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覆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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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谢珺琰结束了为期四十九日的祭奠，收拾好行囊，又回到了朱墙黄瓦的皇城中。
与从前不同，从前他每一次走进宫门时，心中总是带着点不情愿。于是会故意放慢步子，心想越晚走到长乐宫越好。可这次，他却是信步疾行，且心里全然没了原来那般强烈的抗拒。他知道，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齐琬，正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
长乐宫正殿内空无一人，连打扫的宫女都正打着哈欠，在院落内慢手慢脚地收拾枯枝败叶。谢珺琰调头直接走到了齐琬的寝殿前，发现殿门紧闭。未有犹豫，他抬手扣了扣门，继而向屋内开口唤道：“殿下。”
屋内传来有人急急翻身下床与椅子腿挪动的声响。乒乒乓乓一阵骚乱之后，终于有个人影出现在窗棂间糊着的韧皮纸之上，一息之后门便开了。
齐琬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明显打理得不怎么平整的锦袍看着他：
“今儿真是稀奇，你居然会主动跑到这儿来？”
谢珺琰看着齐琬未捋平的领口，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有件事想请殿下帮忙。”
齐琬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发现了自己没整理好的领口，有些尴尬地伸手抚了一下，略带羞恼地开口说：
“本宫倒不知道自己何时与你关系这么好了，你说帮本宫便要帮吗？”
谢珺琰仿佛是听到他讲了个笑话一般哑然失笑。
“殿下说要与我合作，中秋当晚还送了在下一份大礼，如今却又说不帮？”
齐琬好像也发现了自己有些自相矛盾，摸了摸后脑勺稍显烦躁地问：
“到底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谢珺琰也不在意齐琬言语粗俗，好脾气地说道：“便要劳烦殿下将我向皇上引荐一番。”
“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齐琬怀疑地看向他。
而谢珺琰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笑脸，敷衍地回答：“殿下既要合作，便该信我。”
齐琬看烦了他这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刺出刀来的笑脸，也不再追问，唤来婢女梳洗整理了一下便领着谢珺琰出门了。
皇城中的楼阁台榭数不胜数，各种大小宫道更是纵横交错，若无人领路，极易迷失方向。七拐八拐走了半天，齐琬带他走到了一座较周围建筑稍高大宽敞些的宫殿前，檐下有匾额高悬，上书“养心殿”三个流畅而不失雅正的行楷大字。
齐琬走到门前守着的太监身边，与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便见那太监弯腰行礼后走进殿内通报去了。
少顷那传话的太监便出来引着齐琬与谢珺琰二人往里走，转过了几间内室之后，便可见一位身穿龙袍且浑身散发出尊贵气息的中年男子端坐于龙头案前，正忙于书写。
今日谢珺琰并不是头一次见到皇帝，却是头一次在周遭没有其他官员的情况下如此近距离地面圣。
许是帝王都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使得谢珺琰不由得有些紧张。
齐琬先请了安之后，皇帝终于舍得从奏折中抬起头，看了他二人一眼，问道：“琬儿，有何要事竟会在这个时辰跑来养心殿？”
“启禀父皇，儿臣想要向父皇引荐一个人。”齐琬说完便侧开了身，让身后的谢珺琰上前。
“便是他？”皇帝甚为不在意地瞧了瞧眼前的少年后道，未几他又稍皱了眉，重新看向谢珺琰，问，“怎么仿佛有些眼熟？”
“草民谢珺琰，叩见皇上。”谢珺琰规矩地行了礼。
“谢珺琰？可是狩猎大典当日猎得黑熊的那个？”皇帝听了名字后，心中模糊的印象终于逐渐地清晰起来，“先平身吧，说说你因何事要见朕？”
谢珺琰谢了恩后利落地起身，嘴角又带上了稍许弧度：
“启禀皇上，草民特来为皇上解忧。”
“哦？”皇帝彻底放下了手中的笔，像是来了兴趣，“那你说说，朕有何忧，你又如何解得？”
“皇上所忧，惟有二字，太史。”
谢珺琰面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故意停在了这。
