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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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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这条河真漂亮。你知道这条河的名字吗?”
“河?据说这条河原来是有河神的,河神叫妄……妄……什么来着?不记得了……”
“忘?这是一条忘记名字的河流,不如我们叫它忘川,如何?”
“嗯……嗯,川……是什么?”
“川是河流啊。”】
在阿姝的记忆里,世界的最初最初是一片冷寂的黑暗,而她立在一片黑暗里,怎么感受不到其他“活的”东西。
那一片黑暗,安静得可怕。就像是一不小心跌进诸神降临之前。只是恍惚的感觉到从头顶的方向传来了暖暖的温度,舒服得让阿姝忍不住挺了挺背,懒洋洋的搁在那。
有时候会有温柔的力道推着她朝四面摇晃,有时候也会感觉到微凉的东西顺着躯体缓缓划过,明明该痒,却舒服地抖了抖。有时候这两种感觉融在了一起,就有些不好受了。
那给人的感觉,就是险些将那老腰给推折了。
“唔……我是什么呢。”
有时候阿姝也会懒洋洋的想着,身子随着风迎着热源缓慢地摇着。这个念头一出,就被她低笑着抛到了脑后。尽情的放空自我。
有时候也会突兀地升起什么念头,但是小小的念头就好像是用石头在平静湖面上投出的波澜,转眼时间就已经平静下来。丝毫没有激起主人一点的注意,懈怠的主人也慢慢地慢慢地昏昏欲睡了。
“我不想呆这里了,我不想了!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疯的!”
然而就在阿姝的意识即将投入混沌的深渊时,一道声音突然穿透了黑暗,如同惊雷般在耳边炸开。
那道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带着深深的悲伤,好像下一刻就会毫无顾忌地哭出来。
但是并没有,那声音只是用力压着。压得让人听着,只觉得心口揪成了一团,生疼生疼的。
随之而来的,是缕缕久违的光芒。它们一点一点填满了整个世界,慢慢驱散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世界渐渐明亮起来,甚至开始绚烂起来。
“再忍忍好吗?”
另一道完全不一样的声音随之接上,平平淡淡的却又给人一种很慰贴的感觉。和最初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却平平淡淡的,让人不知不觉的忘了悲伤。
当时阿姝就心想,这该是一个温柔且考虑周到的人吧。
强光渐渐散去,那双“眼睛”也渐渐地容纳了周身的景色: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黑红双色同种花,花身极高又极粗。
最低的不过是幼苗,将将才到腰间的样子;最高的,嗯……已经超过了她的头顶。至于粗,呵呵,花花个个基本都跟她差不多粗。
阿姝发誓,自己在此之前绝对没见过这么大的花。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这笃信,是从哪来的信心。但这并不妨碍她怒摔。
摔,你们是花就该有花的尊严,长得比人高还有什么道理嘛!!!
