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第四十五章 ...
-
宋予衡缓步走下台阶:“平王殿下可有御令?”
容承诲不耐:“什么御令?”
“既无御令,又无拜帖,你擅闯督公府依律施杖刑两百。”
“你少给我来这套!”容承诲贴在他的耳畔讥讽道,“宋予衡你可真有能耐,年老色衰还能勾上长陵王,父皇满足不了你,容承询还满足不了你吗?
你就是浪荡,就是贱!
怎么?我动了你的心肝宝贝,你不高兴了?护得这么紧,你是唯恐旁人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烂事,真是不知廉耻。”
宋予衡捧着袖炉,眉宇间病气未退,声音不疾不徐:“平王殿下离我这般近,也不怕感染了疫症。”
容承诲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宋予衡嗤笑:“这就害怕了?也是,疫症可不会分什么高低贵贱,染上了就只有等死的份。平王殿下可真有闲情雅致,这当口还有心情去有凤来仪寻欢作乐,那里可都是从疫症堆里扒拉出来的孩子。”
容承诲面色瞬时变得很不好看,宋予衡看都懒得看他:“文武百官为国之重策尚在门外程门立雪,平王殿下明目张胆得违抗圣旨御令就别到处招摇了。送客。”
天灰蒙蒙的,似乎又要下雪,宋予衡抠着袖炉上的青铜卷草纹,心口闷得发疼,自疫症始,然思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整日接触重度疫症患者,风里来雪里去,无人念起功劳,仿佛那就是理所应当的,凭什么?
凭什么容承询置身事外反赢得贤德清正的名声,凭什么容承诲寻花问柳还敢反过来质问然思?
有时宋予衡真想容策永远不要清醒过来?刻薄寡情没什么不好,人善被人欺,他们就是拿捏准了良善的软肋不遗余力得往上捅刀子。
待容承诲出门后,容承谚抱着宋予衡的胳膊嚎啕大哭:“阿予,你真染疫症了吗?这该怎么办啊?西秦该怎么办啊?大家还要不要活了?我还不想死。”
宋予衡往外抽了抽胳膊没有抽出来:“别哭了。”
容承谚越哭越来劲,打着哭嗝道:“都要死了还不准人哭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才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几箱子的珍品玉石还没来得及雕刻呢,呜呜呜……”
宋予衡头疼,垂眸冷睨了他一眼:“还哭?”
容承谚噤声,小心翼翼松开手,把眼泪硬生生憋在眼眶中不敢再哭,宋予衡解释:“疫症药方医署已经研制出来了,正在试药。”
“真的?!还好还好,吓死我了。”容承谚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阿予,你与我那皇侄的风流韵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觉得呢?”
“我与芊芊这几日在府中看了不少话本,譬如《风流王爷俏督公》,《独宠七日七夜》,《霸道王爷的狐媚娇妻》……”容承谚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两只手硬是没有数过来,“芊芊每每看得茶饭不思,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疫症当前,她也不方便出府,这不我就代她前来瞅瞅长陵王与你般不般配?”
宋予衡真不知道容承谚脑子里整日都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东西:“既无甚要事,就回府吧。”
“别啊,我知道长陵王就在你府上,你让我看一眼,就一眼,远远看一眼就成,我这样回去不知道该如何向芊芊交代。
昨日管家才购置了一箱子你与长陵王的话本子,我的答案决定芊芊要不要继续看下去,这很重要!”
宋予衡脚步微顿:“你不反对?”
“只要他像话本子里那般对你好。”容承谚收起戏谑,温声道,“我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也知道我能安然无恙活到今天,是你在还当年我举手之劳的恩情,你还了十多年,才认为堪堪还完了,可我就只是给你披了件衣服而已。
阿予,你太重情了,所以受伤的永远是你,我不想看你重蹈覆辙。”
……
过午,入时无来了位不速之客,玄衣红衫,戴着半张鸾凤鸢尾纹面具,山鬼略显讶然,对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先生。”
木央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为神智不清的容策施针引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山鬼等人打不过容策,没办法硬碰硬,只能试图以柔克刚,谁知宋予衡劝慰了大半天硬是没一点效用,容策戒备心太强了,不肯让除了宋予衡以外的人靠近他半步之内,所有人只能眼睁睁耗着干着急。
木央缓缓摊开空无一物的手试探地伸向容策,四目相对,容策猝不及防的掐向她的脖子,木央向后一仰,格挡住那只略显消瘦的手。
容策顺势扣住她的手腕狠狠往下一别,木央虚晃一招一只手反剪住他的胳膊,昏暗的日光下容策那双漆黑点墨的眼睛,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阴冷渗人,他额上的发被冷汗浸湿,手背青筋暴起。
木央熟练地带起玄铁锁链拷住他的手腕,容策被万蚁蚀骨的疼痛折磨的发狂,袭向木央的招式招招致命,锁链相互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木央只防不攻,十几招下来劣势尽显。
锁链贴着木央的发顶划过,重重甩在墙上,木央手臂缠绕住最后一条锁链言利落地扣住容策的右脚腕。
无夙开始那几年反反复复,把容策彻底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是木央想出了用玄铁锁链锁住他限制他行动的办法,其实这两年在容策非人的克制力下已经不需要如此了,木央对她这个学生一向放心,这才心安理得的推迟了往年见面的时间,她以为这次会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徒弟。
宋予衡静静望着容策浑身冰冷,他不止一次听山鬼提起过无夙病发时的情境,可听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四条锁链锁住了容策的双手双脚,身上又纵横交错扣了两条,在他的剧烈挣扎下,皮肉与玄铁相搏,猩红的鲜血顺着锁扣缓缓往下蔓延。
他听着容策痛苦的呻吟,看着他折腾的筋疲力尽耗尽所有的气力,然思从小就能忍,腿折了都能一声不吭,这该是疼极了,而这样的痛苦折磨了他近二十年,宋予衡第一次怀疑当初送然思去长陵的决定是对是错。
他从未问过容策的选择,然思愿不愿意去长陵,愿不愿意习武,愿不愿意领兵,愿不愿意玩弄权术,甚至于愿不愿意活着,有时候活着比死要可怕。
山鬼施针时容策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细如牛毛的银针刺入指缝,凝结的血珠滴在清水瓷盆中,红得发黑,容策双目紧闭,汗湿的发贴着脖颈上下起伏,没有半丝鲜活气。
然思不过二十岁,为西秦征战奔波五年,全身上下新伤旧痕交错,没一处好地方,他也有私心啊,他也会心疼啊,为何就是他的然思呢?
木央见情况稳定下来,如释重负得去了外厅,宋予衡郑重其事对她施了一礼:“谢谢。”
“哎呦,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给我行礼,我可真是赚了。”木央翘着二郎腿自斟了杯热茶,“宋督公,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鬼将军谬赞。”
木央单手摘下面具,她眉眼浅淡,很淡,淡到让人过目就忘,偏又有种说不来的飒爽与坚毅:“别站着了,这施针施起来至少两三个时辰,且等呢。宋督公对我徒弟可真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