛如小娇妻的相国,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恶毒桥段?一定是想用此气死她。

      她定要查出是谁在背后造谣,让她找到这个作者,他就死定了!!

      凋夜提声:“来人——”

      不及说完,有人打断了她。

      “好大的火气。”

      黄泉从门外走入,手上正好拿着方才被她抛出去的闲书。他翻手端详书名,视线落到‘月相’二字时,喉间意味深长地‘嗯’了声,笑道:“你什么时候看这种闲书了?”

      一看到黄泉,凋夜未央只感到自己的头更痛,气呼呼盘手往椅子上一坐,气道:“不知是谁落在我的书桌下。”

      黄泉手一顿,翻开书瞧里头的内容,大抵已经知晓她生气的原因。

      眼光余角扫到黄泉将书收起的动作,凋夜未央没好气道:“你做什么?”

      “有空拜读。”黄泉施施然往室内走来。

      “无聊。”凋夜未央翻了个白眼,“天都那么闲吗?”

      闲到他有空天天来月族刷卡,罗喉到底是怎么管下属的?难不成也是不给发工资,才能容忍他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态度。

      不得不说,凋夜未央真相了。

      “来看看吾的女人怎么样了。”黄泉一如既往的不着调,向前一步拉起她的手腕,轻而易举把人从椅子上拔起来,转身坐在她的位置,顺便把人拉回腿上。

      拽人按腰,动作一气呵成,凋夜未央还未反应过来,已然好好地坐在他怀里。

      偏生这人好似还未满足一般,将手探进她的毛裘中。

      “黄泉!”凋夜未央气急按住他隔着衣物四处摸索的手,气道:“不准占本相便宜!”

      那么一点力气,按在手腕上和蚂蚁差不多,根本不能阻止他的动作,反而像是玩闹。黄泉游刃有余地在毛裘下四处游走,果然发现对方身上温度并不高,是身体尚未恢复?

      黄泉不动声色,挑起眉尾:“怎么不唤吾夜麟。”

      “我什么时候……”凋夜未央下意识反驳,很快便察觉到他欲转移注意力的小把戏,更烦他:“别顾左右言他。”

      黄泉轻轻一挠凋夜的腰侧,便看原本正色的人露出了一丝扭曲表情,在怀中挣扎了一下。

      “就这样的身体,还想反抗吾吗?”他毫不留情地嘲笑对方蜉蝣撼树的行为。

      武力高了不起?武力高就可以欺负人了?

      凋夜未央企图用视线瞪死眼前的白毛流氓:“堂堂月族二皇子,作这种登徒子行径对吗?”

      “吾是登徒子,你是什么?”黄泉干脆把力道收得更紧,将人按在怀中,顺便揭下对方面具,俯下身凝神盯着她:“登徒子的女人?”

      听了这话,凋夜未央脸上浮出一点莫名的薄红。

      不知是气得,还是其他情绪引发。

      她眉头蹙得更紧,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身前人,眼里几乎要冒出火花,咬牙道:“你的面具,其实才是你的脸面吧?”

      丢了面具,所以连脸都不要了。

      黄泉顺手把面具搁在桌子上,不以为然:“你认为呢?”

      她认为就是!

      挣扎了好久别说站起来,甚至连拉出距离都做不到。按在她身后的手犹如泰山般不可撼动,凋夜未央做了一会无用功后,气呼呼地选择放弃。

      “认命了?”黄泉眼眸一垂,看着她问。

      “认你的头!”凋夜未央到底没憋住,刺了他一句。要是她能打得过黄泉,绝对把他的头塞进湖水里清醒一下,洗洗他脑子里的废料,“你专门来气本相就对了。”

      黄泉带了一丝玩笑的语气,调侃道:“看冷漠无情,权势逼君的月相生气,自是别有趣味。”

      还提这个!

      好不容易把那本造谣闲书忘得差不多,让黄泉一说,她又想起书中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桥段。

      她咬牙切齿,“本相一定要把写书的人揪出来。”

      在月族乱造谣罚款三千,造谣月相罚款加倍!

