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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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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的周围站着两排男巫,在她说完那句“开始”之后,男巫们一齐用着低沉的嗓音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他们的声音明明很轻,但却似乎有股力量把它传得很远。连允站在百尺之外,耳边清清楚楚回响着这声音。
“那是你们陀山族人吗?”连允问。
屠城点头。
连允又问:“那你为何不去?”
“只有族中已婚的年轻男子方可参加。”屠城说完,故意顿了顿,然后压低声线慢慢附到连允耳边,说,“阳气足。”
连允耳根忽然一红,瞥了一眼屠城,道:“那你阳气不足?”
屠城轻咳了两声,突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本不想答,可对上了连允,他还是坦白说:“......未经人事。”
连允在这么严肃的场景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周围人投来了不满的目光。连允充满歉意地点了个头,才继续抿着嘴偷笑。
“笑什么?”屠城说,“你不是?”
“你是我就是,你不是我就不是。”连允说自己的时候故意拖上个屠城,好让自己听上去还有个台阶下。
“那你笑什么?”屠城道,“别说,你还比我大两百多岁呢。”
“可我长得比你小啊。”
连允这么无厘头地一说,倒是成功堵上了屠城想反驳的嘴。这时,两人抬头看向祭台处,女巫举起了双手,竟用利刃在手掌心划破了一道口子。
“你们陀山族施法都要割手吗?”连允不解道。
“差不多吧。”屠城回答,“要用我们的鲜血作为引子,以它为媒介使大自然与自身产生联系。”
连允恍然大悟,感叹说:“闻所未闻。”
“临天阁没有吗?”
“临天阁里也有很多井底之蛙,孤陋寡闻的人并不在少数。”
女巫的血滴落在河里,底部渐渐传出似雷声般的轰响,下一秒,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河水从下至上冲天而起,待水柱直插云霄,一刹那间在场所有的人都倏地跪地。
屠城拉着连允急忙跪下,学着周围人的模样把额头抵在地面上,双手置于身体两侧,掌心贴地。
连允竖起耳朵听,紧挨着他的那位妇女口中在轻声念着:“神灵现世,佑我大周。”
周遭声响一片,虽听不大清,但连允也猜到了个大概。他和屠城混在其中,装模作样地动了动嘴皮子。而原本湛蓝的天逐渐被乌云所遮盖,连允悄悄抬了头,一滴雨正巧落入了他的眼里。
雨越下越大,周围的人们开始沸腾起来,嘴里不停地嚷嚷着:“神明显灵了!神明显灵了!”
人群开始混乱起来,屠城趁机握住了连允的手把他往外带着。可无奈太过熙攘,一阵挤压之后,屠城发现手里的温度忽然消失不见,立马慌了神。
连允随着人流走动着,他四处张望着寻找屠城,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祭典已经快要进入尾声,冲天的水柱缓缓落下,与那湍急的流水混为一体。人们只感觉一阵急剧的风掠过,不知何时那风竟吹起了一大片花田。那花朵悬浮在空中形成一片花海,连允驻足看呆了眼,有一朵缓缓落入的他的手中,连允举起靠近鼻子一嗅,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瞬间扑面而来。
他见过临天阁的花坡,却没看过这下界会移动的花海。
真美。
连允笑着,趁人不注意,施了个小法。这时,远处忽然飞来一大群红隼,它们冲过来叼着那些花朵就在人们头上盘旋。若是连允能够看到那黑斗笠下的真面目,一定会发现就连那女巫都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幕,满脸的不可思议。
和屠城走散了,连允也不着急。祭典结束以后,他随着人流缓缓踱步在溱河岸上。他记得屠城说过,祭典结束,便是他们这些男男女女的时间了。
果不其然,不远处的一位青袍男子一手持着一把簪子,另一手牢牢地握住眼前女子的手腕,连允将灵力凝聚在耳朵上,听见那男子说:“这簪子......不知姑娘钟意否?若是钟意,能否赏个脸与在下共游这溱湖?”
不是年年都有这活动,有什么好游的?
连允心想道,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口被很轻地拉扯了一下。
连允驻足回头一看,一妙龄女子正低着头站在他身后,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女子垂着眼,一副闭月羞花的样子,脸颊有些微红。
她轻声开口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连。”
“不知连公子有否兴趣与小女子一起共游溱河?”
“......”连允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眼前这小姑娘给看上了,于是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柔缓一些,他又说,“实在是抱歉,在下已有良人。只是方才人多,才不小心走了散。”
姑娘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低着的头更加不敢抬起。
“是小女子唐突了。”
“无妨。”
那姑娘向连允打了个招呼,于是便匆匆离去。连允还在回想那场景,只听见耳边悠悠传来四个字,语气还极其轻佻:“已有良人。”
连允猛地回头,发现屠城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就在你说‘已有良人’的时候。”
“登徒子!”
