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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柔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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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寒凉丝毫不能阻挡东风渐来的丝丝缕缕的纠缠,再远的距离也丝毫不能阻挡爱恋渐深的嘈嘈切切的思念。
等到梁清韵真切地站在重瑶身前,向他递去信笺的时候,重瑶恍惚地一低头,看见信纸上写着:“我来了。”
他再抬首时,梁清韵朝他一笑,春天便来了。
瀚海金殿昏暗的廊道和房间尽在这一刻蓬起烛火,温泉咕嘟自沸,梧桐树上燃烧着火焰,燎出一片新绿。
重瑶快步上前,梁清韵猛地把他一抱,偏头吻住了他的唇,吮吸激烈而炽热,梁清韵舌尖搅着重瑶的,吻得他舌根都发麻。呼吸急促地溢满耳畔,梁清韵将他舌尖一咬,重瑶低声喘息出来。
“回来了……还走么?”
梁清韵亲昵地抚着重瑶的腰背:“你想我走?”
“不……”重瑶被他摸得心猿意马,立马又吻上去。
梁清韵将重瑶的手搭在自己肩上,重瑶便乖顺地捧着他的脸。
梁清韵半眯着眼笑道:“那我睡哪儿?”
重瑶迷糊愣登地想说“我房里”,却刚出口一个“我”字就被梁清韵堵住。唇齿间缠绵悱恻,津液黏腻地递让在口齿间发出羞耻的声响。
梁清韵抵着他鼻尖沉沉低问:“睡你?”
“你……”
重瑶脑子都要炸了,近距离的梁清韵的眼睛认真得迷人,声音也把他的魂儿给勾跑了。
梁清韵揉着他腰背不住地摩挲,脸红低声道:“可以么?或者你来?”
重瑶撑着最后一点理智,舔了舔燥热的唇:“你来。”
“我以为你会想……”梁清韵说不下去了,勾着重瑶亲在他嘴角。
重瑶温声道:“我怕你想起以前的事,老子伺候你还不好么?”
梁清韵心里软了一片,说不出话来,唇上狠狠捉了重瑶不放。
一路跌跌撞撞缠进屋内,恍惚间天旋地转摔进柔软的床榻里像是被拿住了要害,重瑶剧烈一喘息,攥紧了身下墨色的羽织被,墨色和他身上凤羽纹的赤金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梁清韵细细啄咬他的后颈,唇舌勾勒出耳廓形状,犬齿磨过他耳尖,掌心的剑茧糙糙摩挲而过,野火就燎了原。
梁清韵将他翻过来吻着他问:“你说想我,有多想?”
重瑶呼喘着说不出话来。
梁清韵又问他:“有没有这样想?”
“……有。”重瑶喉结一滚,随即被梁清韵吮咬住,窒息和快感冲刷着把他推上高山,猛然发觉脚下空无一物,于是急速坠落轰然落水,水流变作片片软羽,令他愈发深陷其中,眯起朦胧浸润的眼睛。
失神的片刻,梁清韵吻住他的唇,搅乱一池春水,牵连着带出银丝细流。指尖慢条斯理的,像是在细品鳜鱼,把他的骨和刺一一剔掉。
剥一棵嫩葱,从青衫里露出梁清韵身体的俊美,重瑶埋首在他肩上,任由梁清韵勾起桃花流水。翎冠散乱,青丝遮掩下发梢细痒地蹭在重瑶颈侧。羽衣层叠散落去地上,喘息交织早已分不清彼此,梁清韵看了看重瑶,此刻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应允。
梁清韵胡乱叫着他的名字:“重瑶……翙羽……”
他喊一声,重瑶便要喘息一声。
“你也叫我……”梁清韵捏着他下颌命令道。
重瑶目色迷离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唤了句:“翘哥哥……”
梁清韵猛然一震,重瑶似有所觉地挣扎,被他俯身咬住了唇。惊蛰初响激起破土春笋,梁清韵把重瑶的惊喘战栗尽数吞进了肚里。
足趾都蜷缩起来,重瑶眼里湿润得透亮,也听不清他在低沉地絮絮呢喃着什么,是求,是盼,还是别的什么都已听不清,也都不重要了。
梁清韵细细地低语轻声,哄着乖,吻在他面颊耳畔。
床上、落地琉璃门前,还有黑色晶砖的地板上,梁清韵和重瑶放肆又热烈,将满腔的思念掏了个干净。
信纸早飘去地上,沉沉笔墨静默无言,模糊了其中春色。
寻径穿花影,幽幽叹雾深。
醉微凤目启丹唇,休问更羞闻。
凝汗流山枕,江潮叠浪沉。
巫山云雨不辞春,破晓又黄昏。
落地雕花的琉璃门晶莹透亮,门外飘起无声的春雨,熄了满天的火。雨势渐深,渗入门内几丝软润的风,重瑶懒懒地伸手一点,那凉风就像烧着了一般雾一样散了。
墨色的软被早早滚到了地上,半铺半盖地遮住两人的腰腹,梁清韵由后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肩背上的吻痕。
“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办?”梁清韵指着重瑶身上的吻痕问他。
重瑶不甚在意地哼道:“真火烧一烧就没了。”
“可我想让你留着。”
“那就留着。”
梁清韵低笑道:“我给你带了几件衣袍,穿么?”
