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追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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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夕醒来时，屋里昏暗。
仍是孤灯一盏，映着灯旁孟昭，他垂着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宋夕喉口欲裂，唇齿间依稀腥咸。
孟昭上前：“好些了？”
宋夕咳了两声，扶额问：“这是哪里？”
孟昭：“我没动。”
仍是之前的客栈。
宋夕：“那——我昏了多久？”
孟昭：“九日。”
宋夕惊得坐起：“九日？”
那店家还没赶他们走？
孟昭：“我将钱续上了。”
宋夕看他，孟昭便移过视线。他其实不大懂人世规矩，都是宋夕在教。那一日宋夕昏迷，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大抵知道流血是疼，是不舒服，可他并不懂如何缓解这样的疼。加之自己受伤向来恢复极快，宋夕多半同他一样，于是他便只守着宋夕，没做什么。
直到守了两日，小二上门催房钱。
他不会，但不愿移动宋夕，又不能一走了之，便磕磕绊绊地去宋夕储物袋里找钱，再磕磕绊绊地同小二交涉、算钱，好歹是多添了几日。
宋夕咳了两声，翻身下床道：“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九天——太长了。
他们不该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何况这里还有琼楼。
宋夕先前给孟昭买了个储物袋，不是什么大门大派的好东西，只勉强装些衣物杂碎。孟昭先前连储物袋也用不好，从来是面无表情一收，乱七八糟瞎放，宋夕先前照护师弟们照护惯了，也就失笑，自己给他收拾好。
结果今日孟昭收好了储物袋，宋夕一看，仍是放不齐整。他已然尽力，可外袍叠得乱，里衣也与靴子混放在一起。
但这次，宋夕没有动手。
他倚在床边，盯着孟昭一会儿，道：“里衣与靴子分开放，丹药往外头移些。”
静夜冬雪瞳通天地、明大道，却只能顺其势而动，不可逆其流而上。如此一来，虽然他们神兵难伤，百毒不侵，可救命的丹药也功效难见、一些小的符术更是难以施展。
孟昭依他所言，开始打理，宋夕则咳几声，将脑海放空了，嘱咐道：“我们用不了净水符，所以你记得，要将不大干净的东西单独放。丹药对我们功效不大，所以你得多备一些，放在自己随手能拿到的地方，急用时一摸就能摸到……”
孟昭突然停下，抬头看他，敏锐道：“你，要走？”
宋夕避重就轻：“是，我们要离开这里。”
孟昭顿了一顿，收回视线，将储物袋收好。
二人并未知会小二，只是隐去身形，预备从窗口离开。
谁知方一推窗，烛火顿灭。
耳边听到一声传音。
“找到了！”
孟昭一把按下宋夕，将他按在窗沿下。两道寒光闪过，剑气夹着音刃穿窗而过，劈在墙面。
宋夕心道不好，立刻道：“门！”
孟昭已领其意。
二人转向俯身，弃窗奔门。身后万匹剑气，若暴雨倾盆，眨眼间将屏风床帐打成筛子。开门寒光照面，宋夕早有防备，猛拽下孟昭，挥手劈开音刃。然而客栈窄小，门外即梯，以至他措手不及，直接滚落下去。
身后剑气不停，箫音紧逼。小二见大门猝然洞开，全无人影，忍不住惊叫起来。然而剑气绕其蹿过，未伤半分。
绕凡人而过——
宋夕：“是正道。”
他好歹也曾是云箫宗外门弟子身份，弟子守则自然背得不差——云箫宗下门人，向来严禁对凡人出手。
更何况寒剑、箫音。
分明是清寒观，云箫宗。
正道三大宗门，已现其二。
孟昭并指一拍，生生震碎两道音刃。而宋夕侧头，不意间见隐隐绿芒。薄纱若雾，无风自起，轻拂过小二，收回到一名青衣女子手里。
小二待轻纱全无反应，此刻揉揉眼，瞪着眼前，喃喃道：“奇了怪了——这门不是开了——见鬼了不成？”
宋夕觉得自己见鬼了。
乱花迷人眼，轻纱浣长梦。
浣花境以幻术闻名，虽也在三大仙门，却向来独来独往，不问世事。
怎么她们也出手了？
他上辈子到底有多胡作非为，这辈子正邪两道这样追杀？
只不过——若这只是正道，那焚琴与弦妖都不在，他们是怎样确定的位置？
宋夕：“不要反击，贴着凡人走。”
好在此刻尚为午时，楼下食客济济，最不缺凡人。二人但凡见到剑气或音刃追来，便贴近食客，勉强躲开。
片刻过后，宋夕果然见那青衣女子秀眉微蹙，身躯绷紧，转眼环顾四周。她伸手翻掌，衣袖下皓腕若雪，掌心开出一朵嫩黄的迎春花。
此时绝非迎春花开之际，然而她掌心这朵一开，砖石间竟也渐渐发芽，生出花来。
群花大盛，无风自起，并无馥郁花香，可一时间，食客们的眼都迷瞪茫然，恍惚站起，向厅内一角聚集。
宋夕皱眉。
