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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回 干枝梅1 ...

  •   到了卯时东边的永泰门便开了。不等门官招呼洒扫,就有十几匹军马飞进了城门,扬起阵阵雪雾。几个老军躲闪不及,险些被撞个正着。最老的那个正要破口大骂,却被姓赵的门官用手止住,其意务虚多言。

      这些军马清一色的菊花青,裹着镶红边的黑马衣,马上骑士虽片甲不着,却个个身佩宝刀,背背良弓,精悍异常。跑在最前的马匹更是不凡,只见它蹄大如碗,浑身乌黑,额佩银铃,金鞍皮挂,恰如天马下凡,乌龙出世。

      这一骑人奔进小校场,便分了两路。为首的那个和随驾从南边穿出,余下的十几骑纷纷下马,到行营交接去了。单说这离群的两骑,出了小校场便上了朱雀大街。这会儿天刚放亮,街上还没有几个人,只有铺子里跑街的小厮在路上晃悠,即便如此,马匹上了这通衢大道也不可放了缰绳撒开奔驰。

      “文大人怕是还没有起床吧。”随驾的年纪不过二十多,长得俊秀得紧,他背着个皮囊子,用手绕住缰绳,笑道:“爷这么早就闯进去,怕是不太方便。”

      “什么早不早的,那夜猫子此时理应还未睡下。况且我几天前放了信雀,他该在府里等着才对。”应话的那个身材高峻,三十挂零的年纪,一件军氅穿得威风凛凛。“你若不信,再打个赌如何?”

      听说要打赌,年少的随驾切了声:“爷又说什么打赌,上次那对明珠还赖着呢。”

      “真有此事?”

      “那还有假的?”

      一路说笑而来,眼见就到了一座大宅门前。那年少的先下了马,推了边门进去,一会儿就有管家小厮出来相迎。年长的骑士踩着马凳下了马,解了军氅交给文府小厮,带着随驾直往后堂而去。这文府他已来了何止上百次,在门口的那番□□只是扮与外人瞧的,一旦进了内府,便无须多装模作样,只管顺着熟道进去便是。

      两人踏进上房,走到里间,只见成山成海的书籍竹简堆了满屋,比上次来访更乱了十分。诺大的书案后坐着个清冷的美人,正翘着脚捻着茶,皱着眉头想心事,连进来两个大活人也没有觉察。那模样甚是撩人,弄得那年长的站在门口,真是扰也不是,不扰也不是。

      “爷你说的不对吧,文大人在做百日梦咧。”年少的随驾嘿然笑道:“不知道这次又梦见哪个混账王八蛋……”

      笑着笑着倒把文散生的魂给招回来了,他眼珠子一转,薄唇一撇,佯怒道:“你个轻薄的解小剑,胆子越发大了,两个尊卑都没有了么?”话虽刻薄,眉眼却是笑的,“姜大人你也真是,连个亲兵都如此这般放肆,日后娶媳妇纳妾还不给女人们治死了去。”

      这边厢两人一唱一和,甚为高兴,那边姜重已然困倦万分,快不行了。他拣个没书的地方坐下来,看着解小剑打开皮。囊取了花,帮文散生插在案上的花瓶里,粉粉白白甚是好看。这花有个雅名,换作干枝梅。聚生于沙海边缘,草场颓乱之地,秋日开花,采来干制便可胜放许久,虽死犹生。

      姜重长驻边疆,这花也不是稀罕物件,若不是文散生写了书信来讨,也不必千里迢迢让解小剑背来送上。作军的讲究的是大漠风沙、革裹尸还,要是死的时候不好,也免不得用火焚了身,灰还故里。这干枝梅死而不腐,妖妖娆娆,多少有些不吉利。

      “这花雌儿似的,有什么好。”看着文散生笑得眯了眼,得了宝似的,江重略有不安,“你好歹也是殿君,尊贵的人儿,怎么偏好这种土花野草。”

      “即便不好,你也不是带了来么?”文散生放了花,走过来坐在江重膝上,笑道:“昨夜被皇上招进宫,还跟她说这干枝梅的典故呢。”他也不管解小剑还在边上,伸手便环了姜重的肩,“若你这般大丈夫自然觉得这花土气,我们这些个红颜薄命却喜欢得很呢。”

      “这叫什么话!什么红颜薄命!你怎么可如此自轻自贱?”

      文散生轻叹一声,“不知不觉一年已过,你还是那样,不懂得怜香惜玉呢。”说罢,他伸手解了狐皮小褂,将身贴过来,幽幽道:“让我等了一年又一夜,还对我如此凶神恶煞,好不让人伤心。”

      姜重哪里见过这架势,他虽与文散生私交甚好,但也不过“甚好”而已。方才他坐在膝上,也算不得什么,如今一副宽衣解带的阵仗,倒叫姜重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虽身高力大,但若用力推开文散生,以那纤细身条,定弄个骨断筋者,闹出个好歹来;如若顺势从了,脸面上过不去不说,坏了两人的情意可怎么得了。姜重情急之下,昵称冲口而出。“生儿,你且放开,有话好好说。”

      文散生一愣,拢了衣襟直起身来,捉了姜重一只手臂,轻笑道:“姜大哥好生扫兴,叫什么生儿生儿的,你当我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么?”

