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魂师》陈阿六

49、曲樱花

　　黑夜，巷弄。

　　正值深秋，女人穿着单薄的外衣在小巷中行走，她低着头，步伐很急。

　　巷口站着两个男人，女人注意到了并未停留，反而加快了步伐。其中一个男人伸出了手，横亘在女人身前，女人因此不得不停下脚步。

　　“让一……”女人的话音顿住，因她抬起头来时，瞧见了站在月色下的短发女人，短发女人站在两个男人身后，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女人是长发，漂亮，精致。

　　“对不起，”面对长发女人有些震惊的目光，短发女人说:“但我也没有办法。”

　　血色让黑夜变得更加凄凉。

　　巷弄的尽头，右拐是一间废弃的旧屋，白砖黑瓦，肮脏的墙上写着五个歪歪扭扭小字——【春江花月夜】。

　　而字的尽头，是一个指路的箭头，红色，像血一样。

　　——

　　沈年的脑袋很沉，意识刚刚回笼，她就知道自己睡迟了，她满身都是汗，噩梦带来的窒息和无力感仍旧没有被消除。她缓缓地睁眼，却对上了姜南城的脸，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姜南城轻轻地笑了一下，沈年才缓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

　　姜南城说:“你没事吧？”

　　沈年诧异:“我怎么了？”

　　姜南城:“你要不照照镜子？”

　　“你出去一下吧，”沈年还穿着睡衣:“我要换衣服。”

　　“哦好，”姜南城往门外走，快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轻声解释了一句:“你别误会，我刚过来，你妈让我看看你醒了没，我刚走到你床边你就醒了。”

　　沈年洗了个澡。浴室里有镜子，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的状态确实不好，脸通红，满头大汗。

　　云薇薇今天在家，三个人吃了一顿有点尴尬的早饭，不过这尴尬不是表面的，而是沈年内心的，姜南城跟她妈聊得可开心了，他心里什么想法沈年不知道。

　　沈年和姜南城要去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与她家相距也就两公里。路上的时候。姜南城问她:“你昨晚怎么回事？”

　　沈年跟他说了自己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姜南城听罢，道:“会不会跟我们这次要调查的事有关？”

　　其实沈年清醒后的第一个想法也是这个，她说:“可能吧。”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的女人，姜南城跟她打了招呼:“请问是苏艳苏女士吗？”

　　苏艳本来在走神，没注意到姜南城他们，这会儿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姜南城笑了笑:“你是寒依说的那位可以治好我女儿病的人？”

　　“嗯，”姜南城说:“是我，我叫袁平，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沈年诧异地看了姜南城一眼，姜南城注意到了她写着“你怎么又顶着你师父的名号”的眼神，但面不改色。

　　“那这位是？”苏艳看向沈年，虞寒依给她联系方式的时候，说的是自己学校同事的朋友，而且只有一个号码，她先入为主地觉得应该只有一个人，而现在来了两个，她确实有些疑惑。

　　“我女朋友，”姜南城说:“不过这事她也帮的上忙。”

　　其实沈年准备说自己是虞寒依在学校的同事的，没想到姜南城抢先一步开口了，她也只好选择默认，然后对苏艳说:“苏女士你好。”

　　他们跟着苏艳进了屋，发现屋内空荡荡的，只有苏艳一个人，苏艳边走边说:“灵灵昨晚有点发烧，她爸爸今天带她去医院了，大概到下午才回来。”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找你们来这件事我没跟孩子他爸说，如果他下午回来了，麻烦你们帮我圆个谎……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苏艳把茶泡好端上了桌，才说:“没遇上倒没什么要紧的，到时候如果他爸回来了，我就会说你们是我找来给孩子当家教的老师，我忘记说了，孩子的全名叫孔灵。”

　　“行，”姜南城说:“不过我想问下，您的丈夫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抵触？我能理解有的人不信鬼神之类的事，但您女儿这件事这么蹊跷，就算不信，也会想从这方面试试吧？”

　　苏艳神情黯淡了许多，最终她叹了口气，说:“一句话可能说不清，你们如果休息好了，可以跟我过来。”

　　苏艳带他们进了楼梯口的一个小房间。房间装饰得很漂亮，也很干净，可以看出每天都有人过来打扫。

　　“孔灵的房间吗？”沈年问了句，这房间不大，是单人床，装饰风格一看就是给小孩子住的。

　　“不是。”苏艳说。

　　姜南城问道:“这里的东西可以动吗？”