      “嗯。”黄泉顺毛似的在她后背轻抚,手指缠着黑色发丝,一点点捋直,漫不经心道:“此书出自苦境。”

      凋夜未央闻言扫了他一眼。

      黄泉不是无故放失的性子,与其相信他在和她闲聊,不如相信他另有打算。

      “你想说什么?”她直入主题的问。

      轻轻一点拨便心领意会,是出自彼此心知的默契。

      黄泉心情更好,不自觉看了她一眼,眉眼带进一点笑:“天天呆在月族,不闷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凋夜有些意动,表面仍是冷静,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本相忙的很。”

      倒惯是这般义正言辞。

      他嗤笑一声:“你哪一日不忙?”

      忙得连喝药这种小事都要人督促,不然就‘顺理成章’的忘记。

      被小小暗讽了一下的凋夜未央不认输的板起脸,瞪他一眼:“你少添乱我就不忙。”

      懒得戳穿凋夜的借口,黄泉懒洋洋地抚着她肩背,给某个站在台阶上死不肯下来的月族相国一个大饼:“去苦境散散心,大不了回头吾帮你处理公事。”

      真的假的?

      凋夜怀疑地看着他。

      平日里让他帮忙不是推三阻四就是冷嘲热讽,这样的黄泉居然主动说帮她处理公事,今日苦境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呆在他怀里实在舒服,连平日里冰凉的手脚都暖起来。凋夜想着起不来就躺平,干脆把手贴在他腰上,把他当做大型汤婆子取暖:“你这么好?没在背地里打什么坏主意吧?”

      若有来有往的利益交换,自然更容易让人接受。像他什么要求都没有,反倒不得不警惕。

      黄泉纵容她的小动作,把凋夜身上毛裘拽平,恰好盖在她手上,啧了一声:“你都是吾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图的。”

      “喂!”凋夜不爽。

      懒得和她废话,黄泉掐一把怀中人的腰:“一句话,去不去。”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凋夜立马开口,趁他没有反悔的时候火速应下:“去!”

      还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黄泉感到有些好笑,抬手按在她后颈,俯下身去。

      “喂,你——”凋夜心里警报滴滴作响,搭在他腰上的手来不及收回,便被人趁机占了便宜。

      黄泉吻住了她的唇,张口轻咬了一下,含糊道:“收一些利息。”

      又不是本相要求要——喂!

      没能反驳出口,托在身后的胳膊已然收紧,仿佛要将她按进身体一般,偏着头细吮慢碾,不紧不慢地抵开她的唇齿。滚烫的吐息,温度侵入,宛如吞火,灼得凋夜浑身一颤,只能紧紧地拽着他腰上的衣物。

      微白的唇在碾摩下泛起血色,不同色泽的发丝在衣袍上交缠,宛如一体,亲密无间。

      凋夜被吻得有些气短,黄泉含着她的唇渡了一口气,手掌顺着她的后背拂动,似在安抚她微作战栗的脊背。

      “鼎鼎大名的月族相国,着实不堪一击。”他抵着她的唇轻声嘲笑。

      黄泉微睁开眼,暗红色的瞳眸自眼帘下显露,挑衅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没半点遮掩心思的意思。

      凋夜未央:……

      明知他的话是陷阱,凋夜还是义无反顾地大步踏了进去。

      事关相国尊严,她绝无可能在这种地方认输!

      她揪住黄泉衣领,抬首反吻了上去。

      凋夜一扫前耻,反守为攻,率先攻池掠地。

      窗外光影明灭晃动,霜色透过树枝落在房内,如渐开的涟漪般飘忽不定。

      向里探寻时没有遇上多大阻碍,黄泉几乎没有反抗地张口,喉间溢出低低的沉笑,微抿着对方舌尖,放任了她的侵入。

      衣袍摩擦出窸窣声响,互相追逐、痴缠、纠葛的周旋化作蒸腾的情热,热意渐渐扩散开,几乎要融化一般,令人思绪逐渐混乱。

      房内低喘声相融在一块,难分清谁是谁。

      许久过后,还是身体素质稍弱一筹的相国先耍起了花招。她侧过头拉开距离,气喘吁吁道:“……你别乱摸。”

      言下之意是怪他用手段扰乱军心。

      “借口找得不错。”虽逗着很好玩,可惜凋夜的身体太差,实不能太过分。黄泉抬指撩开衣领,轻轻啄吻了两下,平复气息:“你的私印在何处?”