“阿魇,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就在这里我总会想起那些日子,越想越痛越想越恨!”那声音中的语气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愤恨。到了最后,已经是恨不能挫骨扬灰。
“慎言!”平静的声音保持着平静,就算天边骤然落下惊雷,也还是没有抖动半分。之前那情绪起伏激烈的声音停了下来,好像是在自己消化气氛的情绪。
阿姝努力无视掉一道接着一道响在耳边的惊雷,寻声望去。不过一眼便觉得那道道晴天霹雳像是落在了自己身上般,半晌回不了神。
不远处是两道相距不远的人影,一道黑影,一道红影。一眼就能看出是是两个男人,虽是侧影,仍能看出无数风华。
也许是因为阿姝震惊的目光过于露骨,身形较高甚至更加的威严的男人微微转过了头,朝她看来。默了半晌,才对身旁那个稍矮几许,眉眼明媚得可以说得上是张扬的男人道:“也许,天意如此吧。”
然后手慢慢抬起,直直地指向了目前依旧在懵逼的阿姝。
男人闻言,飞快地转过身来。然后像只鸟儿,轻盈地落在了阿姝的身旁。脸上画着一抹笑,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拖着右手的手肘,双眼像是发光的围着阿姝一圈又一圈。
就连蒙逼中的阿姝都活生生吓醒,得了一身冷汗。深深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件物什,被他盯着找着自己的卖点。
然后,他点点头遥遥朝着男人道:“所以你这是答应我了吗,阿魇。”
男子点了点头,安静地退了几步,并且背过了身子。宠溺纵容的态度非常的明显。
然后阿姝就看见那男人对着她微微一笑,双手则放在身前快速掐诀。比阳光还要舒服的东西慢悠悠的散落一身,等到他收势的时候,阿姝终于更加敏锐的感受到了温度的变化以及四肢的存在。
比如说,清风拂过光滑的肌肤,凉凉的,甚至有些冷。
比如说,肌肤接触泥土的感觉。湿润的,又有些粗糙。
虽然很不习惯,但阿姝还是觉得很是欢喜。
红色的面料铺天盖地的盖过来,惹得她一阵手忙脚乱。这一顿手忙脚乱之后,她才将于她来说有些奇怪的衣服套在身上。
阿姝抬眼看着那个帮她化了形的男人,才发觉被盖过来的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男人身上就剩下依旧是大红色的单衣,衣料在微风中漂浮,隐约可见宽大衣袖间的雪白的皮肤。
“花神大人……”她跪下来,身体非常恭敬地下伏,额头点在地上低低的喊着。
然后听见面前的花神轻笑了声:“嗯。小花,名字呢是很重要的东西。我觉得它不应该是我送给你,而是一个你觉得很重要的人给你。所以我就不给你名字了,好吗?”
小花抬头,有些困惑为什么名字非要是很重要的人,明明花神大人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人啊。毕竟没有花神的话,自己化形还是遥遥无期呢。
但是因为对花神的恭敬,阿姝最后还是按下疑惑,低低应声。
“那……小花,”黑色的鞋面上绣着细小的纹络,踢开了草面,现在眼前。花神哼哼一笑,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乐见其成的幸灾乐祸。“你起来走几步试试?”
天真的阿姝歪歪头,听话地揪着衣服的前襟,歪歪斜斜地站起身,然后还没迈开腿就朝前边倒过去。
“〣( Δ )〣”阿姝。
看着手忙脚乱死活就是站不稳的阿姝,花神终于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哈哈哈哈。
“QAQ花神大人,我走不动。”阿姝挣扎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被迫放弃,一脸委屈巴巴的看着已经笑得前俯后仰的花神。
背对着背了很久的男人有些无奈地看着笑得毫无形象的花神,靠近揉了揉他的头:“好啦,别逗她了。她还是个孩子。”
“QAQ”坐在地上的阿姝看着走过来的男人,默默低了低头自我唾弃:呜,我好废物,连路都不会走。
终于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了的花神拉住了一路奔腾的理智,清了清嗓子,又好好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往前跨了一步,在阿姝面前蹲下拍了拍她的头:“乖,没事的。花木化形之初,大多都不大会用脚。嗯……练练就好了。”
阿姝点了点头,脸上的委屈少了些许。然后眨巴着眼:“那……花神大人当年也是这样的吗?”
“额……”花神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僵,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得笑得温柔。“嗯,大多都是如此的。”然后看着听见了这句话的阿姝渐渐明媚起来的心情,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我不要脸哒?
