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在荒野盛开》叶芽里

45、45

　　六月中旬，在原野演蒋云开已过半月时，钟晴和苏问渠连同美工和策划一起商量着找了个好日子，中午十二点在剧组官博上正式宣布了男主角的新人选，并放出了他的剧照。

　　一时之间，网上议论纷纷。
　　言欢粉丝侧重于发表男女主角咖位未免相差太大的言论，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关注过原野的网友颇感惊喜，原来他的社交账号这么久没更新是忙着当演员去了，确实这张脸不应该埋没在短视频里。
　　真正的路人则分为两派，一派觉得言欢什么时候沦落到要搭新人了，一派在评论区疯狂尖叫新男主好帅，比起钟非池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好期待这部戏。

　　在大家的热烈讨论声中，不知是剧组有意安排，还是热度真到位了，原野很快上了热搜。
　　这边话题热度还未大降，几小时后，傍晚六点，视界娱乐的微博也发照官宣，公司新签了艺人，此人正是新戏《我最亲爱的》男主角，原野。

　　话题讨论度再次爆炸。
　　众人此刻才恍然大悟，新人能跟言欢搭档，是因为他是视界的艺人，这戏又是视界的制作。
　　言欢、原野、我最亲爱的、视界娱乐，包括钟非池等等关键词，没多久便陆续出现在热搜上，高居不下。

　　芒早诗待在房间刷着微博，目不暇接，心中只觉这阵仗要都是视界安排的，可真得花不少钱。
　　有此感想的不只是她，原野前老板乔麦女士，这一整天都在微信上跟她感叹：原野当真找了个好东家呀。
　　芒早诗：东家好不好，现在也说不准，只能说视界确实挺看好他的。
　　乔麦：嗯，又是让他跟言欢搭戏，又是演男主角，新戏和签约这两个消息同一天发布，紧接着一堆热搜加身，公司是指望他能一炮而红的吧。

　　芒早诗：说来说去，感觉视界这个以往只签有一定知名度的成熟艺人的公司，还是没什么耐心培养新人，这一上来步子就迈得很大，希望他能尽快出头。
　　乔麦：原野压力不小呀，能顺利走红当然好，要是没红……

　　视界这么个现实又果断的公司，娱乐圈这么个不讲人情的地方，捧新人碰到这种程度，要是没能快速得到回报，到时候原野的处境堪忧啊。

　　芒早诗：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乔麦收到这条消息，立马发了个自打嘴巴的表情包：我的错我的错，你现在可不只是能跟我天南海北胡扯瞎聊的好姐妹了，还是某个人的女朋友了，这么说你的心肝宝贝，是小的口无遮拦了。

　　芒早诗见状，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利落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乔麦哈哈大笑完，又黏黏糊糊地想贴过来：你最近忙不忙呀？我能不能探班啊，我好无聊。
　　芒早诗：怎么？你最近没艳遇？
　　乔麦：原野不来驻唱了，我们店的客人里新面孔都少，我天天待在这个店里，哪儿来的艳遇，我得换个地方转一转才行。
　　芒早诗：所以你这是想来我们剧组找艳遇？
　　乔麦：主要是想你，顺便也可以看看你们那儿的演员里有没有什么帅气又乖巧的弟弟，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芒早诗：探班是可以探班，但你少给我惹麻烦，遇着心仪的，饱饱眼福就好，别上手。
　　乔麦：我尽量……

　　乔老板行事干脆，前一天晚上刚说想来玩，第二天早上就按着芒早诗发过去的地址和房号找来了。
　　她敲门时，嘴上还喊：“查房了，查房了。”

　　芒早诗从睡梦中惊醒，听出是谁的声音后，脚步磕着绊着去给她开门，随后一把将她拽进来，“你是不是有病！这一层住的都是剧组同事，瞎喊什么！”
　　被人扰了清梦，芒早诗开口就没好气。

