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配】未命名》叶实瑾

8、访谈

　　钟声把业务部同事发来的文件汇总检查后上交了领导。他看了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工作总体来说不是那么忙，只是杂事不少。

　　对于自认胸无大志的钟声而言，这个工作已经很理想了。

　　下个月下旬是公司去G市参展的时间，照常理来说，这个会是公司今年下半年最后一次参展计划，到那一段时间应该会比较忙一些，但现阶段钟声手头的工作还在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地进行着。

　　而这边沈白邰就工作性质不一样了，一时轻松到无聊甚至可以坐在办公室里摸鱼的地步，一时又忙碌到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最近这段时间手头来了一个比较缠人的案子，沈白邰事无巨细地跟进，跟委托人沟通，搜集信息准备材料分析情况，忙到不知今夕何夕。

　　等到案子终于告一段落，他得以安然下来时，上次看到那个人真人以及和他现场聊天的记忆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此时想来竟然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怅然。

　　沈白邰喝掉手边的最后一口咖啡，深呼吸，然后把带回家的文件的最后一段默默打完。

　　接着，手就不由自主地打开隐藏在D盘的叫作“Y”的文件夹，熟练地双击其中一个音频文件，熟悉的声音就填满了整间书房：

　　“鱼，闪动鳞彩，被马赛克精密镶嵌的身体……怎么能形容那种美呢？这些海里的彩宝石。海鱼奇形怪状：鳐鱼展开黑丝绒的翼展，就像海里的大风筝；比目鱼，扑克牌般拥有身体两面完全不同的花色；还有蓑鲉，非洲酋长那招摇夸张的羽饰。生活在……”（《巨鲸歌唱》周晓枫）

　　沈白邰清楚地记得这段音频的来历。大概半年前那人接受一个采访时，突然被cue让朗读一段文字，主持人大概是个文青，并没有拿那个剧里的台词或是当下流行的段子之类的文字，而是给了一段不知哪里拿来的散文，那人捋了捋，然后认真地用他的声音结合文字描绘了鲜活的鱼群和海底世界。真是让人享受。

　　沈白邰听着听着，不由地叹了口气。仿佛还在上个世纪微笑的那张脸伴随着这个美好的声音渐渐在眼前浮现，胸口微微发软——想再见见他。

　　一阵熟悉的音乐响起，沈白邰心下猛地一跳。是《飞白》第四期ED的前奏，而《飞白》正是那人的代表作之一。第四期ED也是那人为数不多亲自演唱的广播剧ED之一。——也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喂？兄嘚！今天的访谈你没忘吧？为了《逢》的剧宣！”是大学室友王宁，当初唯一同寝室却不同专业的同学。他还有个网配圈的名字叫“窈窕王”。

　　说起这个名字，沈白邰也觉得有点无语。据说那家伙原本是想给自己取个圈名叫“窈窕王子”跟“窈窕淑女”相对，又带上自己的姓，结果手太快了，“子”还没输入，就按了确认。后来就将错就错了。于是他无比悔恨地觉得是手误才取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导致粉丝们竟然给取了个“笤帚”的外号，这简直不能好了！——但是沈白邰想说，“窈窕王子”更好吗？

　　“——几点来着？”

　　“就知道你会忙忘了！！幸好老子提醒，8点！！！现在还有不到30分钟！！！你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吧？”

　　“好吧，知道了。您主役的剧，去您主持的节目，我可谢谢您提醒了。”沈白邰说着，端起书桌上的咖啡杯，站起身来，“——我先去冲个澡，会准时到的。”

　　《逢》是王宁主役的古风耽美剧，沈白邰配了个协役叫“年禾”。王宁提的这个访谈是他一首创建的网络语音直播访谈节目，关注度还不错，最近也开始往动漫游戏相关的话题扩展，总体来说，在几个相通的圈子里还算有一定名气。

　　“嘿嘿，行，你去吧，拜拜。”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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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S市的小公寓里，钟声把书房的台式机给关了，把自己也收拾好了，坐在床上抱着个笔记本戴着耳机，8点准时蹲守到了“众生百态”的语音直播访谈。

　　虽然还没有到深夜，但此时城市已经安静下来，再加上卧室隔音也不错，戴着耳机的时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声音：“大家好，我是众生百态。”