“不穿,”重瑶乐着说,“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出去,让他们看。”
梁清韵笑骂道:“脸呢?”
“都被你舔干净了,早没了。”重瑶笑道,“脑子也被你吃了,全给你。”
梁清韵:“脑子都没了,太笨了我可不要了。”
“胡说,”重瑶转过身来小声道,“那方才我说不要了,你怎么不顺我的意?”
梁清韵乍红了脸,低斥道:“没羞没臊的。”
重瑶翻了个白眼:“谁也别说谁。”
梁清韵亲了亲他额头又唤他:“翙羽。”
重瑶还不太习惯梁清韵这样叫他道号,也没什么人会这样叫他,重瑶略略别开眼睛去。
梁清韵得了趣,又叠声喊他:“翙羽……翙羽……”
空格间隙里就去吻他,额头、鼻梁、眼睛,再往下亲到嘴唇。
重瑶的嘴唇红得有些发肿,烫热得很。他闭眼享受了一会儿亲吻,梁清韵仍旧没有停下,重瑶觉得太甜了,甜得发腻快吐了。
重瑶一推他道:“要操快操别喊了。”
梁清韵闻言笑开,最开始是眉眼染着笑,后来就笑出了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重瑶骂道:“有病玩意儿。”
梁清韵从未笑得这么恣意过,像是满肚子苦水都倒干净了,轻松了,可以有新的开始了。梁清韵抹了抹眼角:“自由吗?”
重瑶一愣:“什么?”
“做的时候,自由吗?”梁清韵问。
重瑶看着梁清韵黝黑漂亮的眼睛,也笑了:“自由。”
低声欢笑共鸣在胸腔里,连带着偌大的屋里也摇荡起来。
重瑶笑着去抱梁清韵,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深深、深深的用力抱紧了他,梁清韵以同样的用力回给他。一瞬的勒紧让胸口有片刻的压力窒息,然后手臂陡然放松下来,就都重获了新生。俱是长声吐息,愉悦放松得不可思议。
梁清韵揉着重瑶的腰椎,一截截按下去,手上力道刚刚好。揉到尾椎上,梁清韵眯眼低声问:“还疼么?”
“还好,”重瑶感受了一下,“变扭。”
梁清韵懒散地眯起眼睛,脸上写着餍足,他细细地看着重瑶的样貌,好像要把他刻到眼睛里去。
梁清韵低声道:“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只有和你发生了点什么,我才觉得这是真实的,不是梦。”梁清韵笑了笑,屈指刮过重瑶柔和下来的眉眼。
重瑶也笑了笑,笑容里有些疲惫。
梁清韵:“累了?”
重瑶低声道:“有点。”
“睡吧。”梁清韵吻了吻他的眼睛。
重瑶迷糊地问:“你还回剑元阁么?”
梁清韵:“你想我回去吗?”