　　乔麦不怕她，毕竟她还有戏没演完。
　　芒早诗不管她，快步躺回床上，乔麦做出蹑手蹑脚状，小心翼翼迈着步，边走边做作地说：“不好吧不好吧，我能进来吗？床上没别人吧？”

　　芒早诗知道她在演哪出，但是不明白她这一大早的戏瘾是哪儿来的，她随手从床上拿起一个抱枕扔过去，“你要不要找个剧组上班？好歹演戏还有钱拿。”

　　乔麦反应挺机敏，接住抱枕的同时，回道：“那我这不就找芒编报到来了。”
　　“你有完没完？”芒早诗再拿一个抱枕垫在脑后靠着，连横她一眼都懒得。
　　乔麦上前掀掀她的被子，仔细查看，然后语气还挺遗憾地说：“哟，真没别人啊，芒编独守空房啊？那你怎么这个点儿了还这么困？我还以为是你夜生活太狂放了，把你累成这样的呢。”
　　“呵，我的夜生活确实狂放且累人。”

　　乔麦一个冲刺趴到她身边，洗耳恭听她的下文。
　　芒早诗声音沙哑：“昨天跟你聊完天，就被演员拉去聊剧本了，我可是一直加班到凌晨。”
　　乔麦听完这话，嘴里“啧”一声，“没劲。”
　　她是想听点带劲的故事，谁知道一切只是打工人的苦闷工作日常。

　　“那你的心肝宝贝呢？”乔麦不放弃地把话题往精彩处引。
　　芒早诗没力气否认这个称呼，“我的心肝宝贝自从被提拔当了男主角，就在昼夜不眠地赶之前落下的拍摄进度，半个月了，我只见过他两次，还是导演演员编剧都在的聊剧本的状况下。”

　　乔麦翻身平躺到她床上，连声抱怨：“好无聊啊你们，都没有什么火热的恋爱细节啊，全是工作工作工作！”
　　“火热暂时是火热不起来了，就这种工作量，戏拍完之前，人别凉了就不错了。”芒早诗依旧半死不活，大脑疯狂运转着跟演员开剧本会的熬夜和玩手机的熬夜，伤人程度真是无法比较啊，太累了。

　　芒早诗休息了一上午，确认江枫那儿暂时没她的事儿了之后，才跟乔麦出去吃饭。
　　“在前男友当导演的剧组里，和现男友谈恋爱，好刺激哦。”知道所有前因后果的乔麦，边偷瞥着芒早诗和江枫发消息，边发表如此感叹。

　　两人正放心地边聊边吃时，江枫突然打来电话。
　　芒早诗赶忙接起：“怎么了，导演？有事吗？”
　　江枫在那头说：“没急事，刚给你发消息，最后一条你没回，我就想还是得提前打个电话跟你说一声。下午那场男女主角之间的感情戏，你要是没其他的事，三点之前能不能到现场来一趟，言欢拍重头戏时，有你讲戏，她投入得比较快。”
　　编剧跟组，就是为了听候差遣的。
　　芒早诗当然得去，“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吃完饭，收拾收拾就过去。”

　　芒早诗这边聊工作，对面的人屏气凝神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大概，知道了打电话来的是江枫，知道了他让她下午去一趟拍摄现场后，乔麦就没个消停了，见他们聊得差不多，她忙不迭探身过去，朝着芒早诗的手机喊一句：“江导吗？那我下午能不能跟着去探班呀？”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几秒后，还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没来得及阻止的芒早诗面如土色，将手机递出去，“他找你。”

　　这正中乔麦下怀，她欢欢喜喜地接过来，之后就听见她说——
　　“喂，江导，好久不见。”
　　“我猜您就能听出我是谁，当年因为芒早诗，我们可没少混在一起。”
　　“那我想去探班这事儿，您看……”
　　“您放心，我保证不影响你们工作，我就想见见世面。”
　　“好嘞，下午见。”

　　话落，她将手机还给主人，芒早诗说完“再见”便挂断。
　　再抬眼，就见乔麦笑意盈盈地说：“宝贝儿，下午我陪你上班。”

