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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寿有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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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他们到了咸阳，进入秦国王宫后，秋桑被送到指给她的宫殿里。
下午，赵高就亲自前来请她去见秦王。
秋桑跟着赵高到了大殿，秦王坐在高位，大殿中央站着一个眼覆纱带的紫发女子。
这些日子里秋桑也知道了一些面见君王时的礼仪举止，她在紫发女子身边站定，而赵高则侍在秦王身后。
“这位就是桑夫人？别怕，让我看看你体内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紫发女子说着，伸手触摸秋桑额头，似乎有股奇妙的力量，从对方掌心灌注到她的大脑，接着是心脏。
她感觉好像被一张细细的网从自己身上筛过，紫发女子收回手，对秦王说：“她身上的确有一种禁制，当她试图表达关于某种东西的讯息时，就被会触发，瞬间令她死亡。”
“这个禁制有一次警示的机会，可以让她在触犯禁忌时，感受到痛苦而不致命，但她已经用掉了这个机会。”
“而在此之外，她身上还留存着另一个术法，并不属于常规的阴阳术，但据我推测，是濒死时用来保护她的，当这个术法生效时，种下术法的人就会感应到。”
秦王思考了一会，问：“那以你的能力，能否在不触发禁制的同时，获知全部被隐瞒的信息？”
紫发女子坦然的承认了自己也有办不到的事：“很遗憾，这种术法很高明，一旦消息有所泄露，就必定开始令宿体自毁。即使是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搜取到全部的内容。”
二人有问有答，秋桑听得后背发凉。他们话里话外都是禁制，满心解密，好像丝毫不在乎她的死活。
赵高站在高处，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冷淡的看着殿上发生的一切。
秋桑眼看着他们开始讨论，要怎样才能在自己死前取得更多信息，心知再不开口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喊道：“等等！”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其实，我出来是为了寻找仇人。我可以死，也可以帮助你们，”她意有所指的暗示他们，“但我不想一个人死。”
秦王很快领会：“你的仇人是谁？”
“十一年前，一个经过彭蠡泽的秦国将领。”
大殿角落，今日当值的侍医也看向了秋桑，目露惊疑。
赵高适时出声，语调绵长平缓：“十一年前，秦国经过彭蠡泽的将领只有一个，而在两年前，这个人被发现违反秦律、早就已经被判处死刑了。”
赵高无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侍医，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在两年前，燕国使者表面进献地图、实则派人刺杀的宴会上，这位侍医掷出药囊干扰了刺客，使得秦王有机会拔出长剑自卫。
事后，他被封为御医，赏赐了二百镒黄金。
他的名字叫夏无且。
那个违反秦律的将领，正是在夏无且受封不久后被揭露罪行的。
秋桑表情空白：“他已经死了？”
“哈、哈哈！”愣了一会，她竟然笑起来，语调悲怆，眼中隐有水光：“我努力了这么久，原来他早就死了啊！”
紫发女子怜悯的看着她。
秦王没有给她太多抒发情绪的时间：“你的仇人已经死了，现在，该你履行交易了。”
秋桑吸吸鼻子，打起精神，坚持道：“光是嘴上说的，我不相信。我要看他的画像、处刑记录，我要确认他是不是那个人！”
人已经死了，找份旧文书而已，秦王自无不应。
很快，有关那个人的画像和处决文书就被送到秋桑眼前。
这些卷宗用的是秦国文字，有一些秋桑不认得，但能猜个大概。
卷宗制成已久，细小的缝隙里还残留着灰尘，的确是几年前的旧物，不是临时伪造的。
至于画像，其实秋桑早忘了那个人的长相，可现在再看到画像上的那张脸，她的记忆忽而又变得无比清晰。
她确信，屠杀村子的，就是这个人！
“秋桑，”王座上的秦王开口，也不称呼她为桑夫人了，“现在你确认了吗？”
秋桑目光从画像上移开，抬眼与他对视，眼神屡屡闪动。
她原本的打算，是用找仇人来拖延时间，她说不定能有机会找到别的办法逃跑。
但现在确认仇人死亡，她倒还有个找到哥哥的愿望，可她并不准备真的透露岛的位置，不只是答应过雀姑，也是因为她想保护岛上的人。
说真话，她会被毒死。说假话，禁制不会被触发，他们就能知道她在乱说，估计也会杀了她吧？
既然怎么样都是死路一条，那她就不打算提起哥哥的事了。她这样的情况，如果找到哥哥，可能反而还会给他带去多余的麻烦。
现在，该想想自己的死法啦。
要说些什么呢？
秋桑开口：“我……”
赵高看出她态度有异，及时出声打断：“陛下，桑夫人乍悲乍喜，心绪激荡之下难免会有所遗漏。不如让她暂做休息，平复之后再讲述，这样，她也能有心思考，尽可能多地传递讯息。”
秦王看她一眼，也怀疑这时候的她会不会胡乱说话浪费机会，于是允了。
他让秋桑回去休息，并告诫秋桑：“依月神所言，一旦你泄露消息，禁制必定会触发，你可要好好想想，怎样最短地传递最多的内容。”
“如果你敢说假话，朕会让你一次次濒临死亡，触发那道保护的术法，你会成为朕捕捉你同伴的诱饵。”
秋桑看他一眼，没做反应，心事重重的回去了。
泄密会死，保密会被折磨。
她接触的人不多，那道保护术法很有可能是雀姑下的，但她不确定雀姑留下这道术法的用意，如果它被触发，雀姑、或者说留下术法的人，会来救她吗？