“……不想。”
“那就不回了。”梁清韵遮住他的眼睛,“睡吧。”
重瑶身上的困倦和酸软在安静里一点点泛了起来,终是没抵住,就这么枕着他睡着了。
随后又被抱回了床上。
陷进软榻的时候,重瑶困倦地没有醒,只迷糊了一声。
梁清韵看着重瑶蜷起睡着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玩,重瑶睡觉时竟还咬手指。
梁清韵笑着往他鼻子上轻轻一刮,就着他身边从背后抱住他,闭上了眼睛。
重瑶似是有了依靠,拱了拱背和他贴得更近。
相依为命。
锋利的刻刀剃去木屑,一小块楠木在古秋筠的指尖转动,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类狸,游笑蹲在一旁盯着他的手不错眼地看。
古秋筠举起那只楠木类狸冲他笑了笑:“喵——”
游笑就回他一声:“喵——”
心满意足地拿到了小玩具,游笑蹲在一边捏着小类狸更加乖巧。古秋筠又拿起脚下一块方块楠木,微一摩挲,手上的刻刀就落了下去,在楠木块上刻出一个“笑”字来。
千嶂先生将魔域中的水晶阵细化完善,取名为“融魂”,再有几天便要准备得差不多了。到那时游笑便能和普通孩子一样学会读书习字,可以修行入道。
古秋筠摸了摸手上的字块,不知道那时候这孩子还会不会这样黏着他,他能为他做的事情又能有多少呢?
似乎是感受到古秋筠心境的变化,游笑挤过来蹭了蹭他的手,古秋筠便把他抱起来:“又撒娇?”
游笑呼噜两声,抱着古秋筠的脸用自己的脸去蹭,惹得古秋筠满心柔软,嘴角也勾起来。四下无人,游笑眼睛里闪掠过红光,“一不小心”蹭开了古秋筠眼上的茶褐色绷带。
古秋筠正要将它重新系紧,却被游笑巴在了身上,游笑的手胡乱挥舞着,蹭着古秋筠的眼睛。古秋筠疼痛地轻嘶一声,眼睛半眯半睁,游笑便看见了他琉璃般的眸子,四周眼白处溢满了血丝。游笑随即呆愣住。
古秋筠将绷带缠紧,拍了拍他的手:“别怕。”
游笑钻进他怀里,古秋筠便就这样一边抱着他,一边刻字块。
游笑眼里低沉,不知在想什么。
睡梦之间,重瑶眼中的血滴突然跳动了一下,他不安稳地皱起眉,梦里时光回溯,重叹传承给他的记忆被再次打开。他听见了天河仙君的声音:
“平阳,你来了。”
重瑶拧眉微微挣动,接着便听见重叹冷峻的声音:“仙君。”
月色寒玉殿里,穹顶满画星阵,殿中央天河仙君长身玉立温和如水,面上是霁寒宗标志性的温柔笑容:“你总这么冷,也不怕把真火冷熄了去吗?”
重叹一开口便能和人拉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不。”他说。
天河仙君低声笑开:“你可真有意思。”
“并不。”重叹说,“仙君到底有何事?”
“前几日落仙涧下忽而地动,此番叫上你和云卿,下到封寒禁地去一探究竟。”天河仙君张开手,一团神道之光在他掌心上跳跃,“它在指引我。这是神道之光第一次发出了指引,很奇怪。”
重叹眼眸一动,没有拒绝。
鲲岛下怪石崎岖,满长千寻石笋,将落仙涧团团围住,排列无序,像是某种玄密阵法。沈云卿远远看他二人飞来笑骂道:“生个娃也比你俩来得要快。”
天河仙君道:“那你是够快的。”
“呃……”云卿道君羞怒,“我是说十月怀胎也比你俩来得要快。”
天河仙上下打量着看向云卿君的肚子:“你……挺能耐的……谁的孩子?”
云卿君瞪他道:“我真好奇你这人究竟是如何被神道选中的?!”