　　下午三点，拍摄的天台上，早早就到的芒早诗此时抓着剧本和江枫一起正给男女主角讲戏，乔麦站在监视器后面听了半天，反应过来待会儿要拍的是男女主角确定关系的感情戏，其中还有吻戏。
　　我去。
　　乔麦看着好友手舞足蹈、慷慨淋漓讲戏的模样，不由瞪大了双眼——安排你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接吻，你需要这么尽职尽责吗？我的朋友。

　　等演员情绪差不多到位了，江枫和芒早诗退回监视器后方，将发挥的空间留给言欢和原野。
　　江枫一声“action”出口，演员便转换身份变成了所饰演的角色本身。
　　整个过程，芒早诗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上的画面，神情认真。
　　从开始的表白，到中间的接吻，再到最后两人缠绵地抱着说情话。
　　芒早诗一个瞬间都没错过地看了。

　　在江枫喊完“卡”之后，她还以双臂环抱于胸前的严肃姿态和江导探讨：“我觉得表白和接吻中间的衔接可以更快一点，毕竟是压抑很久的感情。”
　　“是，我也觉得节奏还是慢了点。”江枫说完，上前和演员传达这个想法，并帮助他们重新调整动作和情绪。

　　芒早诗没事干，乔麦挪步到她身边，见她目光移过来，乔麦歪着头朝她笑了下，用除了她俩没别人能听到的微弱音量拍马屁：“芒编讲戏的样子好帅呀！”
　　芒早诗斜她一眼，人还处在工作状态，没跟她多说什么，等这场戏又拍了一遍，彻底过关之后，芒早诗的精神才放松下来。

　　下一场戏也在天台拍，是女主角和剧中同事对话的场景，开拍前，言欢需要补妆，原野坐在一旁等戏，芒早诗听着江枫和乔麦趁着休息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起旧。
　　乔麦眉开眼笑，“几年没见，江导老了不少啊。”
　　江枫抬眼瞅她，“彼此彼此。”
　　他甚是习惯她的阴阳怪气。

　　他跟芒早诗交往时，常常会见到乔麦，乔麦似乎不喜欢闺蜜有他这么个男朋友，时不时地就会找几句话刺刺他，中午电话里她那样好好说话，他还以为她转了性了呢。
　　现在看来，她是完全没变。

　　乔麦仍然笑着，“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过了几年，换了个身份，你还是喜欢围着芒早诗打转啊。”
　　芒早诗站在旁边，心里难免有些哆哆嗦嗦。
　　现在又不是在学校，他们也都不是学生了，在剧组这样的工作场合，除了公司里那出了钱的老板，没其他人敢对导演不敬的。而且，哪儿是江枫围着她打转，明明是整个剧组围着导演打转，她中午不是看见了吗，江导一通电话，她这个编剧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拍摄现场。
　　为了找他不痛快，乔麦都在睁眼说瞎话了。

　　江枫闻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扬起了笑容，“那没准儿再过几年，你还能看见我又换了个身份，还围着芒早诗打转。”
　　嗯？什么身份？
　　芒早诗不明白。
　　乔麦倒好像很明白，“哎哟，拍戏的导演就是想象力丰富，脑子里一天天想的够多的。早几年，你就没这个福分了，再过几年，谁知道你在哪儿。”
　　江枫挑眉，“呵，你还是先确定一下自己再过几年在哪儿吧。”

　　芒早诗暗暗咬着牙，没见过人这么叙旧的，这两人需要如此幼稚吗？也不怕别人笑话，打回重读幼儿园吧。
　　她见缝插针地打断他们的互相攻击：“时间差不多了，要是没别的事儿，我跟乔麦就先回了，接下来不是还有好多戏吗？就不打扰剧组工作了。”