　　钟声听着这个声音，甚至觉得耳根有点发热。大概是耳机捂的吧，他想。

　　“欢迎我们的百态大大，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两位主持人非常有默契地用了个粗糙的掌声“口技”，主持人除了王宁之外，还有一个昵称“哈哈”、圈名“很好”的姑娘，其实本尊是王宁妹妹，叫王谧，关注他俩的基本都知道。想来父母对他俩有美好的愿景，即希望他们安静，然而落空了。

　　“谢谢你们稀稀拉拉的掌声。”那边轻笑。

　　“嘿，还带嫌弃的你说这个大神真是过分对吧，哈哈？”

　　“这位笤帚你在表达愤慨的时候不要叫我好伐？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在笑。”

　　“一下子把友方双人的名字全部打到了，你牛批。好了不能再吐槽我的搭档了，今天的重点是我们的嘉宾——百态大神！！！”

　　“我要再说一次大家好，假装刚刚的一切没有发生吗？”低沉的嗓音在夜晚的衬托下更加抓人。

　　“不用不用，大神你不要理这个笤帚，我们正式开始访谈吧！我们今天主要有什么要做的啊，笤帚快先跟大神说一下。”

　　“好吧，百态大大，首先呢，由于咱们是一个别致的访谈节目，所以第一个环节，是踩雷爆炸环节，就是设置了几个关键词，十分钟的闲聊时间提到任何一个一次算爆掉一个雷，然后就有相应的惩罚，计次不计数，惩罚也很多供君选择，嘿嘿嘿。”

　　“——明白。”

　　钟声想，这简直是个坑。什么提示都没有，上来就是十分钟闲聊，而且不算个数，提到几次算几个。不过对百态大大的惩罚……还蛮期待的。

　　随后，王宁和王谧两兄妹就开始用他们久经沙场的战斗力开始各种撩拨众生百态踩雷。钟声原本觉得这个很容易踩到雷，结果没想到，这位被坑的大神似乎并没有很顺利地被引到坑里去。

　　直到差不多最后一分钟——

　　“百态大大，你心目中最喜欢的CV是谁？”王宁问。

　　众生百态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这么直接问问题了吗？接下来的提问环节可怎么办？”

　　“没事儿，我帮你看过了，之前收集的问题里没有这个问题。搞不好我们有个跟你最喜欢的CV有关的粉丝福利可以送哦~”王宁的声音有些欠扁，“你知道我们人脉之广~半年前有个采访，我们和那个主持人关系不错~”

　　那边似乎滞了一下，停了大概2秒，然后道：“众生芸芸。”

　　钟声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我？他最喜欢的CV……？我是他最喜欢的CV？！

　　“叮咚。”代表踩中雷的音效声响起。

　　“不容易不容易啊，最后一分钟终于收获了第一个雷，哈哈，我们太难了吧。”王宁假哭，继续加力，“好了听众朋友们你们男神心目中有个最喜欢的人了，对不起开玩笑——最喜欢的CV了，重大信息有木有！我们拿命换回来的！”

　　“您们真厉害。”此时嘉宾的声音仿佛被挤出来一样，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哪里哪里，其实一开始笤帚跟我说这个肯定中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现在！！！哈哈哈！我哈哈圆满了！！大神！！！谢谢发糖！——咳，我知道是我想太多。”王谧说着又突然及时刹车，然后再接再厉，“最后一点时间不如我们聊聊百态大大入圈的起点吧？我记得百态大大第一部剧是和千年大大合作的《椟珠》，一出就立刻俘获了大把粉丝，也是特别传奇了。在这之前是什么契机呀？”

　　“咳、千年和我三次元认识你们知道的吧，我算是被千年怂恿的。因为他给我发了一个广播剧，我觉得里面的一个配角CV配得真的很打动人，然后就答应去试试了。”

　　“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王宁接话道，“什么广播剧，哪个配角呀？”

　　“——《常青园》何念。”

　　“咚咚咚咚。”提示音响起，十分钟踩雷时间到了。

　　“对不起我们的听众朋友们，我们能力不济，最终只让你们的百态大大踩中了一个雷，希望接下来抽中的惩罚是你们喜欢的。”

　　原本兴致勃勃的钟声此时却在床上发起呆来，受宠若惊到一定程度大概是会头脑空白的吧。《常青园》里的何念是钟声第一次配耽美广播剧里的比较重要的角色，是一个比较惨的角色，时间也很久远了。那时自己技巧还没有现在纯熟，瑕疵绝对比现在多，怎么会被人——还是被那个人——记得那么久？

