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童庭猫宴

120、多情种（五）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如果有空的话，两个人连晚上也开始试着打电话联系了。一开始也不知道能在电话说什么，后来渐渐的，也能说上些各种无聊的事，陆雪一问同事们，才知道所谓的煲电话粥其实也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

　　说它浪费，取决于情侣间的定义。

　　如果两个人彼此间并不觉得什么，相反能从久而久之稀疏平常的东西里汲取到爱情的妙处，这么说做着无聊事的情侣的爱情们保质期更长。

　　像他们这种才刚起步的情侣就更需要以各种外界的东西来互相连接了。

　　认识还不到几个月，陆照阳就跟他说起了家里的事，以陆照阳来看，告诉对方家庭的情况是一种坦诚，并且这也不是一物换一物的事，他的内心恨不得陆雪能将他的里外都了解透的豪情壮志，说是男人的一种幼稚的浪漫也不为过。

　　所幸吸引维系两人的某种神奇的感觉，让陆雪觉得是在慢慢靠近，而不是莫名的压力，听陆照阳认真介绍家里的情况，竟也不觉得哪里配不上，好像之前那些犹疑都消失了。

　　盲目、天真，爱情的惯性。

　　理性的人更理性，感性的人更感性。

　　“啊，时间有点长了呢。”陆雪看了眼时间，确认时间过后，他又确认了下一句要说的话，他说经常看见别人说的日理万机的老板那里有闲情逸致谈恋爱，好像只谈恋爱了一样。

　　“你是在说我吗？”

　　“我只是觉得你工作那么忙，但是好像没什么实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听见很忙的电话铃声，今天又谈了这么长时间的电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忙啊。”那头的陆照阳仰在沙发上，“但是因为是你的事，所以没有那么重要的事留到后面做也行。”

　　陆雪问：“你现在是在对我说情话吗？”

　　“嗯……”陆照阳停顿了好久，陆雪都催他了，问他为什么不说呀？

　　陆照阳叹口气说：“这你让我怎么说？我啊，还远远达不到那个标准，我倒想天天对你说，但是于我而言，光只会说些粗劣的话。”

　　“但是，情话这些并不只算很漂亮的词汇，像……像……”

　　“像什么？”

　　陆雪扇着风，因为好久的犹豫，导致电话那头的清晰质感实质上是另一种暧昧，眼睛看不到，耳朵便会充当前锋，如果鼻子也够灵敏，仿佛通过那些冰冷的信号能掘出独一无二的香甜的信息素。

　　有一天就这么随口一句，陆照阳说洗好澡了后身上就莫名觉得热，于是便只是套一条睡裤，最好躺在哪里发上呆。

　　陆雪偷眼了一下那趋于锐角要重叠两根指针，迫近的时间不得不让他想起这件随口的小事，随后一发不可收拾，由“他是不是洗好澡了？”转化成也一样羞热得很的燥热。

　　陆照阳无知无觉地还好奇问着他呢，一句一句的，好像撒娇的一样。

　　陆雪蹲在沙发上，被催得不行。

　　“就像你呀，说很直白的话，好像不藏着的。”

　　陆雪在沙发上前后摇摇晃晃的，很讨厌地咬牙切齿，陆照阳发现一件很好玩的事——陆雪从来不会大呼大叫，的确气恼的事，也总不让人再加上一层火，这么一想陆照阳就想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冒脾气了？

　　他一晃神，就没听清陆雪的话，“你刚才说什么了？”

　　陆雪没好气地说：“这个问题你不要再追着我问啦。你现在听清了吗？”

　　陆照阳说听清了。

　　陆雪说起自己的事情来，没有陆照阳家庭那么好，说起小时候爸爸妈妈的事，如果硬是要说他人生中某种不幸，大约是比黑发人送白发人的痛苦中他还只是懵懂的孩子，尚且不知年岁与生死，就经历了别人对他的怜悯。

　　“大家家里都有孩子，也并不富裕，对于贸贸然收养一个孩子确实要深思熟虑。但是后来我舅舅收养了我，那时候舅舅舅妈已经有了比我大了两三岁的孩子，所以我对他们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十分感激的。”

　　但其中的理由也并不伟大，只是看着太可怜了，况且身上有这样一层血缘。舅妈是有点不满的，一个小康家庭，养个孩子要费这么多力气，还要来一个，可是作为一名普通的家庭妇女，发发牢骚是她应有权利，尽管对待两个孩子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但对于陆雪她也没有恶意虐待过，大家吃什么陆雪也吃什么，和表哥直到高中住校都挤在一个房间上下床地睡，每年都有舅舅舅妈两份压岁钱。

　　“我小时候经常生病，热天会发高热，我舅妈就背着我去医院，以前她比我高，现在比我矮了。”

　　陆雪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像一般孩子怀念童年那样，那么就不需要陆照阳多此一举说什么同情。

　　陆雪成年后，他父母留下的房子和一些钱都交给了他，随他处置，但是可能经历过寄人篱下的事，虽说不严重，陆雪性子里就有了谨慎与内敛，正好与刚认识的时候一样，陆照阳想这样也好，免得以后受人欺负。

　　他听着那些童年的事，就总怕有谁欺负过陆雪，但听到现在，倒也没听出不对劲。

　　“如果我表哥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谈恋爱，他一定会揍你的。”

　　陆照阳心里回了一遍读书时候打架那些破事，不服气地想谁能揍他？

　　陆雪笑着问你不信吗？我表哥力气可大了。

　　陆照阳很没趣地撇嘴。

　　陆雪也不跟他闹这个事了，两个人静下来，陆照阳等了一会问他你要听点音乐吗？

　　“嗯。你放给我听吗？”

　　“你等下。”陆照阳去拿胶片，胶片是陆家长姐爱听的，放些很久以前的哼唱，跟今天的人比起来多一种怀念粗粝的质感，听到耳朵里虽然怪，但很入迷。

　　音乐放了一圈，就该说晚安了，放下电话的时候，一边的耳朵很烫。

　　过了一个礼拜，与往常一样通电话，在最后陆照阳说他要出差去了。

　　“什么时候去？”陆雪低头捧着电话，很仔细听陆照阳的答复。

　　“明天就要走了。”

　　“去哪呢？”

　　“国外呢。”

　　“那……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快的话也要一周。”

　　陆雪嗯了一声，“虽然你还没走，但是知道明天你就要出发了，就莫名提前想起来了。”

　　他捏着陆照阳的心，陆照阳叹口气，“不要随便说这种让人舍不得的话。”

　　“等我回来见你。”

　　陆雪夹着电话，在日历上以明天为起点，划向七天，“那……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