　　“可以，”苏艳说:”但是不要弄乱，孩子爸爸对这房间里的东西比较在意，如果知道我待人进了这个房间可能会不大高兴。”

　　姜南城拿起来桌上的一个小相框:”这是谁？”

　　沈年看向姜南城手里拿着的东西，看清照片中女孩的模样时，神情呆住了。

　　这女孩，跟她昨晚梦到的那位，竟是有几分相似的。

　　苏艳说:”……是我丈夫的女儿，如果她今年还活着的话，应该15岁了。”

　　姜南城已经把相册里的照片取了出来，照片的背面写了三个字——曲樱花。姜南城:”曲樱花？”

　　“她跟她妈妈姓。”苏艳说:“离开的时候只有八岁。”

　　姜南城发现沈年的异常，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肩膀，沈年看向他，他问:“怎么了？”

　　沈年思考了几秒，说:“回去再说。”

　　姜南城转过头看向苏艳: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丈夫是因为这个女孩，所以不愿意给孔灵‘治病’？换句话说，他是觉得缠着孔灵的其实是小女孩的魂魄？”

　　“我觉得是，”苏艳说:“有一回我跟她提灵灵的病，说有没有可能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他却说，顺其自然吧，该走的到那一天总会走。后来再提起这个话题，他都会劝我，说让我不要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年开口问道:“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丈夫认为缠着你女儿的是曲樱花？”

　　“因为钢琴，”苏艳理了理自己额前的碎发，说:“寒依应该没跟你们说过，这个钢琴是九年前我和孔灵他爸爸买给樱花的，那孩子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要在钢琴前待上至少六个小时。”

　　姜南城: “你们逼她学的，还是她自愿的？”

　　“她自愿的，”苏艳说:“但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和她爸爸也不清楚，她有自闭症，我们很难跟她沟通。”

　　“能具体说一说她的事吗？”姜南城说。

　　“可以，”苏艳:“我们去客厅说吧。”

　　–

　　曲樱花是苏艳的丈夫孔安东和他第一任妻子的女儿，曲樱花两岁那年，孔安东和她母亲离了婚，曲樱花跟了孔安东。

　　离婚后，孔安东消沉了一年多，对曲樱花也是不管不顾的，他把自己的外祖母接来了，让她帮忙照顾曲樱花。外祖母年纪已经六十多岁了，照顾自己倒没问题，再带个孩子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孔安东有一回出差走了将近一个星期，回来后外祖母一边擦眼泪一边跟他说，前几天曲樱花左耳发炎了，孩子身体出问题又不知道说，等她发现时已经晚了，医生说曲樱花的左耳的听力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以后很有可能只有一只耳朵能听见了。

　　这一年他心里只想着逃避，逃避跟那女人有关的一切，包括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孔安东很后悔，他觉得曲樱花这事他有很大的责任，他没做到一个父亲该做的，是他的错。

　　这事过后，孔安东到家政公司聘请了一个保姆回家，让她帮忙照顾曲樱花，而他自己，也在尽量减少出差的次数，争取能多陪女儿。

　　请来的保姆就是苏艳。苏艳那会儿只有二十一岁，她出身于农村，只身一人来到大城市里谋生。苏艳长相一般，但老实而且性格好，照顾曲樱花和外祖母时尽心尽力，她对曲樱花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外祖母很喜欢苏艳，一直努力撮合她和孔安东。孔安东起初是不愿意，前一段感情给他带来的伤害太大，他暂时没有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想法，再加上他对苏艳实在没有别的想法。但后来外祖母语重心长地跟他说:“哪个没妈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就算身体上没问题，心理上也得出问题，我知道亲妈是没可能了，但要是能找个肯把樱花当亲生女儿看的也算不错。”

　　“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孩子想想，趁她现在还小不记事，你就跟她说苏艳是她亲妈，以后她长大了，不会为自己没有妈难过，也不用怕别人的指指点点。樱花她亲妈那个古怪性格，不就是因为从小就被人家指指点点吗，你别让孩子变得很她妈一样。我年纪大了，搞不好哪天就突然不在了，外婆希望在这之前，樱花能有个把她当亲生女儿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