      他说着,手指止不住地捏着她的臂弯来回摸索,意犹未尽缓慢摩挲几番。

      “嗯……不在这里。”指尖隔着厚重的衣物落在皮肤上,令隔靴搔痒般使人难受。凋夜未央欲抓住捣乱的手,却反而被他捏在宽大滚热的手中,贴着皮肤十指交缠。

      这人怎么跟狗皮药膏一样甩不开?她低咒了一声,抬首望人的眸光浮起些许水气,不似方才那般黑白分明,像是一湖搅乱了的春水。

      她张唇,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斥责:“都让你别乱摸了。”

      “都是骨头。”他埋首下去,凋夜感到有一丝湿润划过颈侧,一触即离。

      被他烦得没办法,再继续纠缠下去,吃亏的指不定是她。

      凋夜未央从衣领下拽出私印,施以巧力一掐,解下私印,丢到他手中:“要私印作什么?”

      黄泉总算放过她,拉起她的衣领,遮住皮肤上微微泛红的印子,言简意赅:“请假。”

      嗯?请假?

      为何要请假?

      然后她看着黄泉从袖中抽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书,将私印润湿,在上方盖了一个小小的印子。

      凋夜未央:……

      连归期都不写也叫做请假吗!谁的假期有那么长啊,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

      武力值0的相国眼睁睁看着文书抛出窗外,而黄泉……

      他掏出超巨型毛裘把月族相国一裹,抱在怀里跳窗而出,逃离月族。

      糟了!上当!来人啊——有人劫持本相——

      2.

      月族相国在某日受某人劫持,从此消失月族。

      幽溟看着请假的文书,上头大大方方地写了一列[蜜月旅行,勿念。]

      一看就不是相国的字迹,反而嚣张无比,根本不打算掩饰绑架相国的目的。

      幽溟:……

      婚都没成哪来的蜜月!

      挣扎无用,月王终于体会到相国一字代表何意。

      代表了只要人不下班就等于没上班,月王今日激情工作中。

      3.

      还以为黄泉大张旗鼓把她绑架出月族,是有什么打算,搞半天居然是带她看大夫。

      当黄泉从巨型毛裘里倒出凋夜未央时,看到的便是头发被静电蹭得毛蓬蓬,横眉竖眼,浑像一只炸了毛的黑色小猫咪般瞪着他的的月族相国。

      “黄、泉!”她咬牙切齿,月族相国何时有过这般失礼的时候,他简直是放肆。

      黄泉静默一瞬,略有些心虚地上前顺了顺自家相国的头发。

      好在凋夜发质不错,稍作整理又是那名立于百官之首,高瞻远瞩的月族相国。

      察觉旁边有人,凋夜未央狠狠地拍开他的手臂,理了理皱起的衣领,平复心气:“本相回头再和你算账。”

      话说得狠厉,实则她从来对黄泉没什么办法。

      最多就是一言不合生个数千两的重病。

      怕凋夜真气出个好歹,黄泉心下微动,声音软下几分,似是妥协:“你身体又吹不得风,吾只能出此下策。”

      是说武林中人跑路和开飞机没差,动辄数千里,以她的身体情况,确实不适合露在外头。

      但不代表他可以像套麻袋一样把她带走,这是两回事!

      太损相国形象了,真不知有没有人看到她丢脸的一面。

      黄泉似是猜到她想什么,应了一声:“放心吧,吾动作很快,无人看见。”

      这还差不多,原谅他一分,剩下九十九分待事情结束后一并清算。

      “好没礼貌的人,到底是要无视吾等多久?”孟白云耐性稍差,怎能容忍他人若无旁人地忽视,更勿论忽视的还是他心爱之人。

      “白云兄。”绯羽怨姬朝她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孟白云抿起嘴角,低低哼了一声,到底没再开口。

      “是我等失礼了。”整理好仪容的凋夜未央回过身,朝医者施礼:“在下月族相国,凋夜未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唤吾怨姬便可。”绯羽怨姬在一旁静待许久,总算有了插话的空隙。她遥遥一让,指向身后的茅草屋:“相国身体虚弱,请入内避风,让吾一观吧。”

      “多谢。”凋夜未央拢起毛裘,跟在绯羽怨姬身后,顺便瞪了一旁同跟上来的人一眼:“你过来作什么?”