他这辈子连浣花境的人都没见过，向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第一次见着，竟还是个有花种的内门弟子。
她能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
宋夕见剑气淡去，攻势转松，心下却越发不安。
如今屋内渐空，倒是门口窗边，音刃围得密密麻麻。
“若我猜得没错。”宋夕同孟昭道：“他们根本不能知晓我们在哪里，所以他们只是将所有没有人的空挡，全部填上了剑气音刃。”
宋夕苦笑：“好大的手笔。”
静夜冬雪瞳能看见所有本相，自然能看到这段时日，城中渐紧的戒严，凡间渐多的修士。但正如那日宋夕看不出一叶障目阵，他们也看不出障眼法——一个人倘若戴与不戴面具，看得都是他真实的模样，那反而不知他是否蒙了面。
宋夕一直当这些人用了障眼法，只是在凡间悄然搜寻。可此刻想来，惊觉他们可能一概未遮，全然现身，唯独让浣花境施展幻术，叫凡人以为他们不存。
而清寒观与云箫宗则施法布阵，在所有看不见凡人与修士的空隙填上音刃剑气。
如此一来，一旦在无人之处，剑气音刃有了蹊跷，那便是追到了他们踪迹！连那句传音也大半是有意的。正道怎可能不知静夜冬雪瞳能听见他人传音？那句“发现了”恐怕是引蛇出洞，逼他们出手，以更好地确定方位，将他们困守屋内。
而其后，便再无传音了。
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曾借无人可见躲过重重追踪，如今反因无人可见，给暴露出来！
但见凡人聚集于一处，静立不动。青衣女子则近一步，以纱包住所有人。
宋夕一瞬间头皮发麻。
他猜到她打算了。
青衣女子已确认他们位于此处，预备护住凡人，增大剑气与音刃密度，彻底定下他们位置。
绝不能被困在这里。
宋夕咬牙，心底万千思绪。
不知是他露了马脚，叫正道发觉，悄声追来？还是三大仙门不惜痛下心血，在所有琼楼皆有人坐镇？
若是前者，那门外必是天罗地网，请君入瓮，较之客栈内，自是凶险上万万倍；可若是后者，正道定当人手分散，加之无法传音，援助绝难迅速，出门虽会暴露身形，但尚有一线生机。
宋夕定睛去看，透过门，屋外人来人往——却分不清修士与凡人。门口剑气密集，也难判埋伏。
宋夕：“孟昭。”
孟昭：“嗯？”
“咱们赌一把。”
赌正道未必手眼通天，赌百魂教并未告知他们位置。
赌他——先前没有暴露。
孟昭未应，然而声影一现，已向门口而去。宋夕紧随其后，勉力追上，试图反超孟昭。
一旦他们赌错——门口绝对是最凶险之地，谁先行一步，谁先入“瓮”中。
转瞬间，以至门口。
千音森然，万剑以待。
孟昭一个侧身，贴面避开音刃，抬手一拂，折其势，变其向。顷刻间，音刃打着旋飞出，扫去迎面剑气，钉在地上。
“在门口。”
一道女声响起，浑无笑意，冷若玄冰，“捉住他们。”
宋夕不若孟昭纯熟，稍慢两步。但既已暴露，他便不管不顾，狠力一折，直直将剑气折在地上，可外袍仍被割了几道口子，险些留下伤痕。
宋夕猜得没错，但也非全对。
正道确实人手分散，各守主城。
但这一片三大门皆有亲传弟子坐镇。三人皆是出色，自然面面周全。从觉察这窗户无人自开，浣花境弟子便当机立断，以传音为饵，引万剑入窗，迫其现身，后觉察他们行迹消失，立刻聚集凡人，转变攻势，集火于门，逼他们进退两难，最好踌躇不前，拖延时间。
而那句传音既是饵，也是通报。
三人虽是第一次合作，却也默契极佳。
云箫宗与清寒观弟子紧随其后，却未入客栈，而是一人守窗，一人困门。浣花境轻纱一动，他们便跟上剑气箫音。
如今见门口攻势一断，清寒观弟子早已长剑以候。
寒剑如霜，杀气惊人。
势若暗夜惊雷，行若苍云骤变。
宋夕以前同宋岳出门游历，也曾见过清寒观外门弟子，也曾兴致来时，与之切磋比试，但何曾见这样的剑法？
惊才绝艳，不过如此。
明明剑诀相当，偏偏一生二三，三生万变，万变归一。剑芒璨璨，不按常理，收放莫测。
时而当守不守，以攻封路；时而当攻却守，以守为攻。似东风扶柳接滔天冰雪，如怒海狂涛逐米粟扁舟。
变天地而己不动，当真是反其道而行之。
几息之间，他虽看不见静夜冬雪瞳，但剑势变而不漏，三人竟只是平手。何况身后浣花境虎视眈眈，上方云箫宗墨箫在握。只是这清寒观弟子路数过于莫测，以至二人暂守其旁，以防乱入战局、反添倒忙。
宋夕几下之后，已觉不对。
他到底还不熟悉静夜冬雪瞳，又是云箫宗出身，总也带了些云箫宗的路子，尚且可以防备。
但孟昭是天上地下独一家，谁能知道他攻势？
除非——见过孟昭，还是清寒观的人——
孟昭听闻宋夕心声，顷刻攻势更密。而宋夕稍稍抽身，直接显露身形来。
剑修看似一守，挡去孟昭攻势，实则借力以近宋夕，不放过任何一个。但如此一来，他正望见宋夕正脸，来了个措手不及。
剑修一惊：“是你！”
宋夕：“无涯道长。”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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