天河仙君耸了耸肩。
重叹冷冷的面无表情。
落仙涧下寒气逼人,越到下方,冰石就越是锋锐,淡淡地寒髓在其中流动,幽蓝的光透照深涧底部,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此时地上冰石散乱,封寒禁地的入口被震得塌陷,沈云卿长剑出鞘,不消片刻便将堵住入口的冰石斩做齑粉。爆发出的寒髓漫流于地却近不了他们分毫,重叹的真火将他们三个围在中央,隔绝开一切寒凉。
天河仙君冲他比了比大拇指。
重叹冷冷撇开了脸。
顺沿石阶而下,空气稀薄无有水气也无有灵气,绝对的寒冷将封寒禁地团团包围,类如鸡卵,只有这一条道路可以通往上下。
冰石矿体内霜华流转,如笋锥立,从上到下层层叠叠到处都是。
道路尽头寒潭幽蓝无波,上方倒挂冰石中垂滴出寒髓稠液,“嘀嗒”落在寒潭中的声音十分清晰。
云卿君环视了一圈:“这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神道之光从天河仙君掌心绽开轻轻跃动着跳到指尖,寒天河便向那里走去。直到寒潭水畔,冰渣从他脚下爬上来,神道光芒依旧没有停止。
天河仙君感受片刻道:“好像是在水里。”
“怎么可能?这寒潭里能有什么,谁也下不去啊。”云卿君的剑都被冻住了,这让他不得不将灵力滚满全身。重叹一拉天河仙君将他腿上的冰渣融散,天河仙君道了句谢。
重叹说:“我去。”
天河仙君道:“就算你有真火护体,也不见得就能下到寒潭里去,那里面太冷了。”
重叹没什么表情:“我去。”
云卿君面色纠结道:“您不能多说几个字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骂谁呢。”
重叹看也没看他一眼。
天河仙君和重叹对视许久,终于是说:“好吧。”
寒髓刺骨如荆棘尖刺划破肌肤,被割裂的感觉无比清晰,重叹却咬牙一声不吭。这种痛苦对于他来说太过常见,炼体、涅槃,无一不是面对死亡的过程。
下到寒潭深处,幽蓝的冰石碎裂在底部,看那参差的断口,应该是被地动震碎的。
然而冰石碎渣下似乎还有着什么东西。
重叹扒开碎石,看见了下面一口冰石晶棺。
少年安静地躺在里面,眉目清秀典雅却不失英气,赤色衣衫,黑发铺陈在身后,衬托得他肤色白而红润。
重叹竟莫名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伸手一探他的鼻息,这少年竟是还活着的,他竟能在寒潭之中活下来!
少年双手交叠在腹,手下压着一柄剑和一卷墨色卷轴。
重叹的心跳突然快了几分,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将那卷轴打开——
如风呓语,神灵倾诉在他耳畔,重叹的神情逐渐变得迷茫和朦胧。像是刹那间灵魂飘去了万里高空,世间万物如长轴画卷铺开——
飞禽走兽渺小如蚁却尽得自由,人族堆起丈余篝火,挽手唱着欢歌,十二圣兽各分四方镇守大地。山脉横卧如长龙,一目为日,一目为月,睁为昼、闭为夜,呼为冬、息为夏,首尾横跨大地,世界尽头海水倒卷回天。
空中一个似真似幻的虚影看不清相貌甚至分不清男女,它是透明的,却让人能够清晰地看见它的美丽,可以看见它的心脏的跳动,也可以看见它琉璃色的瞳孔。
它絮絮吟唱着,声音却渺远而悲伤。
竹简在重叹手中化成飞灰,过去的和未来的样貌统统展现在他眼前,在不自觉展现的重瞳里逐渐朦胧,浸满泪水。
他看见了鹤落云居的破碎,也看见了天河仙君的陨落,看见了孤寂的瀚海金殿里他化成了一朵火焰,看见了手持碧穹剑的青年胸膛里跳动着玲珑的心脏,看见了黑色的重明鸟飞过魔域赤野,看见了回天海里的重生,看见了霜鸣钟上盘旋着赤金长龙……
重叹背着冰石晶棺里的少年爬上了岸,少年的剑上刻着两个字:“无波”。
虚空里的虚影仍在高空吟咏歌唱——
是谁在生死中挣扎?
是谁在孤寂里开出了花?
是谁的眼睛里藏有万载岁月?
是谁的冰霜白了谁的发?
天地须臾,苍茫潦草,
欠下一个重逢,
等待的时光将年岁封冻。
轮回幻梦,是非成空,
剖白一颗心意,
爱你在、神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