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捅刀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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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永远沉眠在我的心中，谁也夺不走。”
那是第一次见到师尊的眼泪。
山间的冷风撩起垂在肩背的紫发，衣袂翻卷，袖袍交缠，她垂下头，如同迎着末路尽头的黄昏，狼狈跪着，披了一身无望的暮色。
他一直知道师尊心里是有人的。
只是他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他的伯父。
感情被师尊藏的太深太深，深到谁都无法看见，这样执着又浓烈……原来师尊也会这样爱着一个人。
“那场雪……吾要失约了。”
师尊咬着唇，眼泪滑出眼眶，一滴又一滴的落在他的衣领，“别说了……”
“吾一直以为，吾还有时间，不急于一时……”
“别说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吾一直知道……”
患天常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雁渡寒深深的弯下腰，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一样，呜咽出声。
“……别说了。”早就决定要放弃的，为何会这么……这么痛苦？
“咳咳……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直到分别的尽头，她才得知自己并非一厢情愿，可她却一点……都不高兴。
他伸出手，轻轻的按在雁渡寒面上，“别哭了。”
这一场相遇，十余年的相处，也许不曾真正的在一起，可至少她得到答案了，只是这场答案来的太迟……太迟了。迟到她来不及欢喜，来不及诉说更多，就要结束了，而从此以后的每一场雪，都不会有一个与她约定好的人在。
她按住患天常的手背，从眼角滑下的泪水沾湿了两人的手指，“别离开我……”
“答应吾……好好活下去。”患天常屈指试着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可很快，新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仿佛毫无尽头一般，与悲伤一同蕴结在眼中。
“我……答应你。”
“好好照顾远儿。”
“我……”她深深的咬着唇，又抬起眼：“答应你。”
“抱歉。”患天常向来温润的嗓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一次对视，说不尽的千言万语，道不尽的一往情深。
最终终于圆满的感情，一段不能圆满的结局，似乎连天都不忍。一粒白色雪花，在初秋的天气中，落在了两个人中间。
风夹着雪，纷纷扬扬而下。
“下雪了。”患天常靠在她的肩头，轻轻的说着。
“陪我……看完这场雪吧。”
“吾答应你。”
茫茫天地，雪纷纷的下着，纷乱而冰冷。好像在帮那对有情人诉说那无法从口中吐露的情感。诉说着世情混沌，人间一梦，再醒了，什么都不剩。
“你会……永远沉眠在……我的……心中，谁也夺不走。”
乐寻远在雪间坐下，石头被寒霜覆盖了一层白茫茫的色泽，如同他的心，纵使扫开这些冰雪，也是冷的、硬的。等着寒风灌进他的衣袖，他才想起那个会在寒天用内力帮他驱雪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已经走向与自己相背而驰的道路，越来越远。
但他记得，自己看见师尊狼狈的跪在地上的时候，他的心是痛过的。
也许是一直痛着，反而没有感觉了。
那时候他似乎问了师尊，记着伯父，不痛吗？
那时候师尊是怎么回答的呢？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会痛苦？”她陷在一片夜色之中，身上的鲜血染红了两个人的衣服，在地上开了一片血色。可她唇角却带着笑，没有一丝怨怼。
“远儿……吾无法再照顾你了，你要……好自为之。”
伯父离开的时候，也曾这么说过。
回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过去他一直追逐权利，以为站在高处，便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那高峰，他确实短暂登上了，因为站的太高，跌下时，也格外的惨痛。
一如师尊所说，不择手段留下的，只是浅薄的关系，到最后站在他身边的，又有谁呢？
武林人马，全面围剿，众人一心，只为诛邪护善。
邪或恶，在他心里，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唯一会在乎这些的，也只有在乎他的人罢了。
最后一刻，挡在他之身前的……