“接着说。”皇帝略有不耐地催促道，“如何解？”
“草民日前恰巧得了一封书信，似是太史丞相寄予镇远将军的家书。”
皇帝闻言不解地挑眉问：“家书有何稀奇？”
“家书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谢珺琰将信从怀中取出展开，指着信上某一处向前递与皇帝，“皇上请看这两句话。”
——男儿丈夫，既驻守边疆，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切勿牵挂小家萌生归意。古兰安定，全系汝一身，纵蹈节死义，不可负将心。
“这……”皇帝从谢珺琰手中接过了那页信纸，死死盯住了纸上的几列字，仿佛目光能够灼透信纸一般，“这封信你从何得来？”
谢珺琰却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回禀皇上，这封信从何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确为太史益诚亲笔所书，且信中有两句话是万万不应当写的。”
“朕要灭太史一族是因其功高震主且忠顺不足，而你又为何要将这封信交给朕？难道你与太史家也有恩怨？”
显然要取得一位帝王的信任并不简单。
“皇上，草民的祖父至死都忠于皇上。所以草民想，草民也应该尽自己之所能，为皇上排忧解难。”
谢珺琰的话说得诚恳，几乎都要蒙骗过他自己。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信纸，以一种豁然大悟又略带恍惚地眼神看着他：“你是谢永忠的孙子……”
皇帝只喃喃自语了片刻，又接着问道：“谢之彦又是你什么人？”
“回禀皇上，此乃家父。”
皇帝将桌上那页信纸折好，放于一边，脸上的表情昭示出他现在的心情正好，他又拿起笔继续批改奏折，十分随意地说道：
“太史一族，深受皇恩，却不懂感念，不思忠君报国，确实是该举族让贤了。朕瞧着谢家的人似都忠心耿耿，谢永忠的赤胆忠心，朕都记着。”
“草民叩谢皇上抬爱。”谢珺琰笑晏晏地说。
若是青天白日里去太史府，其实很少有机会遇见太史钰的。想要寻她，便去太史府外的十里长街上多溜达几圈，比在太史府门前候上数个时辰等她回家要省时省力得多。
比如今日，长街馄饨摊边一眼就能瞧见一个红衣小姑娘: 一张小脸玉雕粉琢，头上还扎着丱发，两边发包上各戴一个翠珠金丝环扣夹，夹下坠有小巧的银铃两个，脑袋一动便会发出细碎清脆的铃声，很是俏皮可爱。可明明是个玲珑活泼的小丫头，却偏生不爱好好坐，喜欢将一条腿搁起放在凳上，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美其名曰：英姿飒爽。
“钰丫头，刚出炉的新鲜大馄饨来咯！”
馄饨摊老板姓王，刚过不惑之年，为人热情且大方，做生意全靠实诚二字出名。因着太史钰常来光顾，时不时聊上几句也就熟稔了，老板看她年纪小便亲切地喊她一句“钰丫头”，她看老板每次端上来的馄饨分量十足还常给她加料便亲切地喊他一句“老王头”。
“那就多谢老王头款待哈！”
太史钰期待地搓了搓手，从碗沿捞起勺匙正打算开动，便看见街上有数队卫兵浩浩荡荡地跑过，从他们穿着来看应是京师的禁军。
京城出了什么大事竟要出动如此数量可观的禁军？太史钰没了再吃馄饨的心思，后脚混进街边人群中跟了上去。
她越跟着走越觉得不对劲，这是前往太史府的方向，这么多禁军来她家做什么？她心里十分着急，却又很明白此时此刻更应冷静地应对，她跟得更加小心，尽量藏在路人的身后。
太史钰跟到太史府前的巷子口，竟发现禁军已将太史府团团包围，这到底是何意！
太史钰再靠前，便看见有两位平民妇人站在转角处小声说话。
“诶，太史府这是怎么啦，怎么围了这么多兵啊？”
“你还不知道啊！听说是太史将军抗旨不归，犯了大不敬之罪，皇上要拿太史家治罪呢！”
“太史丞相德隆望重又劳苦功高，皇上竟然说治罪就要治罪吗？”
“唉，若只是太史将军一人倒不至于惹来这么大麻烦，听说啊，他抗旨不尊是受丞相的指示，皇上觉得太史家这是有大逆之意啊！”
“你是说太史家要谋——”
“嘘，可不敢说那个词，你不要命啦！”
……
后面的话太史钰没有再听，这些话有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她心中轰然炸开，仿佛站在降雷的正中心被击中，霎时间变得焦头烂额。她茫然无措地望向家的方向，突然发现里面传来了动静——！
是祖父正被禁军押着走出了太史府！身后跟着被押送的人是……母亲！
太史钰看到了这一幕，哪里还能记得方才心中默念的要沉着要冷静，转身就要冲上去。却在刚挪出第一步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大力地往后拽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覆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