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我》鸢亦惶恐

38、兰州十二

　　兜兜转转一大圈，虽然和她预想中的情形不太一样，余小萌终于在经历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时间之后，重新见到了自家成了精的老宅。

　　而那个现身时候就是一身青衣的精灵，也不知道在此期间遭遇了些什么，从一开始的天真不知世事，变到了现下淡漠不为所动的样子。

　　这样的表情，一点也不适合出现在这个一身青衣的精灵脸上。这样的一副面孔，在余小萌的内心深处，下意识地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张表情。

　　在这个禁锢着余小萌的盛水器中，她除了随着水面轻轻晃荡，并没有发现其他可以做的事情。纵使心下焦虑想要引起余小宅的注意，也没有任何可以借得上力的东西。

　　甚至就算水里的动静闹得再欢腾，余小萌也怀疑以现在余小宅的状态，是否就会低头留意被它提在手里的清水。

　　果不其然，终其一路，余小宅都始终保持着它脸部的面无表情。在老婆婆碎碎念的一路上，始终保持着相同的步速和频率向前走。余小萌在盛水器中，每一次因为脚步移动而形成的摇晃，都能在水面摇晃到同一个高度后重新落到最低点。

　　再又一次相同的摇摆过后，水面终于因为脚步的停顿，产生了不一样的波动。

　　过了一会，那个老婆婆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你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具傀儡了么？做了那么久的事，还非要我提醒你才知道要怎么做？！还不快把水倒进锅里去！要是这锅汤又烧糊了，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余小宅的脸上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手上却已经听话地举起提了一路的盛水器，将清水“哗哗”地倒了进去。

　　余小萌起初被禁锢在里面的时候，就察觉里头的空间并不大。

　　虽然别的事做不了，她一念流转，早在进入其中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把里头的每一道细纹都感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盛水器，大概就是一个普通的陶制水壶而已。

　　可在余小宅将盛水器里的水倒入汤锅的时候，从盛水器里倒出的水，远比余小萌以为的要多的多。

　　大概有10分钟的时间，“哗哗”的水声不曾间断过。盛水器里源源不断的清水自上而下，涌入到汤锅之中，可直到盛水器里的水全部进入到汤锅中，那锅里的水面，也仅仅是上升了一小截而已，整个锅里的汤水，依然只是填满了它的1/3而已。

　　那个所谓的汤锅里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汤色暗黄，浑浊得看不清下面的东西。盛水器里的水不断加入其中，也并不见汤色有所改变。

　　余小萌的意识随着那些清水进入到了汤锅中，起初在接触到汤锅里颜色浑浊的汤水时，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只是在真正融入其中之后，才发现汤锅里原先的那些个汤底，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

　　同是液体，相比起余小萌原先呆的那条地下水道的清澈，这锅里的液体浓稠的几近固体。汤里的底料放了不少，在被不知道熬煮多久之后，都已经变成了黑色的不规则小块，厚厚地堆积在汤锅底部。

　　汤锅里的汤依然在被大火熬煮着，在那些清水被加进去之后不久，温度就又回到了足以沸腾的程度，细小的气泡从汤锅的各个角落不断冒出，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一股和浓郁的汤色截然不同的清甜香味顺着不断冒出的水泡，渐渐浓郁起来。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突然出现在了汤锅的正上方，老婆婆那双浑浊的眼睛只往汤锅里瞄了一眼，就转过了脑袋，“看来还要多添些水才行，乘着现在这水清澈，还不多去提些水回来。”

　　依然没有丝毫回应，只有一道规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老婆婆的脑袋忽然又一次出现在了汤锅上方，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深刻的笑容，“老了老了，连煮一锅汤都累得不行咯。”

　　随即一个黑压压的锅盖就严丝合缝地盖在了汤锅的上方。

　　失去了唯一的散热出口，锅里的热量，开始积聚徘徊在整个锅子唯一可以作用的液体上。

　　锅里的浓汤开始剧烈的翻滚起来，蒸腾起来的水汽在遇到头顶的锅盖之后，又因为内外的温差，重新汇聚成一颗颗水珠落回到汤里。

　　和之前在沸腾的水潭里不同，余小萌这一次没有了身体。锅里的浓汤就是她目前的意识所在，跟随着液体的不断汽化蒸腾，又重新恢复到最初的液态，使她陷入了某种极度的舒适感。

　　就像强迫症进入了一个绝对对称的世界，毛绒控落入了一个满是毛茸茸的空间，这种精神上的满足，能够令人产生无比舒适的感觉。

　　锅里沉淀在底部那些看似毫不起眼的黑色块状物，在浓汤沸腾的时候，有更多东西从其中析出，融合到了汤水中，使沸腾的汤水更加浓郁，一阵阵奇妙的清甜香气氤氲在密闭的空间内。

