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春茶煮水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自作孽，不可活。

　　连允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荣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自找的，生而为人，他少了那份自尊与骨气。

　　“不只是这映月湖，整个临天阁都是如此。”荣悦说，“之前的庆忌大人就是这么死的，只要有一点怀疑的念头，就立马被灭口。还有那梼杌，也是因为越来越不满，杀了、重生之后被扔去了下界。短短三千年，全变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三千年还短？”连允冷笑一声，“他能活到现在已经算命大了。”

　　荣悦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久，像是在对面前的湖泊进行无声的诉说，他闭上眼，用耳朵听身边呼啸而过的风，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活不久了。”荣悦说。

　　连允没有接话，他知道荣悦说的活不久，是因为临天阁认为的背叛。他虽然见惯了生死，但面对将死之人还是不忍说出那些差强人意的话，即使眼前人是他一生也不可能原谅的人。

　　这时，连允收起风涧，将它别在了腰间，他转身对着荣悦说了一句：“你有见过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吗？”

　　“还有其他人？”荣悦一愣，“你是我这百年以来见过的第一个活人。”

　　连允咬了咬下唇，随即问庆忌：“你能联系到他们吗？”

　　庆忌闭上眼，试了好一会：“不行，我被针对了，谁都联系不上。”

　　也不知道荣悦是怎么了，他竟然上前一步，示意连允跟上他的步伐，说：“我带你去几个可能会有人的地方，这些年临天阁变了很多。”

　　“为什么？”

　　荣悦这才反应过来，连允是在怀疑他不安好心，他嗤笑一声：“我都要死了，还怕什么？将功补过我已经不会再相信了，如果你不信我，大可自己在这里毫无头绪地乱兜，我敢保证，等你找到你的......伙伴的时候，他们早就成了这些尸骨中的其中一具了。”

　　连允思量了一刻，还是决定跟在荣悦的身后。他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荣悦回身给他来个措手不及，或者再一次将他带到临天阁的面前；另一方面，他也时刻防备着周围，如果荣悦刚刚说的那番话不假，那临天阁就很有可能半路杀出来，解决掉这个叛徒。

　　这片深林的确不再是连允印象中的模样了，不论是地形还是树的布局都变得十分复杂。荣悦带着他绕过了一片沼泽地，连允分明看见了好几只从地里冒出的手以及漂浮在上的残骸。

　　简直就是炼狱。

　　连允撇开了头，只想快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让他没想到的是，越往前走，眼前的场景就越是骇人。沼泽地的尸体不过是冰山一角，走出这片深林，他看到了一座尸山，各种尸体被随意丢弃在这里，日积月累下来腐败的腐败，分解的分解，飘来的阵阵恶臭让连允胃里不禁泛起恶心。

　　连允忽然严肃了语气：“你把我带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看你的伙伴有没有被扔到这里。”

　　荣悦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既然你们是从下界来的，但那些人类又有多少能耐可以抵抗得了临天阁？爽快一点的，他们的尸体会直接被扔到这里。”

　　屠城和孔君丹连允不担心，可其余三个人若是对上这的人未必会占有优势，即使他们有艳石在身。

　　连允深吸一口气，越过荣悦往前走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在这里看到他熟悉的面孔。

　　他和荣悦在尸堆里穿梭着，环视着周围的时候心里打着颤。没走几步，他就会发现一具面容触目惊心的尸体，尸体的主人像是生前最后一刻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表情狰狞无比。

　　“这些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荣悦说，“有时候我还挺羡慕那些大人的，死了还能重来，不像我们，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很怕死？”连允问。

　　“你不怕？”

　　“我曾经想着求死。”

　　荣悦停住脚步，问道：“那你为什么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一个人。”

　　荣悦很早就听说过连允和一个人类厮混在一起的故事，当时他们甚至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临天阁，简直是他们临天阁的耻辱。

　　可往往正是他们最不屑的东西，就越能让他大吃一惊。

　　“可他毕竟是人类。”

　　“人类可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的多。”荣悦发现连允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赞赏，“我曾经和你们一样，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弱小的人类能够一直繁衍至今，但是我在下面待的这几千年告诉了我答案。”

　　“为什么？”