现在她对雀姑的观感很复杂，在她心中，雀姑已经不是全然的伟大仁善形象了，但她的确在岛上难得悠闲地生活了几年，岛上还住着很多她认识的人、熟悉的人、交情不错的人，她不想指引外面的坏东西找到这个地方，破坏她们在岛上的生活。
又或者说，如果那座岛真的普普通通，或许她会考虑要不要指路，但就她所知，岛上确实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譬如格外适宜居住的气候、生长进程极快的草木、飞速迭代毒性增强的毒虫、效用更好易成活的珍稀草药、岛外深水浅水交融处绕岛数圈的巨大水涡带……
秋桑最终还是决定保密。
但又必须得是触发禁制而死。
什么样的内容，才看似具有信息，可以触发禁忌，而又全是假话呢？
她在心底思索着，走了几步，忽然听见有另一道较为明显的脚步声，与随行的宫人不同。
她回身看去，原来是那个紫发女子也跟在她身后出来了。
她以为只是巧合，这个人是聊完事情自己出来的，没想理对方，可这个人却主动对她说：“初次见面，还没介绍过——我名为月神。”
月神，一个奇怪又神秘的名字。
月神说：“我对你身上的禁制和术法很好奇，陛下允许我拆解研究它们，顺便，教你一些取巧绕过这种规则的方法。放心，我不会轻易触发它们的。”
秋桑皱眉，有些抗拒：“你要一直跟着我？”
月神含笑道：“或许是，或许不是。”
她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令人恼火，秋桑没再跟她说话，转身大步往自己的宫殿走去。
月神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秋桑没听到月神的脚步声，觉得她在故意耍人，心中的厌恶更深了些。
这个人，神神秘秘的，而且一出现就给她带来这么大危机，秦王第一讨厌，月神就是第二讨厌！
……
第二天，秋桑闭门不出。
有个宫人偷偷摸摸地递给秋桑一个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颗种子和一颗药丸：
“这是有人托我给您的，他说是您的熟人，这个药丸是假死药，服下一刻钟后生效，可以维持假死状态六个时辰，每日申时会有一波从宫内去宫外的运货队伍，您可以混在其中逃离。而这颗种子会开出澧兰。”
秋桑接过这两样东西，露出近来难得的欣悦笑容。
澧兰是最近一次哥哥惹她生气时承诺的道歉礼，只是没来得及给她，两人就遭逢巨变，而后失散了。
这件事距今已经很多年了，她没有告诉过别人，只有她和哥哥知道。
而现在，会突然有人送来这颗种子，就说明哥哥已经认出了她。
想想她的行程，也许哥哥一直就在仪仗队、或者在王宫里，才能这么快认出他，并知道她的处境，想到办法，帮助她假死脱身。
可惜，秋桑回忆了自己见过的人，猜不到哪一个会是哥哥。不过，能知道他还好好的活着，那就已经很好了。
门外有些响动，随后是房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月神来了，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的人简单对她说了几句话，就又像昨天在大殿里一样，把手按在她额头感受着。
秋桑不好拒绝，又听人说月神拥有能看透人心的力量，怕被她发现什么，于是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
月神探索一番，对禁制有了新的了解，开始指导她，如何尽可能靠隐喻或者暗示透露更多消息。
秋桑故意学得很慢。
几天后，秋桑主动提起要见秦王。
出门前，她悄悄吃下那颗假死药。
这一次，赵高没有站在秦王身后，而是和月神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边。
秦王特地找来一张海图，希望她能指明位置，秋桑看不懂海图，直言拒绝了。
大殿之内，除却秦王、赵高、月神，还有一道目光长久的落在她身上。
这次她有闲心追溯目光的来源了，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医者，腰挎药囊，站在角落里，与她对视时，神情不经意变得柔和，眼中又仿佛有一丝鼓励。
秋桑了然，回他浅浅的笑。
服药后的一刻钟快到了，秋桑卡着时间语速极快的开口，声音越说越哑：“海外百里平波雾照晴空虫鸣毒鸟散——”
她的脸色瞬时变得青白，话音戛然而止，身体向后软倒。
赵高反应极快的接住了她，伸手仔细查看她的生命体征，向秦王说：“没有生息了。”
月神皱着眉头。
她走到赵高面前：“让我看看，按照我这几天的研究，她不该只说这么一点就死了。”
赵高把秋桑放倒在地上，让开身位。
月神抬起双手，使用阴阳术一寸寸包裹住秋桑身体，发现疑点：“躯体的确失去生机，但那道保护她的术法没有生效，但奇怪的是，也没有完全失效……”
她想了一下该如何形容：“就像是，这道术法觉得，她还活着——”
月神肯定道：“很有可能，她现在是处于假死状态。”
“陛下，她体内的术法会排斥我的阴阳术，不如让御医来看看，能否救回她。”
秦王给了侍医一个眼神，侍医连忙小跑着去检查秋桑。
他检查了好半天，紧张的正打算组织语言回禀时，赵高忽然蹲下身，手指搭在秋桑脖子上。
他深色的指甲按在她青白的皮肤，稍稍用力，指腹下的皮肤很快出现一片青淤。
然后他收手，告诉侍医：“仔细看她这片淤痕。”
侍医闭嘴，凝神观察：“淤痕不散，这是死去一两个时辰的表现。”
赵高说：“可她刚刚死去不过一刻钟。很显然，她的身体一定有异常，很大的概率，她现在的确陷入某种假死状态。你的结论又是什么？”
秦国的两位大人物都说秋桑疑似假死，侍医无法特立独行地说她真的死了，只好回答：“她的体质有些特殊，应该没有死透。我有一套针法，可以刺激人的生机，说不定能让她醒来。”
秦王道：“那就试试。”
侍医心情沉重地下了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