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在荒野盛开》叶芽里

22、22

　　翌日中午，芒早诗正睡得昏天黑地时，被乔麦打来的电话吵醒。
　　“喂。醒了吗？”
　　芒早诗还半梦半醒着，说话敷衍得很，“没，挂了。”
　　乔麦声音放大，“别挂！跟你说个事儿。”

　　芒早诗闭着眼睛叹气，收回想要按挂断键的手，“说。”
　　“我刚刚起来看热搜，原野已经下去了。”
　　“好消息啊。”早知道他昨天会打架，她也不会选同一天让他上热搜。
　　乔麦话里含笑，“不过我这儿还有个坏消息。”

　　芒早诗困得要死，只盼她说话能干脆点儿，皱着眉头闷声问：“什么？”
　　“我刚刚搜了下原野，看见有人@我们学校。”
　　“什么意思？”
　　“大概是学生闯了祸、上了热搜、又没回应，网友在问学校要一个交代吧。”

　　芒早诗从小就是个好学生，对待和学业有关的事向来小心，听了这话，条件反射似的替原野紧张起来，“真的假的？闹到学校也闹太大了吧，很多网友都在@吗？”
　　“翻了两百条，看见一个吧。”

　　“……你是不是有病。”

　　乔麦被骂笑了，“哟，骂我？你这么紧张他呀？”
　　芒早诗翻个白眼，“我共情能力强不行啊？”
　　“我那天在电话里说我们在派出所，你来得也够快的哦。”
　　“不然呢？见死不救吗？再说，不是你叫我去的吗？”

　　芒早诗热心肠是真的，细究起来当然全是由于芒家父母小时候的教育。她比芒新秋大了五岁，弟弟走路不利索时，她要领着弟弟走路，弟弟上了学功课不会，归她辅导。到了十几岁，互联网迅猛发展，家里长辈不熟悉功能的手机、电脑、各类软件也都是她来教，教完后大家夸几句，芒早诗也心满意足。

　　如果说小时候乐于助人是为了得到肯定，长大了依然如此就更像是惯性。
　　不至于是讨好型人格，也没傻到每次都随叫随到，只是如果见到别人在她面前犯了难，芒早诗很难置身事外，能帮就都会帮一把。

　　“开个玩笑。”乔麦笑两声，怕她真生气，随即扯开话题，“对了，昨天原野打架那事儿，网上流传最广的视频是直接从他动手开始的，不过有一熟客录了条比较完整的，连带着衬衫男突然挑衅时说的话也清清楚楚地录进去了，她已经发到网上了，看到的人虽然不算多，但评论里几乎都在说那衬衫男是够恶心的，如果是他们，他们可能也压不住火。我现在把视频发给你，你可以先欣赏一下，后续如果有需要的话，看看能不能把这完整版的视频利用起来吧。”

　　“你这老板当得够负责的呀。”

　　乔麦依旧笑，“其实我没做什么，人这熟客在微博私信原野迟迟得不到回音，然后就主动通过店铺的联系方式找到的我，是一女孩儿，估计喜欢原野吧，挺热情地要帮忙。现在就希望这事儿真的能到此为止，别再继续发散了。”

　　芒早诗随着她一起感慨了几句后，结束了通话。
　　睡暂时是睡不着了，于是点进视频，从头至尾地看完，亲耳听见衬衫男的话，的确是够恶心的。

　　芒早诗垫高了枕头，仰着头沉思了会儿，翻了翻微信通讯录，找到了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的本科老同学方盈。
　　她跟方盈读书时算不上最要好的朋友，但在各种小组作业上也合作过几次，周末或节日时一起吃过饭看过电影，没掏心掏肺地谈过心，不过每次遇上闲聊起来也是滔滔不绝。

