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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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观”今晚的喧嚣，于商里湖而言，不过是背景里一成不变的白噪音。
他会出现在这里，三分是给黎云舟面子——这画展的一位画家是黎云舟不知哪儿认识的新“朋友”；七分，是家里老爷子近来对他“不务正业”的唠叨日盛，总得在某些场合露个脸，以示他并未完全脱离社交圈。
他慵懒地靠在那座抽象铜雕的底座上，指间的威士忌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漫不经心的晃动，折射出顶灯细碎的光。
目光落在面前那幅色彩浓烈、几乎有些刺目的油画上——大片的猩红与沉黑纠缠扭曲，试图营造出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构图太刻意了，”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对周遭一切都提不起劲的慵懒，像钝刀子划开丝绸，“想表达痛苦，却只剩下矫饰。”
话音不高，但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足够清晰。
站在他旁边的是黎云舟，一身骚包的宝蓝色西装，笑得张扬，与这刻意营造的艺术氛围格格不入。
他闻言，随手就揽住商里湖的肩膀，力道不轻：“得了吧，商总，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画家可是我朋友，费了老鼻子劲才挤进这个展。”
他挤眉弄眼，“给人留点念想。”
商里湖被他揽得身形微晃，嘴角却勾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目光仍停留在那幅画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正因为是你朋友，才不能骗他。”商里湖轻轻嗤笑一声，手腕微转，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发出细微的碰撞声，“真正的痛苦是哑巴，张牙舞爪的，多半是演给自己看。”
一直安静站在另一侧的江漪，穿着一身质感极佳的月白色连衣裙，姿态无可挑剔。
她目光优雅地扫过画面，声音清淡地接话，带着她那个圈子特有的、见惯了真正好东西后，不经意流露出的挑剔：“色彩搭配倒是大胆，可惜，少了点筋骨，像是空有情绪的漂亮躯壳。”
她说话时，下颌微抬，视线与商里湖短暂交汇，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之后，又轻飘飘地撂下一句，声音柔和，却像裹着绒布的针：“黎云舟，你最近交朋友的品味，倒是越来越别致了。”
黎云舟被这不带脏字的揶揄噎了一下，正要跳脚反驳——
就在这时，一阵不和谐的骚动，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固有频率。
“李总，请您自重！”
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不容错辨的窘迫与坚决，穿透了低徊的音乐与嗡嗡的谈笑，清晰地传了过来。
商里湖几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臃肿、面色醺然的男人正拉扯着一个穿着淡紫色礼服的女孩。
女孩的手腕被对方肥厚的手掌攥住，她似乎在挣扎，动作间，香槟泼洒出来，在灯光下溅开尴尬的水渍。
那女孩低垂着头，看不清全貌，只能看见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像一只误入猛兽领地、受惊失措的雀鸟。
黎云舟立刻吹了声口哨，看热闹不嫌事大：“哟嗬，这是谁又喝多了，开始撒癔症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江漪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微蹙着眉移开目光，像是不喜这种失态的喧嚣玷污了周遭的空气。
而商里湖。
他的目光在那女孩身上停顿了两秒。
太标准的戏码。
英雄救美？他没那么无聊。
恃强凌弱？他也懒得管。
只是……
那女孩挣扎时，抬头的瞬间，眼神仓惶地扫过四周，像是在寻找救命稻草。
那目光无意间与他的对上，一触即离，却像受惊的蝶翼，带着一种易碎的惊惶，偏偏深处又有一点不肯熄灭的亮光，固执地撑着那份摇摇欲坠的尊严。
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收回目光，将杯中残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冰冷的液体带来一丝麻木的慰藉。
纠缠的男人还在不依不饶，嗓门愈发洪亮：“装什么清高！许意欢，我告诉你……”
黎云舟被吵得皱了眉，那点看热闹的心思被不耐烦取代。
他啧了一声，抬手招来不远处候着的、穿着黑色西装的展会负责人。
“怎么回事儿啊？”黎云舟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纨绔子弟的不悦，“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放，吵得人脑仁疼。清静地方都没了。”
负责人冷汗都快下来了，连声道歉：“黎少，抱歉抱歉，是我们的疏忽……”
他立刻转向骚动处，语气强硬了几分：“李总，请您注意场合，不要打扰其他宾客。或者，我请人送您出去休息一下？”
李总看清黎云舟和旁边神色淡漠的商里湖、江漪，酒瞬间醒了一半，嚣张气焰偃旗息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悻悻地松开了手，嘴里嘟囔着：“误会，都是误会……”
他几乎是被负责人半“请”半推地带离了这片区域。
闹剧戛然而止。
周围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随即各种目光——探究的、好奇的、了然的——都落在了独自留在原地的许意欢身上。
她微微低着头，快速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裙摆和头发，似乎惊魂未定。
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更添了几分狼狈后的脆弱。
然而，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那种惊惶无措已收敛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自镇定的平静。
