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在上》应迟

27、孩童

　　“喵——”
　　山崖下方的峭壁上爬出一只大猫，不断地嗅着从山崖上滴落的血腥味道，它的存在很快被仙道发现：“这里有一只类狸！”
　　大猫攀沿着峭壁如履平地，直奔上方的溪边而来，千嶂先生果断下令：“杀！”
　　仙道们剑、阵、琴齐出，昊阳谷弟子更是被黄乌的死激起斗志，类狸也并非强大的魔兽，它很快就在数十仙道手下丧命，而山崖下又接连爬出好几只类狸。仙道们御剑查看，在半空之中的峭壁上竟有一个类狸的洞穴，恰在溪边死的这处的正下方。

　　然不足为惧，类狸和溪边一样同以灵巧和敏捷取胜，但它们本身并不强大，甚至没有溪边的凶恶，在魔域中算是很常见的诸如白簪豪彘一般的角色，它们状如猫、面如人，颈上长有像人发一般的鬃毛，雌雄同体自为牝牡，在魔兽之中算是温和的存在。
　　温和却不意味着寒千嶂会放过它们，有溪边接连变异的前车之鉴，仙道们对魔兽都不会手软，不一会儿类狸族群就被剿杀殆尽，玄黑的秽气逸散于天地。
　　十余仙道进入类狸洞穴中查看，将幼小的猫崽子都尽数杀光，也并非仙道残忍，而是魔兽死处秽气深重，会使幼年魔兽加速成长，不利于对神荼郁垒的减负。

　　类狸的洞穴干燥通风，铺有干草和细沙，并没有其他魔兽那样浓重的腥臭味道，但它们洞穴里七弯八拐的岔道很多，匡玉带领着十余位仙道一一排查。
　　手中的月光石发着淡淡的光，照亮幽黑深邃的洞穴，仙道们保持着警惕向深处走去。
　　黄乌手下的一位昊阳谷弟子也在探查的队伍里，也不知怎么的，他心念中隐约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几不可觉，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脚下就已往岔道左边走去：“这边好像有东西……”

　　匡玉等人紧跟而上，却突然这昊阳谷手上的月光石被什么东西击中，面颊前方带过五指厉风！
　　昊阳谷仙道迅速一个铁板桥仰身避过，那凌厉的劲风贴着他面颊而过，将他惊出一身冷汗：“敌袭！”
　　匡玉手中明灯符篆迅速抛出，光芒大盛将这一条通道全部照亮，那道黑影伏在地上发出一声狸猫般的尖叫，挥舞前臂迅速挡住眼睛。
　　匡玉却猛然一愣！
　　那道黑影分明是个人形！

　　旁边的剑道正要将他击杀，那昊阳谷仙道猛然挡在了黑影身前，匡玉也是惊呼：“等等！”
　　黑影却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一爪挠在了昊阳谷仙道后背，留下五道淡淡的痕迹，并没有什么力气。
　　匡玉笔书缚地阵将黑影束缚在内，众人这才看清黑影的模样，他竟是个衣衫破烂垂髫散乱的孩子！而他身上的衣物隐约可见羽衣花纹！
　　众人大吃一惊！
　　那孩子生得分外瘦弱，肋条根根分明，乌糟糟的小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他龇牙咧嘴地匍匐在地，不断在缚地阵中挣扎撕挠，口中发出威胁的嘶叫，分明是学着类狸的叫声。

　　同行的一位剑道皱眉问道：“这……这是人是兽？”
　　匡玉摇了摇头：“是人，缚地阵中并没有感受到魔兽的秽气。”
　　剑道说：“这么瘦弱的孩子看起来都没有八九岁，他会不会是风回仙君的孩子？”
　　匡玉拧眉道：“尚且不知，先别杀他，把他带走，问过千嶂先生再做打算。”

　　类狸洞穴中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山崖上，千嶂先生也是面有讶色，今天发生的事情处处充满玄异，不得不令人生疑，可这一切都在他看到那孩子的时候变成了惊愕，寒千嶂使了个小小术法将孩子身上的污垢除尽，瘦弱孩童的面容竟和游风回幼年时极度相似，连同眼角的那颗盈盈朱砂小痣都复刻得一般无二！
　　而叶萦蓝看见这孩童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惊讶，因为他的眉眼像极了她的姐姐庭芜仙姝！
　　更让人吃惊的是，孩童手上戴着两枚原本归属于游风回和叶庭芜的藏戒，颈上串挂着一块小巧的雕花玉牌，一面刻着“游笑”，另一面刻着“子烨”，字迹也是风回的字迹。
　　叶萦蓝几乎是颤抖着接开了神道通讯：“我、我们发现了，姐姐的孩子。”

　　剑元阁营帐内梁清韵登时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仙君营帐里古秋筠亦是从榻上猛然站起，腿脚还未恢复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寒溪亭急忙扶住了他：“仙君？”
　　古秋筠抬手止住寒溪亭向神道通讯中颤声问道：“风回的……孩子？”

　　缚地阵中的孩童还在嘶叫着眼瞳中俱是警惕，奈何在仙道束缚中他一点行动能力都没有，千嶂先生皱眉答道：“年龄是合适的，他的骨龄在十岁左右，也就是上一届伏月会后风回和庭芜云游离去的那个时候，看来风回在十一年前就再次进入了魔域。而且这孩子有些神智受损，魂魄也并不稳定，那么水晶阵是谁所设、是为谁所设也有了答案。类狸向来温和，大约是看孩童模样和幼崽体型相近，近期将他收捡回洞穴里的。”
　　梁清韵皱起眉头，虽然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古秋筠也同样是拧眉问道：“如果风回和庭芜是殒命于凶兽之手，那为什么这个孩子没有事呢？”
　　寒千嶂叹息道：“不知道，这孩子应该是在母胎内受秽气侵袭过甚，体内半点灵气也无，就连类狸都将他视为同类，凶兽或许都没有发现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孩童也不一定，就算发现了，或许也不屑于他的生死。”
　　梁清韵：“不管怎样他都是师兄的血脉留存，先将他带回来，仔细观察后再做打算吧。”
　　千嶂先生捋了捋胡须：“呵呵，老夫也是此意，仙君以为如何？”
　　古秋筠压下心中的怪异，应声答应。