“小花啊,其实我点化你是想让你帮我的。嗯……你愿意吗?”花神用手温柔地托起了小花的脸,清澈的眼里装满了阿姝依旧有些无措的脸。所以他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让笑容越来越贴近记忆里的那两个人。显出几分温和来,越发的叫人觉得无害。
阿姝看着花神专注的神情,微微红了红脸。下巴上的温热也阻断了她低头的可能,于是她只好局促的移开视线,低低应声“好”。
“太好了,”花神眉开眼笑,一时没忍住“吧唧”一口啃在了阿姝白嫩嫩的脸上,啃的刚化形不久的阿姝一脸懵逼的愣在了那。“小花花你真好。”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男人在花神啃上去的同时一把揪住了他,拎着他往旁边走了好几步,甚至还专门把自己隔在他俩之间,彻底隔绝了他对着阿姝上下其手的可能性:“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花神笑眯眯的,抱着男人的脸对着那红润润的嘴巴“吧唧”一口啃上去。跟哄孩子一样的对男人道:“乖,我最最喜欢的还是阿魇的。”
同样被啃得猝不及防的阿魇后知后觉的红了一张脸,只顾着害羞去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花神满意地看着阿魇脸上的薄红,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转过头对着阿姝道:“小花,我想让你代替我们守在这里,可以吗?嗯,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是没关系的呢,小孩子活活泼泼四处乱窜也是情理之中呢。”
“守在这里?只用守在这里吗?”阿姝望了望四周,只看见了漫无边际的花海。
嗯……不管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守的样子。
“嗯,守着这里。”花神微微收了收脸上的表情,转过身指了指不远处颇为寒碜的小屋子,又指了指不远处清澈见底缓缓流过的河流。再开口时,他脸上的表情和声音里的情绪一样模糊,阿姝却分明觉得这表情比刚刚的表情多了几分真实。“守着那里我们的家,守着河里睡着的姐姐。
阿姝啊,如果有一天河里睡着的姐姐醒了,你要是看着她不靠谱就传讯给我们,我们会赶回来的。
赶回来让她继续睡着,不靠谱的才不是她呢!”
一直沉默的阿魇伸出手轻轻盖在了花神的脸上,然而阿姝还是看见了从细小缝隙中穿透过来的碎光。
她不懂那点碎光里传达出的意味,却还是觉得心口泛痛。
于是不由得端正了身子,更加虔诚的俯下身去:“花神大人,我愿意的。您……放心的走吧。”
花神侧了侧头,把脸贴在阿魇胸前黑色的布料上,良久不动。阿魇伸手非常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依旧无言。花神这才深深吸了口气,转过来的脸上又带着最初那好似带着顽劣的笑:“小花,谢谢你。还有,以后说话别说‘放心走吧’,听着怪不吉利的。”
那天之后,花神还是留了很久。像是留下来教阿姝怎么以人的形态融入这个算是比较空寂的世界,又怎么样用法力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便利。
总的来说,走的是实用派而不是实战派。
然后突然有一天,花神都不见了。没有丝毫的预兆,阿姝看着因为少了两个人而显得格外空寂的地方,稍稍给面子的低落了一下下。
因为早就知道他们会走,所以这一天来的时候也没有多意外。反而倒是有一种“啊,终于走了吗”的感觉。
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一个被点化的小花妖,就算是身负这位神力也是有点应付不来比较……嗯……的花神。更何况,他们俩天天亲亲热热,让阿姝看着有些艳羡。
而且自那以后,阿姝再也没有见过花神。没有见过那个笑得有些顽劣,东奔西串活泼过头的让人头疼的男人,也没有见过那个一身黑衣、沉默寡言、总是默默她身后的男人。
她在这个空寂的几乎是没有什么变化的地方呆了一年又一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她在这里守了多少年。
一如,她被点化之前,花神所呆过的岁月。
在这慢慢岁月里,她有时会在花海里一步一步的走,数这片花海里到底有多少花。
但她始终没有出了这片海,因为花神对她说过,花有界而不移。
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能妨碍她执行。
有时也会行走在河岸,席地而坐。想要看看花神说过的睡在河里的姐姐是怎样的。
但她从来都没有看到,只看到缓缓流过的河水。还有就是无意落在河中却再也无法离开的飞鸟。飞鸟落进河流,被河流中的戾气飞速地割裂分解,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留下。
小花看着河中越来越浅的腥色,默默地按下了自己一只闹腾着要跳进去滚一圈的欲望,也默默的画出一条安全线,站在线外凝望滚滚的河面。
不知道是不是盛极必衰衰极必盛是这个世界必然的规律,反正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有人仓皇而来打破了她独来独往的寂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