　　话音落地，也不等别人回答，她就挥挥手跟一直默不作声在看剧本的原野用再正常不过的同事口气道了别：“原野，再见，辛苦了。”
　　而后，一路跟剧组工作人员道别，一声又一声的“再见”下，她成功将乔麦拉上了车，回到了酒店。

　　乔麦心气不顺，叫了两杯奶茶喝，企图让糖分压过火气。
　　芒早诗想不通：“从以前到现在，你到底在烦他什么？怎么你们俩就那么不对付呀？”
　　“我讨厌他。”
　　“看得出来，我是在问为什么？”
　　“我就是觉得他体面的外表下清高又自以为是，为了实现他的个人价值随时置感情于不顾，明明最爱的人只有自己，还非要追求你，真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看上他的。”

　　芒早诗笑笑，半认真半玩笑道：“可能我当年也是这样的人吧。”

　　或许是年岁渐长之后逐渐收敛了锋芒，或许是以前就挺懂得掩藏，但其实她本质上也是清高又自以为是的人，在意实现个人价值超过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最爱的人也只有自己。

　　她就算谈了恋爱，心里面的最爱也不会变成对方，所以她对与她谈恋爱的人自然也没有这样的要求。
　　可乔麦是完全相反的，她是一旦爱上谁，就会把全身心都奉献出去的类型，虽然感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她也还是觉得那一瞬间的不管不顾忘却自我，十分迷人。
　　所以，她是不会懂的，跟江枫这样明显有所保留的人谈恋爱到底有什么意思。

　　芒早诗没对此多做过解释，她从前就一直觉得，有所保留的人遇上有所保留的人，恋爱会比较公平和轻松吧，即使最后分开，双方都觉得互相没有亏欠，这样能理得清清楚楚的关系，挺难得的。
　　乔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憋了半天，憋出来句：“所以你们当时才能分得那么干净啊。”

　　在她的认知里，但凡真心爱过的人，都不可能那样毫无留恋。
　　芒早诗耸耸肩，“不是挺好的。”
　　“可原野不是这样的人。”乔麦说：“他对你……是掏心掏肺的。”
　　听到这话，芒早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于是陷入沉默。
　　乔麦接着道：“没准儿你能在他身上感受到真正的爱情。”
　　芒早诗扯着嘴角笑笑，还是没说话。

　　乔麦看她听到自己男友的名字还无动于衷的样子，忽地开始替原野抱不平：“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人家的呀？”
　　“谁啊？”
　　“原野啊，还能有谁？”
　　“当然是啊。”
　　“那你看见他跟别人接吻怎么完全没反应啊？”
　　“他跟谁接吻了？”
　　这是什么问题？
　　乔麦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做梦了，还是她失忆了，“言欢啊，你不是眼睁睁看着的吗？”
　　她这激动的模样让芒早诗觉得有趣，想逗逗她，于是满不在乎地笑一声，“在天台上接吻的不是他，是蒋云开。”

　　听到这答案，乔麦一怔，当真觉得她是写剧本写傻了，伸手就要摸她的额头，“宝贝儿，你还好吗？你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看一看好不好？没关系的，现代医学一定可以帮助你的。”
　　芒早诗无语地挡开她的手，“干什么？”
　　“宝贝儿，世界上没有蒋云开这个人，今天站在天台上跟人接吻的那个身体是原野的！你清醒一点！”

　　芒早诗见她把玩笑话当真了，总算过足逗乐的瘾，嘴角抿起平和的浅笑，认真回答：“我知道，我毫无反应是因为那是他的工作，并且他正在拍的是我写的剧本，没有人比我更希望这个故事可以被演员完美精准地呈现出来。作为他的女朋友，我也希望他能用心工作啊，别糊弄自己糊弄别人。”
　　当了这么多年编剧，如果还把剧本情节和私人感情牵扯起来，未免太不专业。

　　乔麦觉得她这话说得实在太过轻飘飘，打了个寒战，注视着她，缓缓开口说：“我信了你的话。”
　　“什么话？”
　　“你跟江枫真的是同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