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在上》应迟

47、质疑

　　游笑的手搭在古秋筠的手心里，吃完了饭，天色青暗，这个时间古秋筠是不会让游笑去认字练字的。
　　唐天正使了一套云鹤剑法给古秋筠“看”，没想到古秋筠却好像真的看见了一样，接连指出了他剑法中的几个小失误，唐天正羞恼不已，认真地将不足记下，又多加练习了一会儿。
　　夜幕将沉，游笑打起了哈欠，古秋筠抱着他回去了他们房里，此时游笑的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迷迷糊糊的。
　　沐浴是必备项目，院里配着两个性格安静的小童，不爱说话却很会做事，浴桶热水一应俱全。
　　水汽暖潮得十分舒适，游笑哼唧了两声，小脸红红的。古秋筠把他擦干了抱起来换上舒适的里衣，游笑八爪鱼一样赖在他身上。
　　古秋筠把他放去床榻上，游笑就像个小猫儿一样蜷起来，拱在他怀里，一手还要抓着一缕他的头发，生怕他跑了。
　　古秋筠匀着他的背，听见他呼吸慢慢平稳沉静，把他蜷着的身体抚开，弓着睡不利于生长。
　　游笑无意识地贴着他的手臂。
　　古秋筠的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下来。
　　长夜漫漫。

　　昊阳谷里梁清韵和重瑶正并肩坐在梧桐树顶，漫天匝地的夜色，月亮不知躲去了哪里，留下满天星光。
　　重瑶用手里的酒杯和梁清韵的茶盏磕了一下。
　　梁清韵笑了笑。
　　他现在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重瑶不管看多少次，都会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或是凑过去偷一个吻。
　　破坏气氛的人却总是没有眼色。
　　“凤君！凤君！不好了！”传信弟子喊道。
　　“操……”重瑶小声骂了句眉头一皱，梁清韵弯了弯眼睛。
　　重瑶没好气骂：“什么事喊老子？”
　　传信弟子气喘吁吁道：“长城、元楼长老不好了！”
　　两人眼神一凛。
　　重瑶：“讲清楚！”
　　传信弟子：“擎苍道君眼睛里出现重瞳晕过去了！”
　　重瑶的心跳顿时砰砰加速，有什么不受他控制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重瑶跟着传信弟子往长城飞去，梁清韵皱了皱眉头。

　　昊阳谷弟子不一会儿再次出现在院口恭敬道：“阁座，匡玉道君求见。”
　　梁清韵拧眉道：“凤君不在。”
　　弟子：“匡玉道君说他是来求见阁座您的。”
　　梁清韵有些不知所以，匡玉找他做什么？为了制作法器的事情吗？
　　梁清韵想了想道：“让他在偏厅等我。”
　　和往常梁清韵认识的那个面带微笑的匡玉道君不同，此时站在灯火通明的金殿中，匡玉的神色几乎是算得上阴晦。
　　梁清韵淡声道：“天色不早，道君此时来是有何事？”
　　匡玉笑了笑：“自然是有要事相商，阁座……”他眼神瞟了瞟旁边的昊阳谷弟子。
　　梁清韵了然地命旁人退下，神情已多了几分冷意。然而匡玉的第一句话就让梁清韵消散了心中的不耐。
　　匡玉正色道：“阁座，此事是关于昊阳谷的。阁座可还记得黄乌道君？”
　　梁清韵一挑眉：“地损星队长。”
　　“不错，就是他，”匡玉眼中闪过哀痛之色，“我和黄乌一同在长城中守甲岁，他为人真诚不做作忸怩，伏月会上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情同手足。可是这一次，他在诛杀变异溪边的时候爆体而亡了。”
　　梁清韵静待下文。

　　匡玉：“神道在上，霜鸣于后，这是仙道的信念也是荣耀。纵然黄乌是引动了昊阳谷禁制，最终疯魔一样爆体陨落，没有霜鸣钟声为他响起，但他的确是为了救我们才使用禁制的。”
　　“蹊跷的不是他使用禁制，而是他使用禁制后明明有机会和时间回营地自救，却为了诛杀第二只被仙道们包围的变异溪边而放弃了自救的机会。”匡玉皱紧眉头，“这个放弃是没有逻辑的。他原本已经清醒地去了返程的路上，却突然跳了回来，就为了杀那只变异魔兽。”
　　梁清韵：“或许是使用禁制后神思不清了。”
　　匡玉摇了摇头：“不，他离去的时候很清醒，可以清楚地和人交流，还宽慰我们不要为他担心。但在第一只变异溪边死去，他无故折返之后，他的神智就不清楚了，他似乎在那只变异魔兽体内寻找着什么东西。”
　　梁清韵眼神一变。
　　匡玉敲了敲座椅扶手：“他杀那只溪边的时候，我离他最近，我听到他说，‘我的、我的’。”
　　“阁座，您也知道，那天接连出现了三只变异溪边。事实情况是，每有变异溪边死亡，溪边族群就会蜂拥而上抢夺变异溪边的尸体，新的变异也从抢夺的族群中产生。”
　　梁清韵寒声道：“但变异也仅仅出现了三只而已。”
　　匡玉：“当时第三只变异死的时候，整个溪边族群都已覆灭了。或许是那东西只能供一个族群使用。”
　　梁清韵：“你说这个是要告诉我什么？昊阳谷仙道使用禁制之后就和魔兽无异？”
　　匡玉丝毫不惧地对上梁清韵的眼神：“是。”
　　梁清韵霍然起身：“胡言乱语！”

