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目

30、之三十

　　他们就像几颗穿在同一根在线的珠子，这般默默的拚命流动着，竟也快花费了三数天时间才脱离丝线的束缚，掉入一望无际的草原当中。陈百应抬头望向泛白的天色，此时晨露仍未消减，身上亦带有一股湿意，再经清风一吹，不觉便认为此间的风比林中更为飒飁。

　　「呼……」陈百应双臂交抱，渐渐便随着队伍滑落到山谷之间。这几天来靠着大疯子偶然打落的蛇羹鸡窝，肚子倒不犯愁，只是旅途颠簸，倒是让人显得精神困乏。

　　宋玺大概是因为身上有伤，走了两天没撑住，瞇起眼睛来便一直打盹。此际正靠在洛化情肩上，迷迷糊糊的就让他背着。那洛化情的气息也不见得有多好，似是满脸疲惫却又强自支撑，那一步一步也就走得份外惊心动魄。

　　陈百应跟在后头，亦不免有点忧心。若然洛化情就此倒下，自己也不知该把他埋了好还是烧了好，一会儿那宋玺又发起疯来送两根飞镖要自己陪葬，那他小命岂不休焉？一念及此，陈百应便不觉伸手去扶。可走了两步却又觉得背后有点虚空，回头一看，才发现那疯子竟然在站着睡觉，心下不觉有气，一把扯起那疯子的手便喝道：「还睡？再睡就不要你了﹗」

　　「吓？」大疯子脸色为之一变，却也显得诚惶诚恐。一边揉着眼睛，步伐却是一点也不敢慢，就这样颠颠簸簸顺着那坡倒滚了下去。

　　他们滑过了河川，又走过了几户农家，渐渐从人迹罕至之处走到小小的城镇当中。陈百应心里大喜，洛化情却似是不欲久留，路过了几处客栈酒肆，也不见他找个歇脚打火的地方，反倒是一径直走，也不问旁人受累了没有。

　　「啊……」陈百应正想开口，却又怕被一掌打死。适时前方一个客栈的小二倒是机灵，也不嫌弃他们粗衣麻布，行色可疑，倒是态度殷勤，笑容可掬的招呼起来。

　　「几位客倌，可要投宿住店？小店的菜色既多且美，房间宽大又舒服，这样算来还真是十分便宜﹗客倌你想想，前方道险路窄，夜来风高浪急，若是一个不好，还会遇上个贼子歹人，那可是多不妙啊？何不先来吃个饱饱，睡场舒服好觉，歇过心满意足，才又精神爽利的上路？客倌……」

　　凭那小二三寸不烂之舌，便是人不困乏，也早被他劝入去了。更何况他们这几天风餐露宿，正是感到饥寒交逼的时候？陈百应心头一动，都抬腿要进去了。可那洛化情却是冥顽不灵，硬是苦着一张脸伫立在店门之外，背着人却不愿再动。

　　只看他嘴唇干涩，含着的一腔话软软道出，倒显得份外卑屈：「小哥儿，劳你费心。咱们是山野粗人，也没有那几个闲钱……」

　　陈百应暗地白他一眼。呸﹗还以为他是有甚么顾虑不愿投宿，原来却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剎时间陈百应自信满满，扬手投足不觉便散发出一股商人的铜臭之气，说起话来也显得财大气粗：「别担心﹗老子有的是钱，要住甚么的店不好？」

　　他一股脑儿的冲进店内，大疯子也就从后紧紧跟随，那洛化情见着主子都进去了，抖抖背后，迟疑半响也就跨过门坎。这小店没别的好，倒是里面的人动作勤快，没过两刻便把厢房都准备好了。那洛化情连背带拉，一下子便连拖了三个人去看房间，单剩下一个陈百应来付钞给钱。

　　「嗯，一会儿替我们炒两个小菜上来，要清淡易入口，甜而不腻的，可别给我些次等东西﹗然后嘛，替我准备两盆热水，几件皮裘……啊﹗还有靴子，我穿的这双都破了，你替我买双牢固些的。然后……」陈百应边说边摸向怀中钱袋，都说亲朋戚友，有钱是爷﹗他家没别的好，就是钱多，平时就算是在家里行走，也总怀个钱袋当护身符，若非如此，哪能有今日他威风八面的架势？

　　哼﹗又不是眼睛盲了，谁又要跟你们这些鸟头睡草窝？陈百应正是笑得得意，转眼却发现这小二抱头缩项，不知在打甚么主意。他心里古怪，正以为是进了黑店，别人要把他当两腿羊涮锅了﹗那小二却又压低声音，指向他钱囊上的玉佩道：「阁下可是荣枯草堂的陈公子？」

　　「嗯。」陈百应没料到这偏僻之地，竟也有人认得自己，毫不疑贰就点了点头。

　　那小二见他应诺，似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未几便神色匆匆的往楼上扫了一眼，转头却又暗地向陈百应说起机密事儿来：「我猜就是你……公子勿虑，主人已有吩咐，不日自会把公子救出。如今还请公子稍作忍耐，静待时机，我等自当保护公子周全。」

　　那陈百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手上一兜碎银下地，他却是呆呆的应了声：「吓？」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又會更冷了﹗
不想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