　　萦蓝仙姝道：“还有件事，今日我们在天帝山遇见了变异溪边，连续三只变异。变异魔兽体内似乎存在着什么东西，在普通魔兽吞食变异魔兽的尸体之后就会受到激发产生变异。但从之前的变异肥遗领主和变异人鱼领主来看，之前并没有这样的现象。”
　　梁清韵蹙眉：“连续三只？魔兽变异的条件难道还会进化不成？之前击杀人鱼时它身边没有魔兽活物，但击杀肥遗领主的时候它周围还有许多小的肥遗族群，但并没有出现你们说的吞食尸体，也没有发生另外的变异情况。”
　　一直沉默着的重瑶突然说话：“连续三只变异魔兽，然后你们紧接着就发现了游风回的孩子，你们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凑巧了吗？”
　　叶萦蓝冷声反问：“翙羽君难道是认为这个瘦弱得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孩子是一只人形凶兽吗？”
　　“也未可知。”重瑶答得缓慢，轻轻转了转手中的戒指。
　　叶萦蓝微怒道：“风回仙君不会为了一只人形凶兽去列阵修复它的魂魄，千嶂先生也不会连是人还是魔兽都分不清楚，他是我姐姐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现在做这些无谓的猜测都没有用，不如等到时候凤君亲自来检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普通的孩童！”

　　梁清韵淡声扯开话题：“萦蓝仙姝，你们有从溪边的尸体中发现什么吗？”
　　叶萦蓝看向一旁的医道，医道朝她摇了摇头，叶萦蓝说：“暂时还没有。”
　　古秋筠说：“魔兽山脉久处无益，溪边尸臭恶劣，怕引来更多的魔兽，你们先迅速回来，我们再做讨论。”
　　寒千嶂捋了捋胡须：“老夫也是此意。”
　　千嶂先生朝手下仙道笑了笑，和事佬一般的慈祥笑容里先生森然说道：“放火烧山。”

　　匡玉折返回黄乌死的地方将他的尸骨收集起来，身旁跟着的仙道们俱是垂泪，他们大多是黄乌地损星队中的成员，一起守过长城，居住在同一座观风寮下，一起修炼，一起度过漫长的年岁，然生死有命，神道在上，永生虚妄，最后也不过一抔黄土。
　　匡玉颤抖着手轻声问着旁边的仙道：“伤亡如何？”
　　仙道答道：“我们这一小队还算反应及时，除了黄乌道君只有几个兄弟受了点伤。另外有两个小队三十二人，在我们遇上溪边领主之前被它们抓了包……全军……覆没……”
　　霜鸣钟声已经响过，匡玉垂目不再言语跟随大部队一同离开。
　　熊熊烈火很快蔓延过整座天帝山，溪边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在大火中逐渐化成灰烬，焦黑的烟雾伴随秽气冲天而起，匡玉将黄乌的尸骨收在藏戒中，方才他数得分明，霜鸣钟声仅仅响了三十二下。

　　孩童被关在了天精玉石制作而成的牢笼中，此时已被用了药缓缓睡着，蜷缩着身体躲在一角，无意中还吮着手指，他实在是太瘦了，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点点。叶萦蓝叹了口气，却未发现孩童在她背过身时眼睑下一闪而逝的血色。
　　北向第三列魔兽山脉中，遮天蔽日的长鱼从地底飞跃而出，状如鲤鱼、背生双翼，苍纹、白首、赤喙，张嘴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紧接着它猛一甩尾，破空声如惊涛拍岸，长鱼重新跃入地下，地表都变得柔软泛起涟漪波纹，很快又归于平静。

　　夜色很快漫上天幕，魔域之中的秽气随着长夜降临而深重，山脉深处传来夜间魔兽苏醒的声音，寒千嶂和一众仙道经过竹山上空时似乎能听见人鱼遗留的歌声。
　　然而竹山上早已空空如也，只有风的哀嚎和箭竹林簌簌的暗涛。

　　孩童从睡眠中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谁也没有发现他的指甲划破指尖，一滴血落在了泥土里，孩童唇边挂着天真又残忍的笑意。
　　魔域中的一切都在他血液里扬起脖颈！一切都在他血液里沸腾疯狂！
　　召唤，和他一同醒来的还有大地血脉——
　　“轰！”
　　仙道们几乎是同时感觉到了脚下竹山的震颤！
　　大地崩裂的声音让寒千嶂发出破碎的嘶吼：“阵起——！”

　　巨大的长鱼跃出地面，激起尘风如巨涛，土地在他甩尾中碎成齑粉，百余仙道在生死瞬息展开的伏魔阵在它面前也只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它跨越山脉遵从它君主的召唤，在命令面前如同一条温顺的狗，长鱼张开吞天食月的大嘴咬去仙道的尾端，霜鸣钟剧烈地悲鸣！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伤亡在这一瞬超出三分之一，生死关头仙道们灵力大开在半空中闪耀着绚烂的光辉，剑刃、音刃并着火焰在符修加持下和长鱼猛烈对冲，但这一切在长鱼硕大的身躯面前都显得极为渺小！
　　多重术法的暴击下将夜空耀如白昼，神道通讯疯狂闪烁传来千嶂先生愤怒而血腥的声音：“凶兽，文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