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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太史益诚(补全) ...


  •   “唔唔唔——”太史钰一边假作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的样子,一边定住脚步转身极快地向后劈出一掌。

      “钰儿收手!是我!”

      来人压低了声音的惊呼成功将太史钰全力使出的横劈掌将将定在了离她颈侧不足一寸之处。

      “嫂嫂!你怎么来了?哥哥还好吗?你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太史钰语速极快地丢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已是心急如焚。

      “嘘!一时半会说不清,”齐岚边说边拉住太史钰贴着巷子壁往外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回王府,小心点不要被他们发现。”

      两人一路躲躲藏藏终于摸回了王府。一踏进齐岚的卧房,太史钰便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焦虑,急急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齐岚靠在屋内的一根柱子上,也是面色凝重,双眉紧蹙,她因为不安而轻轻咬着手指,深深吐了一口气之后说:

      “钰儿,你先听我说,如今太史家所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所以,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不要独自踏出王府半步,你要保护好自己,才有机会救你的家人。”

      太史钰死咬着牙关,双唇有些微微地颤抖,片刻后又立即大声反驳道:

      “可那些人说的都不是真的,我父亲怎么会抗旨?我祖父更不可能造反!”

      “钰儿,皇叔父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派禁军羁押太史家这样的望族。”

      齐岚看向太史钰的眼神忽然有些闪躲,她黯然地接着说道,“刚传回的消息,镇远将军不愿放弃古兰的老百姓,选择抗旨不归,一人带领数百散兵死守古兰。古兰城孤立无援,至今生死未卜。”

      太史钰的下颚倔强地绷紧了,瞪大的双眼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她起先是难以置信,又在听到齐岚说“不愿放弃古兰的老百姓”后多了几分了然,直至最后的“生死未卜”四个字,彻底将她击溃在原地。

      她紧紧抓着齐岚的双臂,仿佛一位溺水之人攀住了一根浮木一般,半晌后木讷讷地张口喃喃道:

      “我父亲是东齐的镇远将军……”

      太史钰感到鼻腔酸涩难忍,一股热流窜动在眼眶与鼻尖,

      “你告诉我,一位将军保护他辖下的百姓有什么错?”

      “究竟有什么错!”

      她此时仿佛一头受了伤又被困在牢笼中的幼兽,只能靠嘶吼来发泄心中的不甘与困惑。

      面对太史钰的质问,齐岚哑口无声,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无法顺从本心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没有错。

      因为她解释不了,解释不了如果太史谦没有错,为什么太史家会是如今这般下场。

      在她漫长的沉默中,太史钰松开了自己抓着齐岚的手。齐岚以为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终于撑不住了,会如同一个普通的孩子般,在她面前失声痛哭起来,但是她错了。

      太史钰只是怔怔地往后退了一步,很慢很慢地开口问她:

      “你能不能帮帮我?”

      太史钰没有用“求”这个字,但是她问得这样小心翼翼,仿佛一句求助便会耗尽她的希望,她的气力。

      齐岚没有来由地觉得,太史钰的性情其实应是与她相反的,她自小受不得委屈,脾气上来就会红了眼掉眼泪,而太史钰,虽然也骄傲也顽皮,却肯定很少哭闹。

      可往往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而咬牙死撑的坚强未必会招来他人的怜惜。

      “你不开口,我也会进宫去求皇叔父的,你忘了自己都是叫我嫂嫂的吗?”

      齐岚握着太史钰的手,褪去往日的娇纵后,她身上竟是有一种与太史铭类似的能令人心安的温柔。

      太史钰点了点头。

      太史夫人被直接押送到了大理寺的牢狱中,而太史益诚则是被一小队禁军带去了大理寺的正堂受审。

      大理寺正堂内高悬“执法持平”四字匾额,显得威严而庄重,堂上主审位上坐着的竟是皇帝本人,且由于谢永忠告老还乡,大理寺卿之位一直未有人能补上,故侍立于右侧陪同审理的是大理寺少卿卢宏。

      值得一提的是,堂下左侧还站了一位大理寺的稀客,翰林学士谢之彦。一个翰林院内的官员,不是因为犯事进了大理寺,这就十分稀奇了。

      大理寺内的大小官员都用带有试探意味的眼神打量着这位翰林学士,其中不乏在暗中猜测皇帝带这位“大人”莅临大理寺的用意之辈,毕竟,大理寺主位确实已然空缺了好一段时日了。