      “身为照顾你的人,吾不能旁听你的病情?”黄泉反脣相讥,抬手暗示般推了推她的后腰,懒洋洋道:“何况你还是吾的女人。”

      这个梗你是要玩多久?没完了是吧。

      凋夜未央一点都不觉得有趣的扯了扯嘴角,懒得理他。

      反正就算她不同意,他也能强行进来,不想费无用功,凋夜干脆利落地放弃挣扎。

      黄泉收回手,抬步施施然随着凋夜未央脚步进入茅草屋之内,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门外来不及进入的孟白云:……

      门内看黄泉犯小心眼的凋夜未央,再次熟练无比地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打断他说话,有必要连这个仇都记,真不愧是眯眯眼,眼睛小,心眼也小。

      仿佛得知她在腹诽些什么,黄泉警告地捏了捏她的腰侧。

      “你好烦,走开!”凋夜未央推他的手,理所当然没推动。果真好烦,这人。

      绯羽怨姬看两人打闹,抬袖掩饰嘴角笑意,“伸出手来吧。”

      凋夜未央从毛裘中伸出手,放在她面前。

      诊治的过程无甚好说,无非是老几套,说她身上的诅咒虽解除,但身体虚弱太久,还需要时间细细调养,方能逐渐好转至正常人的状态。

      总之想短期之内变成能暴打黄泉的武林高手是不可能了,她身体受诅咒影响巨大,过去为了续命几乎把药当三餐吃,底蕴亏空,只能静心照料,少受劳倦。

      一句话,多休息,少工作。

      怪不得非得要把她拐出来到苦境,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为了疏通她身体内滞积的经脉乱象,除寒行气,绯羽怨姬让她入内室以蛊治疗。

      治疗要脱衣,黄泉不好跟入,转身退出门外。

      本就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苍白难看的病体,他主动离开更好。

      待室内生好火,凋夜未央解开毛裘,褪下厚重的衣袍,一层层,如拨云见日,最后立在房内的,只有一身形销骨立,几无血色的身躯。

      她躺在床上,侧头对眼神露出怜惜的绯羽怨姬道:“病体不堪,令你见笑了。”

      “医者眼中并无不堪。”绯羽怨姬挥袖施下灵涂蛊,驱而运之,轻声道:“活血通经过程极痛,请相国多加忍耐。”

      “无妨。”黄泉不在场的时候,凋夜未央便是月族言行端谨,动合礼仪的相国。她闭上眼,轻声道:“本相受得住。”

      以往因这付病躯受了多少苦难,好不容易有恢复的机会,她怎会放过。

      如她所言,蛊虫治疗的过程中,几乎一声不曾发出。若非额头冷汗湿透,绯羽怨姬几乎以为她毫无痛觉。

      绯羽怨姬拿出手帕,细细擦拭她额头的汗水:“是不想门外人担心吗?”

      “何须本相担心。”

      凋夜未央抬起眼帘,略微狭长的凤眼,眸色疏淡,似溟泉墨玉,有一种和风细雪般的清冷洒然,透彻分明:“他早已知晓。”

      相处时间虽不长,可在月族最为风雨飘摇的时日,是他在背后支撑扶持,数次施以援手。

      那时她总怀着不过是利益交换的想法,对早已明证的事实视若罔闻。

      但当真如此吗?

      绯羽怨姬非不懂风情之人,见两人相处默契自生,却又都各自伪装,不由得疑惑:“既相知爱,何择深隐?”

      也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在外人眼里看来,大抵很奇怪。

      凋夜笑了一声:“个性如此罢了。”

      谁都不愿意在情感中先低头,好似先做了这事的人,便落了下风。

      只是人非草木,经历失去后,又有谁能真的压抑已然沸腾的心湖?