　　“因为这里没有感情。”连允说，“一切感情的萌芽都会被扼杀，说得难听一些，这里连猪窝都不如。”

　　说着的时候，连允面前的尸山顶部，忽然一具尸体翻滚下来，等到尸体快要滚到荣悦面前的时候，连允一惊，下意识地把他往旁边猛地一拉。

　　“闪开！”连允大喊。

　　荣悦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具尸体已经滚到了他原本站着的地方，他脚下的土地一片漆黑。

　　“有尸毒。”连允说着，把荣悦拦在身后，自己上前蹲下去查看了那具尸体。就在他的脸离那尸体只有几尺的时候，那尸体的眼珠忽然猛烈地转动起来。尸体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咧着嘴巴朝连允伸出了那只腐烂的手。

　　荣悦一把拉住连允的手臂，把他向后猛地一拉，用自己的灵力凝聚成一把风刃切段了那尸体的手臂。

　　“快走。”荣悦的脸色凝重起来，“这里不能久呆了。”

　　就在两人刚刚转身的时候，不远处的另一座尸山后面忽然传来了一道白光。一下又一下地闪烁着，灯光有节律性地在跳动。

　　“那是什么？”荣悦问。

　　荣悦不知道，但连允却十分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他在下界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连手机手电筒的灯光都忍不住来？

　　不顾荣悦在后面催促他快走，连允毫不犹豫地就向前冲去。荣悦看着他的背影，反复看到了那个当初义无反顾跑来映月湖，劝诫他们赶快离开的少年。

　　连允的确变得凶狠了，可是对于他亲近的人，他还是保留着他那份初心。

　　“你先走！”连允回头大喊道，“我马上来找你！”

　　可这尸堆很有可能就是冲着荣悦来的，他哪肯一个人到处乱跑？他想都没想就跟上了连允的步伐，跑过去的时候，原本安安分分躺在一边的尸体全都蠢蠢欲动起来。

　　很快就跑到了另一座尸山边上，绕到尸山的方面，连允四处张望了许久，终于看见了那道手机灯光的来源处。

　　是钱茂霖蜷缩在众多尸体中，用手机在向他求救！

　　“先生！”在连允看到他的同时，钱茂霖显然也注意到了连允，他一下子激动地从地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连允这边飞奔过来。

　　“别动！”跑了几步，他忽然听到连允大喊起来。

　　此时，不止是钱茂霖，就连在连允身后跟着的荣悦都猛地停下了脚步。他们三人各自站在原地不敢动，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大量的尸体给重重围绕起来。

　　连允和荣悦离得比较近，但和钱茂霖还相距了好长一段距离。包围着他们的尸体，此刻眼里正发着绿光，用着贪婪的目光盯着他们不放，好像在打量自己的食物一般。

　　连允他们不动，那些尸体就不动。但只要他们往前跨出一步，那些尸体就会靠近他们好几尺。

　　见他们一直僵持着，荣悦的头上已经卖出了冷汗，钱茂霖则哭丧着脸，满脸写着无助说道：“先生，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别急。”连允说着，慢慢将自己周身的灵力传输到脚上，又注入了地里，“等我口令。”

　　他们发现连允的脚下似乎有很大一团黑影正在逐渐蔓延，一点一点向着他们两人扩展开来。钱茂霖和荣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那背影慢慢向他们两人靠近，有往他们脚下伸展的趋势。

　　正当黑影真的到了两人脚下的那一刻，连允深吸一口气，忽然猛地朝着他们大喊道：“西北方向，往那里跑，给你们一分钟！”

　　钱茂霖扭头一看，果然西北方向一具尸体走没有，他相信连允，于是就在连允出声的那一刻直接撒腿就跑。

　　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连允不停地给黑影灌输着灵力好束缚他们的行动，看到两人终于跑出了相对安全的距离，他忽然勾起了嘴角，猛地一下后跃腾空而起。

　　在他的下面，无数尸体正大张着嘴，向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争先恐后地向他跃起的地方涌来，想要争夺许久不见的美味食物。

　　连允把手搭在了腰间，让法相和唯实交织在一起，在他的周身形成了一道屏。在风涧出鞘的那一刻，依旧是一股霸道的剑气冲向了地面。

　　一瞬间，就在剑气接触到的地方，方圆几里，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