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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疯癫 ...

  •   季荏是在一周后去的北京,萧勰涢去机场送她的时候,她说:“勰涢,有些话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其实你心里都明白,但是,你要记住,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任何时候。”
      她含笑点头,这些年来,她所剩不多的东西也都在时间的长流中一点一滴地失去,她能留下的东西太少太少;幸而每一次,在她心生放弃之时,总有一个人,无论多远,都会陪她走过最艰难的路程,然后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她并不是一无所有。
      她并没有告诉季荏她和李清洋分房睡,也没有告诉她夏晨曦与他们住在一起,她不能参加她的婚礼,至少不要再给她带来麻烦。

      其实现在的夏晨曦一点都不麻烦,李清洋请了一个保姆、一个看护轮流看着她。即使没有人看着她,萧勰涢也不觉得她会惹什么麻烦,因为她现在长时间地呆在自己的房间内,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上去,一天都不用说上一句话。
      好几次,保姆端下来的餐盘上的食物,几乎动都没动,然后李清洋会亲自再拿上去一次,萧勰涢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方法骗她吃的那些东西,但只要是他拿上去的,就算几口她也会咽下去。
      她知道,夏晨曦的一部分药就是混在这些饭菜里的,还有一些他也要亲自看她吃下去才放心。一楼那个锁着的储物柜里,看护拿药的时候,她曾经无意中,注意过一次,满满的几十瓶药,她差点就想吐出来。
      可是,萧勰涢从来没想过要去打听夏晨曦的病情,她吃的无非是那些药,有时让人嗜睡,有时让人兴奋,可是会有什么作用呢?
      所有的药就算能医得了人,也医不了一颗心。
      她也从没进过夏晨曦的房间,从她搬进来,很少有机会遇见对方。这是她唯一所能接受的底线,她没有办法忘记,梁易晟是为了救她才死了的。
      她可以为她找医生,那是因为她知道易晟希望夏晨曦能好起来,所以,她甚至可以接受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
      但这并不表示她原谅了她,或者说,原谅她自己。

      这一个星期,她和李清洋天天见面,每天说得最多的话是“早”、“再见”、“晚安”,生疏得如同陌生人。
      一个人的时候,她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夫妻做成他们这个样子,也可以算是绝无仅有了。
      可是,每天这样的见面还是无法避免,他好象算准了她每天起床的时间,跟她一起吃早饭,然后再去上班。
      有时候,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大的一家公司,老板竟然还有时间每天中午、晚上都准时回家吃饭。
      因为怀孕,她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别说上网、看电视,连看书,都不能长时间的翻阅,萧勰涢最大的消遣变成浇灌花园里那些花。
      已是春天最繁华的季节,李清洋里的花开得正艳,满目鲜红,其实她对花并没什么研究,只知道每天给他们浇水,没想到,半个月不到,有大半的花全都死了。
      那天,李清洋回到家时,她就正对着花园里的花发呆,低着头,双目无神,甚是沮丧,远远看过来竟有些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轻轻地走到她身边,不敢胡乱猜测,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萧勰涢恍若未闻,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这些花太娇贵了,不过多浇了点水,就受不了了。”
      李清洋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竟第一次那么轻松地跟她说话:“那我们种些好养活的。”
      她突然转过头,皱着眉一本正经地问:“这些花很贵吗?”
      李清洋竭力忍住笑,也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把这些花移过来的时候我签了二十万。”
      “二十万?”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我连这个花园都不会进来了!”
      她的双眼望着他,这一次,没有躲闪,没有逃避,他一下就呆在了那里,她有多久没有注视着他的目光说话了?
      如果能够一辈子这样该有多好?

      萧勰涢很快发觉他的失态,再次把头低下来,轻声说:“我暂时没有那么多钱赔给你……”
      低眉顺目,难得的温柔和顺。
      李清洋回过神来,笑着说:“我骗你的,不过几朵花,哪来这么贵?正好我想换掉这些花,你喜欢什么花?”
      萧勰涢看了他一眼,那满脸的笑意,果然是在骗她。
      不知怎的,火就突然冒了出来:“我喜欢梅花,可是现在是春天,哪来的梅花?”
      她甚少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什么时候,她竟然慢慢地忘记了他们之间的隔阂。
      萧勰涢理不清自己纷乱的情绪,索性直接转过身,往屋里走。
      李清洋对着这些已经全部枯萎的花,微微一笑,这是个好现象不是吗?至少她不再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她对他发火,只有计较在乎了,才会生气吧?