      过去,她对所谓情爱嗤之以鼻,认为被情所困的人,皆是愚者。

      待身在其中,才知晓人与人的情感非人力所能控。它像一张不知何时吐丝成型的蛛网,待回过神来,早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脱逃。

      治疗结束,绯羽怨姬给汗湿衣领的人稍作清洁,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物,转身欲唤黄泉入内。

      没等绯羽怨姬开口,黄泉已然撩起遮掩的垂幔,白色发丝拂过眉眼,往床上望了一眼。

      “睡着了。”他笃定地说。

      “嗯。”绯羽怨姬点头:“相国身体比吾预料中的差。”

      “在吾预料之中。”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把人带出月族,他抖开巨型毛裘,将虚弱无力的人裹起,小心抱在怀中:“吾欠你一份人情。”

      “你要带她离开?”绯羽怨姬问。

      “凋夜戒心重,陌生地方她无法安心休息。”还有一点没说。凋夜自小家境优渥,养尊处优,绝不可能习惯绯羽怨姬这般简朴粗糙的生活环境。

      掂掂怀中人,他暗地啧了一声,这身体不知何时才能养胖。

      眼前人看似嫌弃,却难掩深处担忧。奇怪的一对,绯羽怨姬抬袖掩住唇角笑意,递给他一叠养身之方。

      黄泉干脆收下:“多谢。”

      两手空空的来,拿了一堆药方走,黄泉和绯羽怨姬约下了下次看诊的时间,便带走了昏迷中的凋夜未央。

      4.

      等醒来的时候,凋夜第一时间观察自己所在之处。

      低调华贵,不是绯羽怨姬那边的环境。

      “醒了?”静待在房内闭目养神的人,听闻床帐内传来的声音,起身撩开床帐,“感觉怎么样?”

      “咳……还好。”有些无力,可胸口的滞闷之气消散许多,想来是绯羽怨姬的医术生效:“此处是?”

      “天都,吾的房间。”黄泉坐在床边,伸手往被单里面摸了摸,触之满是凉意,不由得蹙起眉:“没有好转?”

      “你当是仙丹,哪有那么快。”凋夜推开他的手,又咳了两声:“有热水吗?”

      黄泉从她的话中听出安慰之意,郁沉在心间的烦闷略有舒缓,起身倒来一杯热水,扶起床上人的后背,仔细喂人喝下。

      热水下喉,舒缓了喉间干渴,她透过他的肩头,往外打量了一圈:“没有本相的房间?”

      “病人没有选择。”黄泉语气淡淡,掩在烛火夜色中的容颜隐约带着点笑,满是幸灾乐祸的挑衅:“一日未进食,想吃点什么?”

      就知道他把自己绑架出来没安好心。

      凋夜无语侧过头,黑色长发在他白色衣袍上蜿蜒:“没有胃口。”

      “没有也要吃。”黄泉取过旁边厚重毛裘,往她肩头一披,弯下身把人抱起来:“不想治病了?”

      那还问什么?
      凋夜苍白的脸色气出一丝血色,恼声道:“你这是虐待病人。”

      “怎么理解随你。”黄泉不做反驳,抱她坐在铺了厚被的椅子上,面部红心不跳地建议:“吾喂你。”

      凋夜叹了一口气,本以为是治疗,没想到后遗症这么大,她竟连抬手的力气都失去,唯有嘴依旧硬,睨他一眼:“病人有选择吗?”

      黄泉端起桌上炖得软烂的素粥,吹凉热气,往她唇间塞去:“没有。”

      凋夜:“啧。”

      她乖乖张口叼住调羹。

      味道意外的不错,她略来了些胃口,将一碗热粥吃得干干净净。

      “你做的?”她问。

      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判断她大概吃得差不多,再吃下去必定难以消化。黄泉淡淡应了一声:“嗯。”

      “蛮有贤妻良母的潜力嘛。”她调侃。

      “给你一个建议,”黄泉瞥她一眼:“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最好不要逞口舌之利。”

      切,傲娇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武力高强似的。

      现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忍。

      “你要把本相锢在苦境多久?”月族那边没人打理,她真怕自己回去了要面对一堆烂摊子。

      “想这么多作什么。”黄泉嗤了一声,收紧手臂,避免毛裘漏风,惹这个身体脆弱的相国生病:“月族若离了你就不能转,还不如干脆灭国。”

      这话说的,好似月族不是他的故乡。

      热意透过贴在身上的躯体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凋夜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干脆把头也埋在免费的人肉汤婆子怀里,闷闷道:“可用之人太少。”

      唯一一个能勉强派上用场的还跳槽到隔壁天都……明明就是月族的人,真是,让本相到哪里说理去。

      “你就不能少操烦点。”黄泉垂下眼,掩住深处不耐:“吾会留意月族动向,你养病即可。”