      太史益诚似乎也因皇帝亲临大理寺而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旋即他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态,不卑不亢地跪下向堂上行礼。

      “草民太史益诚,叩见皇上。”

      皇帝的表现与前日早朝上大相径庭,居然颇有几分客气地说:“朕前日不过一时气话,丞相何故如此当真?这声草民可配不上东齐居庙堂多年又劳苦功高的太史丞相啊。”

      皇帝端坐于主审位的案几之上,案上还摆着不知是哪位大人参了太史益诚一本的折子,却以如此轻松和蔼的语气跟他说话,仿佛前日大殿之上君臣不和只是一场小打小闹。可明眼人都该知道,大理寺哪里是什么君臣闲话家常的地儿,这架势摆明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

      太史益诚心中也明白皇帝此时不过是在扮演一位仁君,案情未受审前不可折辱大臣,故只躬身一拜,未对皇帝的话作出回应。

      果然皇帝在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话之后,脸上骤然变色,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道:“太史益诚,你可知罪?”

      “皇上恕罪,草民愚钝,不知所犯何罪。”

      太史益诚没有被皇帝的架势吓倒,仍旧如同早年闻名于世的那般刚正不阿。

      “哼,”皇帝露出一副古怪的笑脸,“丞相好一个不知所犯何罪,太史谦违抗圣旨,拒不归京,此一事你可知?”

      “犬子重义,不从君命,触逆圣威,草民曾为人臣,确有无可辩解的教子不严之过。然圣上容禀,皇上旨意一到,犬子已将兵权全权交付于林将军,火速调兵西行,并未延误军机。且犬子已以己命抵过,虽罪犯大不敬,却不至于到了他人口中所言,我太史一族存有二心,将行谋逆大罪的地步,还请皇上明察,还我一族清白。”

      太史益诚字字诚恳,以一种极其理智的态度为自己申辩,其风度与坦然使堂上众人心生感慨。

      “教子不严之过,朕倒不知丞相竟如此懂得就重避轻之道,为自己辩解起来也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不知情者还要道朕忠奸不分,平白无故冤枉了忠臣。”

      皇帝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手指在惊堂木上来回磨动,“朕可曾问过你,太史谦抗旨之行是否为你所指使,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回答朕的吗?”

      太史益诚虽对皇帝的问话心中存疑,仍是如实回话道:“回禀皇上,草民当日所答‘老臣作为东齐的丞相,不认同镇远将军所为,然而老臣作为他的父亲,为他的选择感到骄傲’,实乃草民心底之言,万不敢忘。”

      “记得就好!满口胡言,欺君罔上,还敢说自己不知所犯何罪!”皇帝高声呵斥道。

      皇上所言,处处指控他有意授意太史谦抗旨不归,可明明是子虚乌有之事,为何皇上会如此笃定?

      太史益诚心中疑惑,百思而不得其解,只能干瘪地回应道:

      “草民实在冤枉。”

      “你冤枉?”皇帝面带厌恶,从案边拿起一张信笺甩向堂下,严声质问道,“那你可识得此信?”

      太史益诚因年纪关系腿脚并不十分方便,从前上朝贵为宰相,无需动辄三跪九叩,更无须长跪不起,此刻受审跪得有些久了,突然间要站起,行动颇有些迟缓,且起身后稍微踉跄了一下才得以稳住身形,旁人见他如此,心中皆为之恻然。

      太史益诚弯腰去拾起了那张信纸,纸上是他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字句

      ——男儿丈夫,既驻守边疆,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切勿牵挂小家萌生归意。古兰安定,全系汝一身,纵蹈节死义,不可负将心。

      太史益诚刹那间便明白过来了,为何皇帝会说他欺君,为何皇帝会如此笃定。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笔者本无意,何需惧人诬?

      “回禀圣上,此乃草民家书。”太史益诚沉着冷静地回话,依旧是铁骨铮铮,不为所动,“这封家书乃草民于中秋当日所书,早应寄达犬子帐中,不知如今如何辗转到了皇上手中,成了诬陷草民的所谓罪证。”

      “丞相所言,便是证实此信乃你亲笔所写。”皇帝目光闪烁,接着说,“你说写于中秋,那早应该经由京城驿站,由往来于京师与古兰的信使传递,可朕早时便审问过那个信使,却听他说从未在中秋当晚收到此信!”

      “分明是你,在朝上与朕政见向左,便连夜写信,授意太史谦抗旨不归,好撼动朕征讨西羌的念头!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尔还敢狡辩!”