　　匡玉快速道：“我们在魔域总共遇上了三次变异，第一第二次虽然没有出现接连变异的情形，但是阁座，那两次诛杀变异魔兽领主的时候，凤君都在场。”
　　梁清韵嗤笑道：“第一次的肥遗，由我和他共同诛杀。第二次突破水晶阵后，变异人鱼是由霁寒宗和昊阳谷一同剿灭的。在你眼里难道我和霁寒宗也有嫌疑不成？”
　　匡玉：“不，第一次击杀肥遗，尸体检索的工作是凤君和医道一同进行的。而第二次，变异人鱼在水晶阵破碎的时候就已经奄奄一息，它和水晶阵是一体的。如果第二次那能让魔兽变异的东西不在魔兽身上而在水晶阵中呢？”
　　梁清韵冷然讽道：“那你就是说风回仙君制作的水晶阵中有能让魔兽变异的东西？风回仙君和昊阳谷体修仙道都是仙道叛徒？”
　　匡玉在梁清韵的气势下背后已经冷汗湿透，但他仍旧咬牙道：“谁也无法证明水晶阵就一定是风回仙君制作的。”
　　梁清韵觉得匡玉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他难道是笑儿自己做的么？”
　　匡玉：“可阁座您不觉得奇怪吗？就像当时凤君自己说的那样，三只变异溪边，类狸族群，突然出现的风回仙君的孩子，这一切难道不是太巧合了吗？”
　　“更何况，秋筠仙君带着游笑刚刚离开元楼，空鵟道君就目生重瞳晕厥，这难道也只是一个巧合吗？我从未听说过体修仙道会生病晕厥。”
　　“够了！”梁清韵目光如剑，“那是我师兄的亲缘血脉，完全的人族孩童，连沟通行动都难以自理，他能和魔兽扯上什么关系！还望匡玉道君出口三思。”
　　匡玉整个人都已汗湿，像是被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声音也在紧张下有些沙哑：“阁座，冒犯了。”

　　梁清韵脸色稍有缓和：“时间不早了，道君早点休息去吧。”
　　匡玉梗着脖子说道：“就算游笑的事情是我失言，但黄乌那件事却如何也解释不通。”
　　梁清韵：“或许只是你听错了罢了。”
　　匡玉察觉梁清韵撤去了威压，当下松了一口气：“阁座，昊阳谷向来封闭，如今能自由出入瀚海金殿的人也只有阁座和凤君，在下还是想请阁座多加小心。”
　　梁清韵：“他不会加害于我。”
　　匡玉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无用了，只好道：“叨扰了。”
　　梁清韵垂下眉眼：“这些事你还和谁讲了？”
　　“我从未和别人提及过，”匡玉苦笑道，“原本还想借着炼制法器的机会和昊阳谷弟子多加交流，但凤君根本没有给我这个机会。除非要拜见您和凤君，其他所有的沟通都要通过三鸾道君，没有说话的机会。”
　　梁清韵低声道：“这件事你便不要再想了，也不用和别人提及。昊阳谷已存在了七万年之久，若真要有什么事，早就有了，哪还要到现在。就我如今在金殿里居住，也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象。黄乌道君的事情还请你节哀。”
　　匡玉低头红了眼眶：“是。”
　　梁清韵点了点头，匡玉便退下离去了。
　　金殿中梁清韵却站了很久，在空旷明亮的大殿里，莫名显得有些阴沉。

　　元楼上方，天空也是这样的阴沉。
　　寒溪亭沉着脸，明明之前还和空擎苍聊着天，空擎苍却突然醉酒一样脸色酡红，栽倒在地上，眼睛闭得死死的。寒溪亭知道普通医道对于灵脉体修来说一点作用也没有，但还是掐了他腕脉，又看了看他的瞳孔。
　　这一看却看见了他眼睛里的重瞳！
　　寒溪亭赶忙叫了传信弟子去往昊阳谷，一边从地窖里搬出寒冰把空擎苍放了上去。
　　传信弟子也是昊阳谷体修，体修的速度很快，极速来回北境长城和昊阳谷却也要个三五日。
　　地窖里的寒冰都见了底。
　　第三天，重瑶呼啸而至。

　　他第一时间把屋里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直接用手按上空擎苍的肚腹，往他身体里探进去抓他的金丹。
　　空擎苍剧烈颤抖起来，周身热浪围绕着金丹形成漩涡，顺着重瑶的手归入重瑶的体内。
　　在碰到空擎苍金丹上的龙神印记的时候，空擎苍猛然睁大了眼睛，喉间发出尖锐的鹰唳！
　　他眼中的重瞳迅速化为血色，身上的黑色鹰纹也泛着奇异的红，紧接着一根根羽毛从他皮肤下破出，将他的手臂变成了真正的羽翅！
　　直到灵脉真火的焰浪尽数离开空擎苍体内，鹰唳这才消减停止，羽毛也渐渐回归到他体内消失不见。
　　重瑶抓着他金丹的手却迟迟没有放开，甚至更紧了紧。
　　龙神通过印记加强了空擎苍体内的血脉，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却也会让龙神更好地控制空擎苍，如果这时把他的金丹捏碎……
　　念头从重瑶脑海里一闪而逝，右眼的龙神血滴就开始猛烈地撞击跳动！
　　重瑶痛苦地拍在眉心，在命令强制下抽出了手。
　　空擎苍身上骇人的高温一点点消散，他的瞳孔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但他一睁眼，重瑶便懂了。
　　他成了一只真正的傀儡。
　　沉睡的傀儡。
　　空擎苍的瞳孔里，人族看不见的地方，跳跃着龙神印记。
　　和重瑶眼中的龙神血滴不一样，空擎苍的印记更为低等。
　　愤怒的风暴在重瑶眼里蔓延，却无法侵略半分右眼中龙神血滴的所在。
　　空擎苍迷茫地醒来：“凤君？”
　　重瑶一拳砸塌了桌案。
　　龙神！游笑！你且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