      “哈,二皇子此言,真是让本相安心啊。”她知晓不能再过分,黄泉除了是月族二皇子,还是他自己。凋夜垂下眼,终是随了他的意,手摸索着贴上他垂在自己腿上的手掌:“放心吧,我没有自我虐待的兴趣。”

      称呼转换,代表身份不同。

      凋夜是凋夜,相国是相国,不是公,自然是以私人的身份保证。

      黄泉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她的手,将才泛一丝暖意的手重新塞进毛裘里:“休息吧。”

      “嗯。”这么一耗,当真有几分困倦。

      凋夜靠在他肩头,不一会儿,呼吸已平缓。

      睡着了。

      黄泉抱了一会,重新把人放回床间,坐在床边细细看凋夜的睡颜。

      烛火摇曳。
      床上人乌发如漆,眉眼疏淡,肤色呈现雪一般的苍白。身躯消瘦得如一只纤弱的鹤,明明不堪一折,骨子里却含着宁折不弯的倨傲。

      都这般身体了,还想着利用他,真是……

      黄泉拉下床帐,遮住沉睡中的人。

      令人不悦。

      5.

      养病的过程无甚好说,无非是喝药吃饭休息,偶尔被黄泉带出房门晒太阳放风的过程。

      月族环境特殊,永日黑夜,她的确不曾见过阳光,更没想到白日的风景竟是这般美丽且温暖。

      怪不得黄泉要把她带出月族养病,那样的环境对病人确实不好。

      更过分的是,这人不但要自己和他同住一间房,还要同睡一张床。

      喂——不要摆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占她便宜好吗?

      “天都那么穷?”穷到多余的房间和床都没有,非得来折腾病人?

      黄泉把她的头按回枕头上,面色如常:“你有意见?”

      罗喉知道你背后这么诋毁天都的经济情况吗?

      算了,就算继续争执下去,多半也会被他一句‘你是吾的女人’这句话堵回。

      实力不对等,她作一段时间输家无妨,反正她迟早会找回场子。

      这种事情多了,凋夜也就习惯自己有了新的汤婆子的事实。

      要知道黄泉的功用比普通汤婆子好得多,她常常一觉睡醒觉得自己热到要发汗。

      这就是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吗!

      病秧子凋夜深深的嫉妒了。

      *

      罗喉知晓她在天都,抽空过来看望了她一趟。

      比起过往的暴君之名,现下的罗喉要平和稳重许多。同样都是为君的人,这一身气度和威势,幽溟那只菜鸟完全比不上,看看人家啊!这才是当君主的料。

      门外站着一个影子,看不到身形,只见深蓝色袍子蹁跹,腰负长剑,大抵是罗喉的护卫。

      “身体如何?”第二次见面,罗喉对她的态度依旧友善。

      “劳武君关心。”经过休养,凋夜的身体好很多,唇上都有了血色,眉眼风华,意态天然,“我身体已然好转许多。”

      “嗯。”罗喉细细观看她的神色,便知晓她没有说谎,转身对一旁斜靠柱子的黄泉叮嘱道:“好生照顾。”

      黄泉眼眸一睁,想也没想,“不用你说。”

      他的人,他自会照料。

      罗喉似真是心血来潮来看望,说完话就离开,门外影子跟上。房内一时间又留下她和黄泉两人,黄泉走上前,拽起她的手。

      “干什么?”凋夜一个踉跄被他拽起,正巧倒在早已伸出的手腕。

      “啧。”黄泉咂舌,扶稳她的身形:“对外人倒是客气。”

      哦,这句话,是怪她对内人不客气咯。

      真是时时刻刻都要占她便宜。

      “眼睛小的人啊,果然心眼也小。”她长长叹口气,宛若无奈地摇头。

      黄泉瞥她一眼,手掌滑下,牵过她往外走:“你有资格说这话?”