“唉,你怎么这么说我?好歹我也算是你的良人吧?”屠城赶忙上前拉住想要转身就走的连允,“我可算找到你了。”
连允红着耳根默不作声。屠城继续说:“你说我在这溱河畔握住了良人的手,是不是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什么佳话?”
屠城清了清嗓子,忽然从背后掏出一朵芍药来,回想着那些个诗文改编道:“维士与汝,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连允没想到屠城竟给他来上这么一出,忽地一笑,欣然收下了花朵,问:“哪来的?”
“刚刚天上的花海,信手拈来。”
“偷花贼。”连允笑骂。
屠城反驳说:“那你就是那偷花贼的同伙。”
屠城带着连允漫步在溱河畔,一直踱步下去到路的尽头,他们走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屠城突然踮起脚尖,伸出手摘下了头顶上方垂下的一片绿叶。
“给你吹首曲子。”屠城拉住连允说。
连允定定地站住,只听耳边悠悠传来阵阵婉转的旋律,仿佛春风吹散了冬日里的严寒,绽放出朵朵绚烂花朵。
曲子很短,曲毕之后屠城笑着问连允:“怎么样?”
“这是什么曲子?”
“我们这里人根据诗经里的《溱洧》一篇改变的,还喜欢吗?”屠城问。
连允点点头:“只是单单叶子也能吹出这种旋律?”
屠城笑笑,从背后环住连允,手握绿叶低头凑到连允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教你。”
一直到连允吹出的那不成调的声音逐渐有了一点旋律,两人才发现在他们的不远处,一位蛾眉螓首的女子正驻足注视着他们。
待到两人不再那么亲昵,那女子才上前去打了个招呼:“表哥。”
屠城闻声一愣,身子有些僵硬,问道:“屠磬?你怎么在这?”
“没想到表哥一直推拒叔父找的谈婚一事,原因竟是如此。”
见屠磬说得这般直接,屠城不由得有些尴尬,他还在思忖着该如何回话,只听屠磬又开了口,:“但表哥和这位公子年龄差的是否有些过大?”
“......他就是长得比较年轻。”屠城扯谎道,“和我年龄相差无几。”
屠磬生来就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不会憋在肚子里,向来都是有话直说。她不停地打量着连允,问道:“真的?”
屠城道:“骗你做甚?”
屠磬叹了口气,三人在湖边找了一家小茶馆进去坐了下。小二端上一壶上好的茶便讪笑着走开,屠磬问:“不知这位公子哥如何称呼。”
“连允。”
“那我便称你连兄了。”
连允颔首,对着屠城说:“方才令妹的御水、御风施展得实在是漂亮。”
屠城毫不谦虚道:“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屠磬闻言却说:“但比起表哥,还相差甚远。只是我不知祭典最后那些红隼是怎么回事?红隼性独,我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红隼一齐盘旋在空中。”
连允缓缓说道:“自古异象万千,没见过很正常。”
此话一出,屠城瞬间就明白了这异象的来源,他摸了摸下巴,对着连允挑了挑眉,而连允则是一脸漠然撇开了头,丝毫不去理会屠城。
连允拿起面前的茶杯小酌一口,目光却落到了窗外湖边正在嬉戏打闹的人们身上。
屠城笑笑,问屠磬说:“你往年从来不参加,为何今年祭典结束你却来这溱水河畔?”
“刚刚我在祭台上见着表哥了。”屠磬坦白道,“正好叔父拜托我来监视你,便寻着走过来了。”
屠城的脸一阵青红皂白,明知屠磬是个死板的姑娘,也绝不会帮自己在爹面前打掩护,他叹了口气,心想着,今晚就回去摊牌吧。
三人这一坐就坐到了午后,溱河畔的人已经渐渐稀少起来。屠城不说,屠磬就一直闷声不响地跟在两人身后,连允好一阵尴尬,朝着屠城打了个眼色准备一起摆脱了屠磬。
屠磬也似乎明了两人的意图,意欲加快步伐。
她跟着屠城与连允走入了一处密林,那密林实着诡异,刚一踏入周围的空气就瞬间冷了好几度。连允和屠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变化,停下脚步等着屠磬追赶上来。
半晌,身后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凛冽的杀气。连允一个转身的同时,藏在身上的风涧和白水瞬间出鞘。
下一秒,匕首擦身几根银色细针,连允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在他身旁,被细针插入的树干上正冒着黑烟,一丝一缕悠悠向上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