极招一对，轰然一炸，纷飞的烟尘散去，只剩下立在风中，那个持琴不语的人。
“雁渡寒！”
紫白相间的衣服，随气势翻飞的水袖，仿若乘风。雁渡寒挡在他与武林人中间，半垂着眼，闻言缓缓抬起，一如初见的容颜。
“让吾来吧。”她手指拂过琴尾，荧光消散，化作长剑在手。剑尖指地，缓缓转过身来。熟悉的面上只有平静，毫无波动的平静。
“师尊。”他抬起头：“吾未想最后，会见到你。”
“是吗？”她终于直直的看着他的眼，也许是这段路终于到了尽头，她轻声的唤了一声：“远儿。”
“到最后，师尊又愿意这么叫吾了吗？”大概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比起他人，他更愿意死在师尊的剑下。
“二十年前，吾收你入门下，毫无保留，倾心教导。如今你踏上此途，是吾教导不善；你叛离正道，是吾教导不善；你杀人作恶，是吾教导不善；你祸乱武林，是吾教导不善。乐寻远，你为了自身权欲，玩乐人命，作恶多端。今日，吾便在此断诛邪断恶，就当吾作为你师尊，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举起剑，凝神提气，剑之意志自空中浮现，引得乾坤横动，直破阴阳。众人皆被着惊天剑气震退，无人能靠近两人。
“你还有什么要说吗？”她问。
“师尊会记得吾吗？”
她没有回答，而是闭了眼，“剑出白锋——”
声音落地，倏见万剑环空起，雷响天地阴，万剑合一，如九天亮起的星河，壮烈而轰动。
乐寻远垂下眼睛。
他知道自己一直追求的事情，其实并不会有结果。
师尊不停的退让，忍耐，一直不放弃将自己拉回正轨，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徒弟，是因为她曾做过的承诺，而非她对自己有……自己对师尊的那种感情。
其实回头想一想，他们两人，也许自一开始就不应该遇见。她给出的东西，他都不需要。而她想要的，自己给不了。
“定山河！”
剑气如坠星般从天空急落下来。
有人发现情况不对，可谁都无法靠近暴涨的剑气范围。
招发那一刻，天地间万籁俱静，纵使有惊呼声，也很快被湮灭。
直到空气中传来一阵轻轻的破碎声。
剑声、风声、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声响，像是梦境破碎时迸发的清脆，将痛苦与悔恨重新推进不可置信的双眼中。
剑从手上翻落，沉闷的声响激起一片灰尘。
雁渡寒身子脱力般滑下，乐寻远下意识的伸出手，将她接在怀中。
两人都是重伤，他没接住，猛地跪在了地上，手却好好的护住了怀中的雁渡寒。她胸口被剑气穿透，剑气不灭，在她的体内肆虐，不死不休。乐寻远指尖颤抖，死死的捂住她的伤口。血液不断涌出他的指缝，将浅色的衣袍染成如嫁衣般的红。
等到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他才骤然问出一句话，却不知该向谁质问：“为什么？”
她知道自己身受重伤，无法动用真气，她知道自己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
“你犯的过错……”血液从唇缝溢出，染红衣领，她却很平静，伸出手轻轻的理了理他的发丝，低声说：“吾代你偿了……”
“吾不需要，吾不需要……他们要吾的命，又如何？”他嗓音微哑，“师尊……渡寒，你总是这样。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吾想要的，你从不给，吾不需要的，你却从不吝啬。”
“师尊便这般不愿意，到最后也不愿有一丝爱吾吗？宁愿以这样的结局，来困住吾，吾对你而言，便是那么不可接受吗？连记住吾也不愿意？”
“抱歉……”她想抬起手摸摸他的头，但她已经全然没了力气。
也许是自己的错误，造成了这一切局面。或许当初多陪陪他，坚持阻止他，如今就不会有这种结局。可若人生不会在重来一次，他们都只能一直往前走，即使孤身一人。
迟早有一天，乐寻远对她的感情会变淡，他会有独自一个人行走下去的力气。
他会看见更多的风景，会拥有更远的未来。
所以……就原谅她这次的逃避。
这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远儿……吾无法再照顾你了，你要……好自为之。”声音渐消，怀中的人缓缓闭上眼，气息全无。
伯父死了，师尊也死了。
只有他活了下来，因为这是师尊希望的。
他抹开碑上的雪花，冰冷的石头下面刻着他熟悉的字，而他的手指缓缓滑过那些字，深深的看着，似乎就算只是曾与她相伴为生的一个名字，他也依然眷恋。
“也许吾一开始就知道，要师尊爱上吾，只是奢求罢了。”他贴着墓碑喃喃道：“既然如此，便让吾一直陪伴着你，不管生死，人间黄泉，不再分开。”
“你将……永远沉眠在吾的心中，谁也夺不走。”
天降曙光，破开寒霜，照亮一人的身影。
孤身一人，从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捅刀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