      这不一样,虽然她是凤眼,可她是双眼皮超大凤眼。

      “怎么着也比某人大。”这大概是她除了大脑,唯一能赢过对方的地方了,回头想想,不免悲哀。

      黄泉懒得和她争论无聊的话,“无聊。”

      凋夜踏出房门,温暖光线一点点照亮两人身影,从衣角到相牵的手,直至没过头顶。

      她得意洋洋:“对无聊的人才会说无聊的话,黄泉,你要反省自己。”

      黄泉半阖眼眸,指尖不经意地在她掌心轻抚,似试探又似是普通的陈诉:“吾更喜欢你唤吾夜麟。”

      凋夜很少这么唤他,除去几次无意或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过的称呼。

      “我偏要叫你黄泉,”凋夜一本正经地板起脸,言之凿凿:“连名带姓显得我比较有气势。”

      “随你。”反正都是他。

      “这反应,真是一点都不好玩。”她捏了捏自己的发尾,黑发在食指上绕几圈,拖长声音问:“说实话,月族火狐夜麟,天都黄泉,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看似毫无关联的话,倒是让他弄明白了为何坚持唤他黄泉。除了故意不愿配合他的习惯,还有便是个性里潜藏的固执观念作祟罢了。

      “你实在无聊。”

      “喂,别用我的话回应我。”他才是最无聊的那个!

      黄泉侧过身,挡住风来势,声音浅淡地开了口:“不习惯吾这副模样?”

      华丽栏杆边桂树挺秀,飘摇在潺潺的流水之中。一眼望去,高山溪流,一片绿意,或深或浅,层层翠染,唯不见香花。

      与他闲聊时,她总觉得莫名地放松。或是他的外貌已于月族时不同,新奇的容貌,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她轻易就忘却自己身份,是立于月族百官之首的相国,是凋夜一族最后的遗孤。

      就和普通人一样。

      如果她不是她,那她应该做什么呢?

      或许就如同现下一般,行走于风前月下,细数落花,缓寻芳草。

      那曾经是她的梦想,如今终于实现。

      “总归是你。”她轻轻笑起。

      与她相扶过难关的是他,陪她一起看烟花的是他,一次次在她陷入困境中出现的是他,在生死关头用尽手段保住她性命的也是他。

      凋夜极少笑得这般纯澈,不沾染任何杂质,令人见之心悦。有种能让人安下心来共笑语,聊且话平生的感觉。

      真是认输了。

      黄泉想。

      他从袖中抽出一根缠着金线的红绳。与以往赠予他的不同,尾部系的是一弯小小的弦月,色如蛾翠,与他过去面具上所悬挂的配饰一模一样。

      黄泉拉起她的手腕,细细缠上。

      “回礼。”黄泉说。
      一个藏在袖中不曾拿出,如今终于光明正大送出的,迟到的回礼。

      希望至爱之人避病除鬼、不染病瘟的美好赠物。

      凋夜抬起手,看鲜红色的绳索配挂在苍白皮肤上。过去她总羡慕别人有,而自己从不曾得到的物品,居然也有得到的一日。

      感情啊,爱到的先输。凋夜晃了晃手:“你知晓这代表了什么吗?”

      黄泉稍抬起眼帘,显现不完全的瞳仁倒印出她的面容,答得干脆:“得寸进尺。”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怎么连炫耀的机会都不给?

      凋夜扒着黄泉的手腕,掀开藏得仔细的手甲,露出下方皮肤。

      手腕明晃晃挂着辟兵。

      制式相同,却不同尾饰的金缠红绳,有些空荡地在腕上来回晃悠。

      “哈。”她略微调侃地抬眼看黄泉。他果然戴上了,从红绳色泽磨损的程度来看,戴的时间还不短。

      她显然很是高兴,黄泉无奈,身体前倾,轻吻了一下身前人的额头作为回应。

      接着,声息淹止在弯起的唇角。

      凋夜闭上眼。

      邈远的山间有白鸟纷飞,风久久吹动树梢,光影摇散,唯独相依的身形,良久不曾分开。

      命运交错,因果交织,心之所愿,不过与人共驻时岁,从此不离。

      树上落叶纷离,仿佛时光斑驳,融化在今日的日光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黄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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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爬上来。 一个神秘的围脖:@觉海迷心-枫六 偶尔会在上面产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番外。 目前有: 银鍠黥武篇《傲娇的攻略法则》 武君罗喉篇《鸾帐艳绮罗》 策马天下篇《南风知我意》 玉离经篇《眠鬟压落花》 天者篇《璧月琼枝夜不眠》 隐春秋篇《曲屏香暖犹萦绊》 千玉屑篇《春情多艳逸》 安索亚特篇《蜘蛛之丝》 天极三部曲因为各种原因…… 咩有,我说咩有,就是咩有(发出地理司的声音.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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