      “那便是有心人半路截了这封信,想要构陷草民。”

      太史益诚却没想到,皇帝已从信使的话中得出了偏颇的结论。

      “有心人故意构陷?朕倒想知道,谁能有这天大的本事,从你太史府中偷到丞相的家书,还能预测到西羌与北秦会同时异动,能预料到朕会与你意见相左,安排好这一步步来算计你这个丞相!你说说看,当今朝中,不,当今世上,谁能有这等料事如神的能耐?”

      “这……”

      太史益诚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答案是,除非大罗神仙,否则谁也没有如此神通,能一人布好这个局,待他与太史谦乖乖上套。

      因为设局的,从来不是一个人。

      谢珺琰截到这封信,全因机缘巧合,也预料不到边境会有变,更猜不到皇帝会如此坚持地下令弃城西征,他只是暂且留了一封信,一封也许有用也许无用的家书。

      当谢永忠回家与他说起朝上的君臣之争时,谢珺琰便知道,他赌对了。

      朋党之争无法撼动一位权臣,而帝王猜忌才最为致命。谢珺琰只是把武器递给了皇帝,真正有杀心的,还是这位帝王。所以从一开始,这便是一盘杀局。

      太史益诚当了数十载的丞相,纵使绞尽脑汁,如何会想到,要构陷他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丞相,下官斗胆问一句,可有其他人证可证实此信乃中秋当日所书?”

      虽然谢珺琰早有言叫父亲不要与皇上唱反调,但太史益诚的为人颇受人敬仰,谢之彦也不例外。所以他忍不住开口想为丞相再争取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

      却未料这一问,竟是铸成死局所需的最后一颗棋。同时也浇灭了太史益诚心中对皇帝的最后一丝期望。

      “此信乃家中仆役代为投递,他们可以为草民作证。”

      太史益诚一经提醒,恍然回答道。

      皇帝却不屑道:“家中仆役,自然忠心事主,如何能为证人?大理寺少卿,你说,仆役可否上庭为主人作证?”

      “这……律法有言,旧友亲眷不得作证,这仆役倒是……”

      然而“未有提及”四个字还未说出口,却见皇帝已经皱了眉,显然一副“你所言不顺朕心”的表情。

      于是大理寺少卿话锋一转,接着道,“若是已在府中当差多年,主仆情分深厚的话,那其所言,应也不可为证。”

      “嗯,”皇帝对他这个还算满意,舒展了眉头又问太史益诚,“不知丞相所说的仆役,在太史府当差多久了啊?”

      律法从无言家仆婢女不可为证,皇帝这样质疑,其实已将他的态度全然挑明了。

      太史益诚心中苦笑,无奈地回答:“家中仆役皆为旧人,在府中当差近十年了。”

      听闻十年之久,皇帝嘴角起了一个暗暗的弧度,他装作不动声色地问谢之彦:

      “谢爱卿,依你之见,十年主仆的情谊,可算得上方才大理寺少卿口中的深厚?”

      谢之彦再敬仰丞相人品,也不能张口说瞎话,只得老实回答:

      “十年主仆,情深义厚。”

      太史益诚垂了眼,沉默不言。

      今事已至此,再辩亦是多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皇帝心中有种仿佛一战取得大捷的暗喜,他面上摆出一脸震怒且失望的神情,

      “大胆逆贼,贵为丞相,不思竭力忠君报国,却暗中煽动武将抗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方才在庭上仍妄图欺君,不思悔改!大理寺少卿,你说他这算犯了哪些罪?”

      “回禀圣上,抗旨不尊是为大不敬之罪;煽动武将,罪同谋逆。”

      “既如此,谢爱卿,你说,应当如何判决?”

      今日不知为何,皇帝突然频频将棘手的问题丢给谢之彦。

      “大不敬与谋逆,十恶不赦之罪所犯有二,当……当诛九族。”

      只这一句,谢之彦已汗如雨下。

      皇帝高高在上,睥睨地看向堂下,问道:

      “罪臣太史益诚,你还有何话要说?”

      太史益诚竟是面上带笑,双眼清明。

      “问心无愧,无话可说。”

      惊堂木又是一拍,定局已成。纵使满盘皆输,仍然落子不悔。

      笔者本无意,何需惧人诬?

      身正影不斜,犹畏人言济。

      人言不足惮,只恐君主弃。

      君心蒙垢尘,我心照汗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太史益诚(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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