　　余小萌身处其中，如鱼得水。那股奇妙的香味于她，即便没有真实的身体存在，也能感到丝丝能量不断沁入意识之中。

　　比起那条将她带离水潭的悬空水道，这锅看似可怕的浓汤反而能带给她更多的好处，余小萌的潜意识如此觉察。

　　中途，余小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汤锅里加上一次水，每次加入的水量，也如同它行走时每一步都距离相等频率相同的步伐一样，不差毫厘。

　　直到一次加水的时候，汤锅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混杂在清水中被一起倒入了汤锅。

　　余小宅倒水的动作因为这声不同寻常的声响稍作停顿，见老婆婆并没有对这声计划外的声响作出新的指令，才又继续着它之前的动作。

　　那个倒入锅中的东西，余小萌在它落入汤中的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那是一种他乡遇故知，既惊又喜的感觉。

　　因为落入汤锅里的，正是之前一直挂在她脖子上的那颗石雕镇水兽。原本因为身体被烧化在那个诡异的水潭里，一度以为自己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的情况下，猛然遇见自己熟悉的事物，真是再亲切没有了。

　　镇水兽在她被潭底的水眼吸走之前悲鸣的声音犹在耳边，在重新感知到余小萌的存在之后，整块石头都在散发着喜悦的情绪。

　　而这一次，不需要它再发出那种厚重的哞叫声，在意识融入到这锅汤水中间之后，余小萌就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感知，敏锐地察觉到了。

　　喜悦，委屈，那颗小石兽在感知到余小萌的存在之后，“嗡”地轻轻颤动了两下，整锅沸腾的浓汤就像是忽然被按了强制暂停，蒸汽依然源源不断地向上蒸腾，可锅里的液体，就像是被冻结了的冰面一样，水平光滑，没有一个气泡，没有一丝涟漪。

　　倒水的精灵对此恍若未见，加完水之后就重新盖回了锅盖。

　　锅里，余小萌的意识围绕着那颗意外重聚的小石兽谈性正浓。因为她发现，自己不仅能感受到镇水兽的情绪，甚至两者之间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意识交流。

　　从第一次在余小宅给她的荷包里见到这只小石兽，到李栋一语道破它镇水兽的身份。余小萌对这只不过一个拇指大小的石雕小兽实在充满了好奇。

　　只是小兽懵懂，与其说是交流，更多的不如说是镇水兽的牙牙学语。比起余小萌从镇水兽身上得到的信息，小石兽就像是当初刚刚成精的余小宅，对余小萌充满着天然的好感和亲近，同时身上也满是对外界的未知好奇。

　　镇水兽对自己身份作用的了解也并不比余小萌这个半吊子多多少，它最清晰的记忆起始于和余小萌一起在的兰州江底的那段经历，也许是雏鸟效应，使它对第一眼看到的余小萌产生了绝对的好感。

　　再往前，就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余小萌的老宅，和那个新生的精灵如何相遇结识，镇水兽对自己的前尘往事也是一片迷茫。

　　只知道按名分类，镇水兽天生就有镇水分流的功效。从这一锅依然冒着热汽，却不沸不滚水平如镜的浓汤，就可见一斑。

　　这汤，似乎对镇水兽也是一样绝好的东西，小石兽稳稳落在汤锅底部。余小萌的感知里，整只小兽身上散发着满满的餍足和喜悦，而原本浓郁浑浊的汤水，也因为小石兽的存在变得清澈了几分。

　　大概是有余小萌熟悉的气息在周遭不断循环，小石兽的情绪在起初的激动喜悦过后，就慢慢沉寂下来，一呼一吸间缓缓吸收过滤着锅里的汤水，乖巧地像是一只家养的小宠物。

　　汤锅的盖子又一次被整个掀开，浓郁的蒸汽瞬间上涌，一把长柄大勺突然探入锅底，

　　“这个木头胖子真是讨厌，整天啰啰嗦嗦，动不动就来讨要点东西。真当老娘是开善堂的么，什么数百年的情分，老娘这数百年被你忽悠去的好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能拿什么还我。哎呀！我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