　　毕业后，双方都未有意识地维持过友情，偶尔有事联系几次，为了避免尴尬或生疏之类的气氛见缝插针地冒出头来，两人的语气总是热烈得过头。

　　芒早诗：亲爱的，中午好！吃了没？
　　午饭时间，方盈估计正刷着手机，很快回了消息。
　　方盈：哈哈哈哈，正在食堂吃着呢。你吃了吗？现在开车到学校来，还能赶上和我一起共进午餐哦。
　　芒早诗：你还真别说，我最近总想到我们学校一食堂二楼那麻辣香锅，等有时间还真要回去吃一顿。不过今天是没这福气了，我这会儿找你其实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的。

　　方盈：什么？说啊。
　　芒早诗：你昨天看热搜了吗？
　　方盈：看了……等一下，你该不会也是想问我打听我们学校那学生的事儿吧？
　　芒早诗：是，叫原野那个。
　　方盈：哈哈哈哈，我们学校的老师学生这一早上光顾着八卦他了。我还记起来了呢，他之前好像还上过一次热搜，是一唱歌视频，我没记错的话，那视频就是你的账号发出来的，对吧？
　　芒早诗：对，他是我认识的一弟弟，我多管闲事瞎操心，想问一下，这事儿在学校动静大吗？他不会得到惩处吧？其实不是个多大的事，已经都和解了。
　　方盈：惩处应该不会吧？如果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就只是双方一言不合有了点肢体冲突的话，这种情况在校生之间也常有的，和解了应该就没事了。至于这事儿目前在学校里动静大不大，我只能说谈论的人是挺多的，毕竟当事人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不过大家也就是随便聊聊，事情没后续的话，过两天肯定就淡了。
　　芒早诗：哦，这样啊。

　　方盈：你们很熟吗？
　　芒早诗：以前的邻居。他最近在乔麦的酒吧里驻唱，乔麦在网上看见有人因为他打架这事儿@我们学校，我们就担心别把已经和解的事儿再闹大了。
　　方盈：反正我估计学校这边啊，无论是他的辅导员还是学校领导，应该还是会有人找他谈话的，毕竟都上热搜了，评论里的好多网友也都知道他是哪个学校的。我看他的微博里没有任何声明，其实我觉得你们可以让他在网上说一下已经和解的事，停止网友无尽的想象，不然一直没有个正式说明的话，感觉小道消息会越传越离谱，再这么任舆论发酵下去，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事。
　　芒早诗：有道理。我昨天就跟他提过，但他不屑于跟网友解释。
　　方盈：哈哈哈哈，年轻男孩儿不成熟，是容易意气用事，你有那个耐心的话就再劝劝吧。

　　芒早诗听了方盈的话觉得舆论多少还是要控制一下的，道完谢，结束聊天后，紧接着就联系了原野。

　　可原野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发过去劝说的消息，在这午饭时间，也并没有及时回复。
　　二十分钟后才有了动静。
　　原野：看微博。
　　芒早诗摸不着头脑地点进了自己的微博账号，一刷新，关注的人里跳出来的最新一条内容竟然就是他的。

　　原野登上他八百年没主动发过东西、交给芒早诗打理之后理都没理过的微博，给并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关注他的网友们慷慨地发了三句声明。

　　@原野：一时冲动，已和解。下面是昨天状况的完整版视频，请大家自行判断。此后不再就此事做任何回应。

　　看样子，原野也从乔麦那儿拿到了完整版视频。
　　芒早诗翻了翻下面的评论，网友都不是没脾气的人，听了视频里衬衫男的污言秽语，来火恨不得也动手的人很多，并且这到底是原野本人的微博，目前留言的人几乎都是表示支持理解的粉丝。

　　回到微信。
　　芒早诗：抱歉，我不久前还觉得你意气用事。
　　原野：意气用事我承认。
　　芒早诗：嗯……也没有这么严重。
　　原野：要说实话的话就是，我喜欢你管我的事，喜欢你在派出所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我站在一边，喜欢你维护我关心我，但我不想让这事儿造成你的负担，所以就让它到此为止吧。