      姜重任文散生抓着,只是不语,他心中本就对文散生有万千的愧,任他怎么说也只是一贯装聋作哑罢了。这模样文散生可是见得多了,心里明白得紧,姜重也就在他这里一副缩头乌龟相,跑到外面去便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大丈夫,英雄豪杰地很呢。

      两人这边大眼瞪小眼,那边解小剑倒有些耐不住了。他假装清清嗓子,踮着脚溜到门口,把那棉帘子一掀便要出去。不想此时外面突然冲进个人来,差点把他掀翻在地。那人家丁打扮,贼眉鼠眼,似那耗子成了精一般。解小剑刚要反手搡他,却听见那人公鸭般叫起来:“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小校场死,死人了。”

      姜重认得来人是文府的跑街,浑名耗子六,最是尖酸油滑、消息灵通。文散生常遣他去做不太方便的事儿,所以可以进得书房,不必通报。

      “你且慢说,不要着急。”文散生坐在姜重膝上,没有下来的意思,“什么人死在小校场?如何死的?校场卫戍的人又是如何说的?姜大将军在此,你可要仔细说说才是。”

      那耗子六这才瞧见姜重,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仿佛见了鬼一般。直到文散生等得不耐,又问了句,他才匀了口气,一一道来。原来耗子六早上领命去小校场收文,不想却遇见一桩血事。十几名校尉被砍了头扔在马厩里,另有切了四蹄军马十几匹,也被撂在一边等死。耗子六是喜欢寻热闹看的,他揣了文书去瞧新鲜,见那黑色马衣便险些晕了去。

      流火黑装是神机军特制的马衣,统率这队悍骑的便是姜重。

      “老爷,大将军,您二人可不知道,那个惨哟。”耗子六说完,不敢去看姜重的脸,把个耗子眼瞧着文散生,眨巴眨巴着,意思是老爷您看该怎么着才好吧。

      文散生方才还留着笑脸,待到耗子六全撂出来,竟显出些许慌乱来。“这事来得突然,姜大人你看如何是好?”他从茶柜上捻了个芝麻酥,递给姜重,软着声道:“这事京里自有人查办,许是到了夜里就有结果了呢?你先消消火,好么?”

      姜重板着个脸,不说话,一双眼深潭似,冰凉冰凉的,瞧着怕人。过了半晌,他竟露了笑,对呆在门口的解小剑吩咐道:“去厨房拿些酒菜来,我要和文大人聊聊私事。散生,”又把手按在文散生的手上,“昨个赶了一夜的路,乏得慌,烦你作陪吃吃酒、说说话,不知意下如何。”

      文散生心里喝了个彩,这姜重果然是见过大生大死的主。祸事明明是冲着他来的,暗里还藏有万分的凶险,他却能镇定自若,留在这儿吃酒说话,一派生死不计的模样。“小弟就陪哥哥喝几杯,若是不胜酒力,还请体谅则个。”

      姜重一笑:“原也没指望你和我这粗汉一般酒缸似的,喝酒便是。”说罢把酥剥了,丢进嘴里,只管和文散生说起不相干的闲话来。

      解小剑领了命,和耗子六一起出了屋,正准备往厨房去,却不妨被耗子六一把捉住。“你家爷是大英雄、大豪杰,小的心里佩服得紧”,耗子六拽他到假山边上,小声道:“那是边疆的事,回到这京里,怕是变成风箱里的耗子……”

      话未说完,解小剑便甩了他的手,怒道:“你个龌龊货,也敢说我家爷是耗子,什么东西!”说罢瞪了耗子六一眼,走了。到了厨房,正赶上大清早没有现成的剩菜,解小剑也不客气,立马吩咐随便准备几个小菜,就算是炒鸡蛋花生米也行。

      厨子在那里切菜起灶烧热水,解小剑等着等着心里就开始犯嘀咕。那耗子六虽然是个阿臜厮,也不是纯粹泼皮,方才那句话好像透着什么不吉利的意思,让他觉着百爪闹心,甚为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厨子置备齐了,他便夺了托盘回到书房。

      仆一进屋,只见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扎在房里,手上皆是明晃晃的兵刃。解小剑心中一凌,撂了托盘要抽匕首,却被人从身后拧住,把头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什么人?竟敢…….”话未说完,只听得有人软软截口道:“也不对姜大人的亲随客气点,不怕日后剥皮抽筋么?”

      俏生生的调儿,阴阴的,透着娇媚,赫然是文散生。解小剑心里一沉,拼着劲儿抬起头,只见文散生正趴在姜重身上,笑颜如花。“你家爷等不得酒来,已然睡了,你也歇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二回 干枝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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