      萧勰涢进屋的时候,还在思索自己刚刚那顿莫名其妙的火,没注意到眼前的人,差点就撞了上去。
      “吓我一跳!”她抬起头,皱眉低声抱怨。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为什么要害怕?”夏晨曦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明明眼里含着笑,却让萧勰涢一阵发冷,她克制着自己压下那种不舒适的感觉,问:“你今天吃药了吗?”
      夏晨曦还是笑着:“你呢,你吃药了吗?”
      萧勰涢手一挥,知道她是不正常了,不想再去理她,继续往里走,手臂却猛得被人一把抓住:“不准走!”
      “你放开!”她用另一只手用力去掰开夏晨曦紧攥的手,可是她的力量出奇得大,她挣了好几下,也没有挣开。
      “你告诉我,易晟在哪里?是你把他藏起来,你说,他在哪里?”夏晨曦好象疯了一般,不是,她就是疯了,拼命捏着萧勰涢的手腕摇晃,叫喊。
      听到声音的李清洋迅速跑过来,想要拉开她们,可是夏晨曦一直乱动,他怕伤到她,根本使不上力,他看到萧勰涢痛苦的表情,突然一伸手,从后面抱住夏晨曦,用力将她往后拉。
      夏晨曦意识到后面力量的强大,又不肯松开手,只好用牙去咬环住她的那双手,她把全身的力量都积聚到她的牙齿上,像是要吞噬一般,两边的太阳穴整个鼓了起来。

      萧勰涢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李清洋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可是他却没有抽出手来,任由她咬住自己,一步一步往后退。
      终于,那只手渐渐离开了她的手腕,可是,她的整颗心却像突然空了一样,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
      夏晨曦依旧咬住李清洋的手臂不放,放开了手,她更加肆无忌惮,抓着他的手臂就往下咬,而刚刚被她咬过的地方,赫然一个印着血迹的牙印。
      李清洋示意她不要过来,萧勰涢不知道他们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呆站在那里,除了震惊,还有不断涌上来的越来越多的心痛。
      她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直到夏晨曦终于累了,再咬不下去,她才觉得一口气又喘了过来。

      那晚,萧勰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那些牙印,她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起床拿了药箱,去敲他房间的门。
      “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她走到床边,语气轻柔地像一阵微风。
      李清洋本来不准备伸出手,整个手臂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疼,他自己看得都是触目惊心,别说是她了。
      “让我瞧瞧你的手,至少上点药。”
      她再次开口,她的声音本来就好听,此刻更是温柔地让人不忍拒绝,李清洋无意识地就从被子里伸出了手。
      整条胳膊深深浅浅好几个牙印,虽然已经清洗过,但有些深的地方还是有血迹。不只这些新添的伤痕,还有一些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形成的伤疤。
      萧勰涢看着看着,眼泪就扑簌扑簌往下掉:“她疯了,你也疯了吗?为什么任由她咬?”
      下午的时候,她看着他被咬,只觉得疼,却没有哭,可是现在,眼泪那样自然地掉下来,一点预告都没有。
      “我只是不想让她伤着你。”李清洋掳下袖子,低声安慰:“其实不是很疼,你怎么样,她有没有弄伤你?”说着就要去抓她的手腕察看。
      萧勰涢反手抓过他的手,把他的袖子往上拉,放在她的腿上,说:“会有点疼,你不要动,忍一忍就好。”
      李清洋看着她,很平静很温暖,疼痛好象都有所缓解,他乖乖地果真不再动。

      她用棉签蘸上药水,很轻很轻地往他的手臂上涂,她不敢去看他的脸,她知道很疼,可是只有这样,伤口才不会发炎。
      她只有轻一点,再轻一点,边涂边在上面轻轻地吹气,她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可是至少会好一些吧!
      而李清洋就这样看着她专注的表情,手臂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可是又有一阵一阵的凉风,那种感觉酥酥痒痒的,钻到心里。
      他说:“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为什么不把晨曦送到那些精神疗养院。其实,我不是不愿意,在英国的时候,我忙着上课,后来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来照顾她。我和她妈妈找了最好的医院,可是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逃出来,要么伤害别人,要么伤害自己。她说,她不喜欢那些地方,她说,她就算要疯,也要做全世界最自由的疯子。晨曦她其实是最无辜,也最可怜的一个人,我们不要勉强她,好不好?”
      萧勰涢没有回答,继续专心地给他上药,上完药后,她把东西收拾好,将他的手放回去,说:“一个人的同情心泛滥并不是件好事,我们所了解的,所知道的事情太少,这世界上,谁不比谁无辜,谁又不比谁可怜呢?”
      她那样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番话,让李清洋无从辩驳。他只能涨着脸说:“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
      如果他们还能吵起来的话。
      萧勰涢轻笑,站起来说:“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李清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转过头,看着他。
      “能不能,今晚留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睛,又迅速地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萧勰涢站在那里,他没有松开她的手,袖子顺势往下滑落,那些伤口再一次呈现在她眼前。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到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李清洋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不知所措,愣了好一会,才知道要躺下来。
      今天他得到的待遇已经足够好,一切都温暖的不真实,不敢再动,生怕动一动,就会醒来,发现原来都是假的。
      过了一会,被子下面,他的右手被另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只听到身边的人轻声说:“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他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暖和起来,渐渐的觉得真实,李清洋转过头,低低地说:“如果这
      是梦,我可不可以选择不要醒?”
      萧勰涢眼角有泪水滑过,然后感觉耳朵里有凉凉的感觉,她说:“晚安。”
      “晚安。”
      李清洋以为他会睡不着,不过很快意识就模糊起来。
      她这样真实地躺在他的身边,跟他道晚安,原来,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就能很安心的睡着。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辈子都不用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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