　　钟声想着，突然又被一个类似中奖的音效召回神志。原来是揭晓了百态的惩罚，钟声定睛一看，发现那个惩罚是说用自己认为最迷人的声线状态说一段《逢》里的年禾的台词。

　　作为《逢》的主役，王宁无比开心地迅速贴出了自称是年禾最动人的台词的一段文字。

　　被惩罚的嘉宾没办法，只能轻咳两声，调整调整，开始尽量进入角色：

　　“此刻，便不必费什么口舌了。是我年禾瞎了眼，盲了心，三番四次，诗不作，花不赏，却偏偏……是我活该。只是能不能，不要再来一遭了？我真的、本来也没有要再见你的。不要再招惹我了，行吗？——我疼。”

　　钟声一下子被带进去了，明明没有往外放开的哭声，却让人觉得这个人其实已经很难过了，让人止不住地心疼。

　　现场听众的评论弹幕更是刷得飞起：“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突然要给我发一把刀呜呜。”

　　“第一次现场这么惨。全场都在哭的既视感。”王宁小小声插入这个气氛中。

　　“怪我怪我，大家别哭了，怪我忘了要迷人，直接念台词了。”众生百态帮忙补救道。

　　“大神，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戏感好哪能是错！分明就是笤帚的错！！！”王谧强势谴责指定台词的王宁。

　　“好好好我的错，现在我们来弥补，赶紧进入第二环节。第二环节呢，就是对早先我们收集的问题进行回答。哈哈你先来。”

　　“好的，第一个问题，请问百态大大，‘众生百态’这个圈名是怎么来的呢？”

　　“呃，就跟本名有关。”

　　“——好吧。”王宁欲言又止，继续道，“那第二问，请问百态大大，你对笤帚大大怎么看呢？——嗯？？？？关我啥事儿？哈哈是不是你换了我的题！”

　　“没有！——不过好像是我挑出来的题厚。”

　　“很好回答啊。二。没有了。”

　　“嘿兄嘚你这个过分了啊我哪里二？？”

　　“哈哈哈哈哈哥哥你冷静点，咱们节目时长有限！百态大大，我们第三问哈，请问百态大大最近有出去旅游吗？最近一次出去是哪里？”

　　“旅游是没有……不过上周日，就是余音社团五周年那天白天，去了S市，给我姐把我外甥送过去。S市我记得有不错的旅游景点来着，但是那天时间不多，什么也没看就赶回来了……”

　　“S市，说起来，我之前和芸大在同一个剧组的时候听芸大说起过，他是S市人。哎呀你和你家偶像同城过你知道吗？而且上周日难得芸大也出门了！我正好那天跟他邀新剧，结果等了好久才回复我当天他去庆贺疯子大大的乔迁之喜了，他俩都在S市呢。哎……可惜我的剧和芸大时间有冲突，没有成功邀到。”

　　钟声听到这里，一下子就回想起了上周六在陈锋家看到的那个领着小孩的男人，沈白邰——虽然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但——巧合……吗？

　　上周日，百态去S市送外甥给他姐；那位沈白邰也是。

　　百态的名字和他真名相关；白邰和百态这两个字的发音相近。

　　——他还说喜欢的CV是众生芸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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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G市接受完直播采访的沈白邰，已经立刻点开王宁的对话框：说好的芸大粉丝福利？

　　窈窕王：“接收吧。[吊百态儿子用.mp3]今天爸爸为了让你个闷骚向男神表白可是付出了不少，还不跪下谢恩！”

　　沈白邰嘴角一抽，一面很不满这家伙冠冕堂皇地把之前说过的想要摘下自己男神帽子跳下神坛（虽然并没有什么神坛）的小心思说成这么动听的话，一面又不满音频的名称，但是手还是很诚实地点了下载，然后播放——

　　“我喜欢你，因为有时候我就像盲人而你却有明亮的眼睛。/我喜欢你，因为有时候我就像聋子而你能给我画出美妙的歌声。/我喜欢你，因为离开你，我会忽略世界的很多意义。/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名字，跟喜欢你的睫毛你的鼻子你的左手小拇指一样。/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说不出。/我想你也说不出为什么你喜欢夏天午后树叶的影子，和冬天窗上晶莹的冰花。”

　　那是一段有名的文字——明知对方只是念白而已，但沈白邰还是忍不住一阵悸动，仿佛听到自己心动的声音和这个声音混杂到了一起，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