　　怎么讲，就这么看来，他也没有那么不成熟。

　　芒早诗：是我自己爱管闲事，谈不上什么负担不负担的，你不用这么想。
　　原野：是吗？谈不上负担啊？那你今晚会来酒吧帮我拍摄吗？

　　啊哈，话题转得真是又快又硬。
　　芒早诗此刻感到的猝不及防也就只能化成一个字。
　　芒早诗：嗯……
　　原野：怎么？
　　芒早诗：我……

　　她如鲠在喉的样儿，轻而易举地逗乐了挥了一拳就被学校领导教育了一上午的原野。

　　原野笑着回复：开个玩笑，我最近不会去酒吧了。昨天刚发生了打架的事儿，这阵子店里一定会有很多好奇前来的人，万一再遇上喜欢找事的，别又给乔老板添麻烦了。刚巧表演系年终话剧的排练到了紧要关头，乐队几个人之后一段时间也都很忙，大家一合计那就干脆歇一阵吧。正好，你也不用再故意避着我，把拍摄的事儿交给别人了。

　　原野不嫌麻烦地发了一大段文字，给芒早诗通知了一个“暂停营业”的消息，并且条理清晰地解释了原因。全文洋溢着一箭三雕，你好我好大家好，所以何乐不为的意思。让芒早诗也不由得觉得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

　　只是……
　　芒早诗：那你的社交账号怎么办？
　　原野：停了吧。

　　他利落地给出回答，芒早诗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后续。相较于上面那长篇大论的一段解释，这孤零零的三个字就多少显得有些冷淡。

　　帮他经营社交账号这事儿，芒早诗虽然起初是很拒绝，但一番折腾答应之后她也是真当个事儿来干的，老老实实地给自己定了一个要把原野的微博经营到百万粉的目标，每天按时按点开车去“TIME”，拍摄、剪辑、上传，关注评论动向，想方设法让账号涨粉——全是一些听起来简单，但不付出努力根本就完不成的事情。
　　甚至这些事除去满足了她一些要不就不做，做了就别糊弄别人也别糊弄自己的接近强迫症的责任心以外，所有的成果都不是她的。

　　经过昨天，从被同一剧组六位演员同时转发视频上了热搜到后来酒吧冲突事件引起热议，原野的微博粉丝增增减减，眼下也已突破七十万关注。
　　这会儿他说停就停，多一个字的解释都不给，仿佛只要当初给过了所谓的报酬，即使他想放弃这个账号、放弃她的心血也不用跟她多说一句。

　　芒早诗此时的情绪难以名状，说生气也谈不上，只是莫名有些心口发闷。
　　碰巧的是，她这边脑子里刚想到有关报酬的事，原野那边忽然就开始给她转账。
　　转账说明处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赔偿金。

　　芒早诗恍惚一懵，霎时间还以为这是给她的“遣散费”。再等回过神，才想起来这是昨天在派出所里，她好心想要减少他跟衬衫男的接触，先帮他垫付给衬衫男的赔偿金。

　　芒早诗看清金额，叹一口气，收下后，又转回去一半，附加说明：多了。

　　不一会儿，原野像是有意耍着她玩似的，先确认收款后，立马又再原数转回来，并且再次标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意思就是，这多出来的钱的确就是给她的“遣散费”。

　　芒早诗没收，回复：不用了，我已经从你那里收到过报酬了。
　　原野：那就当是奖金，我很满意你所做出的工作成果。
　　说什么满不满意，其实你根本都不在意！

　　芒早诗猛地有些情绪上头，赌气似的回道：真的不用了，我没做什么，不值这么多钱。
　　原野：你所做的事情值不值这个价钱，应该是我这个出钱的人来评判吧。
　　无论原野怎么说，芒早诗被一口气堵得像是跟钱有仇似的，就是不收。

　　聊天页面安静了片刻后。
　　原野：真的不收吗？你不收的话，在之后见不到你的所有日子里，我都会拿这个当借口来联系你的。
　　芒早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