只是微微泛红的眼尾和紧抿的唇线，泄露了方才的屈辱与紧张。
她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试图融入任何一群看客。
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转向商里湖三人所在的方向，郑重地、幅度很轻地鞠了一躬。
“刚才……多谢几位解围。”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哑，但足够清晰，落在刚刚安静下来的空气里。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感谢的并非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几位”，既囊括了实际出手的黎云舟，也将旁边冷眼旁观的商里湖和江漪包含了进去，姿态放得足够低，也足够聪明。
黎云舟显然没料到这一出，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刚才那点不耐烦被新的趣味取代。
他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哟，还挺懂礼貌。”黎云舟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朝前走了半步，笑容里带着审视，“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以前没见过啊。”
这个问题直接，甚至有些失礼，带着居高临下的盘问意味。
许意欢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但眼神也并不迎奉，只是平静地回答：“我叫许意欢，新人演员，目前签在星耀传媒。”
她报出公司名字，一个在业内不算顶级的经纪公司。
“星耀？”黎云舟歪头想了一下，没什么印象，转而看向商里湖，“里湖，你听过吗？”
商里湖没接话，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许意欢身上，比刚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注意到，她回答问题时，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裙摆，指节有些发白，但那双向他望来的眼睛，在经历了刚才的混乱后，虽然努力维持着镇定，却意外地没有太多谄媚或急于攀附的神色，反而有种……清凌凌的干净。
这种干净，出现在这种场合，出现在一个刚刚经历过那种纠缠的女演员身上，显得有些突兀。
江漪也静静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透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疏离。
这种“道谢”的戏码，她见得多了。
许意欢感受到商里湖沉默的注视，那目光比黎云舟的直接盘问更有压力。
她微微侧身，这次是对着商里湖和江漪的方向，再次开口，语气更加诚恳了些：“打扰了几位的雅兴，非常抱歉。”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也没有诉说委屈。
道谢和道歉之后，她便微微颔首，准备转身离开。
她知道，过犹不及。
此刻的狼狈和安静，比任何刻意的表现都更有力量。
“等等。”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瞬间，商里湖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慵懒的调子，不高，却瞬间定住了她的脚步。
许意欢的心猛地一跳，依言停下，重新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和一丝未散的余悸。
商里湖的视线从她脸上，慢悠悠地移到她礼服腰侧那枚并不起眼、却巧妙固定了不合身处境的胸针上，停留了一秒，然后重新回到她的眼睛。
“你的胸针，”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歪了。”
许意欢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枚胸针。
确实，在刚才的拉扯中，胸针移位了。
“谢谢提醒。”她低声说，动手重新别正胸针。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加真实，也少了几分刚才强撑的镇定，多了一丝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无措。
黎云舟在一旁看得有趣，插嘴道：“这地方确实鱼龙混杂。下次眼睛放亮点，别什么人的茬都接。”
他这话说得随意，算是给了句算不上忠告的忠告。
商里湖没再说什么，只是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句“等等”只是一时兴起。
他重新拿过侍者托盘上的一杯新酒，姿态恢复了一贯的疏离。
这场短暂的对话便到此为止了。
许意欢再次向三人微微欠身，然后转过身，挺直脊背，踩着依旧有些发软的腿，尽量从容地朝着与李总离开相反的方向走去，消失在人群边缘。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黎云舟摸着下巴，压低声音，带着戏谑的笑：
“啧，还以为真是只受惊的小兔子，没想到……爪子收得还挺利索。”
他也吃不准刚才那出戏是巧合还是精心设计，但这姑娘事后不急着躲开，反而敢过来刷个存在感，这份镇定和心思，就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会这样怀疑，是因为他们都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去到公开活动场合，没个清净的地方待着，一晚能碰上八个端着酒杯佯装意外朝他们撞来的人，其中有男有女——毕竟敢直接挑战富一代的人太少，他们这种富二代、富三代，是很多妄想一步登天的人放手搏一博的目标。
商里湖晃着杯中酒液，目光掠过她消失的方向，方才她别正胸针时那低眉顺眼的模样，与最初那个含着惊惶和执拗的眼神，在他脑中微妙地重叠。
半晌，他才极轻地勾了下嘴角，像是对黎云舟，又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道：
“演技，还欠点火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