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目

33、之三十三

　　陳百應換手再碰一下，這才真的感到是對方的臉在緩緩發熱。他一皺眉，嘴邊喃喃的便說：「着涼了嗎？」

　　他想要幫忙，又無計可施。幾番掙扎過後，終於傳出砰的一聲，陳公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自己掉到床下。「呼……」他平緩地呼出一口氣，低伏身體，躡手躡腳的便跨過門檻去。

　　方才小二送來的藥應該還剩一些，那洛化情又是個略懂醫術，當然是找他來治最為妥當。陳公子邊打着他的如意算盤，邊往洛化情房中走去，沒想到他的手還未碰到房門，竟又從門縫中窺見意想不到的事﹗

　　這店本來就造得破，洛化情他們又住在尾房，自然而然的門戶就沒有關緊，白白便讓一頭老鼠鑽頭進去。房中的洛化情大概是累了，就在伏在床頭昏昏睡去。旁邊的宋璽依着床頭，卻也是茫無所覺，只顧得伸手輕輕撫着洛化情的鬢角。陳百應正感到奇怪，卻見到宋璽舔舔嘴唇，猶豫一下，卻是低頭親了下去。

　　「咦？」

　　陳百應當下吃了一驚，繃緊身體，轉頭卻直直往來路走去。他素來知道凌天宮人古怪，可卻未想到宋璽竟是對洛化情有情。胸口扑通扑通的鼓動着，陳公子漲紅了一張臉，只覺得洪洪的一道漩渦正把自己捲入，頭昏腦漲得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是好。

　　他正是手足無措，本想回房安靜一下，房內竟早已來了客人。只見熟悉的身影站在床沿，那人倒也大膽，拿着一柄扇子在大瘋子鼻前搧來搧去，聽到門聲吱吱作響，回頭便向他笑道：「呼之……」

　　「阿潔？你怎麼來了？」陳百應想起那小二曾說過有人會來接應，可也想不到來的就是史滌生。他倆久別重逢，心裏也就份外激動，陳百應雙手搭在史滌生臂上，還未說上三句便問起俗務來。「那麼你家的生意怎麼辦？」

　　「……史家又不是只有我一個會做生意。」史滌生皺皺眉便低聲唸道。

　　「哦，我都忘了你家人多了。」陳百應傻頭傻腦的點點頭，也不知道是聽明白了沒有，拉着人便急着去辦自己的事。「你來了也好，快來替我看看……」

　　「嗨，還看？快跑啊﹗」史滌生把扇子一揚，反倒把他往門外扯去。那腳步又輕又快，還真是那個來無影去無蹤、輸了就跑的無用書生。「你再留下來，只怕事情便壞了﹗」

　　「咦？你是說……」陳百應被他牽得沒頭沒腦的，在階梯上抖了幾下，才覺得史滌生所言大有道理。如今凌天宮的人一個躺着、一個睡着、一個是瘋的還受了涼，誰又能欄得住他？此時不走，難道要等他們恢復元氣再來堂堂正正的決一死戰？

　　可不知怎的陳百應就是放心不下，遙遙的望着那隻房門，還真像是隔了一道銀河。那史滌生看到他遲疑不決，心裏着急，不覺就放大了聲音：「現在不走，子時前石克和的人馬就要到了。你難道就想和他們一樣跟着這間客棧被踏平？」

　　「他怎麼知道我們在這？」陳百應回頭瞪大了眼，竟是滿臉不可置信。

　　史滌生倒不疑有他，平淡地便一一道來：「就是我不說，他們也會知道。現在買個順水人情給他們，也是互利互惠。若不是他們在森林棧道佈了陣，你們也未必會走到這，反正只要救你就好了，那些江湖事咱們兩家也不想管。」

　　「要鏟平這裏？」陳百應心裏閃過幾抹銀子、安家費，以及大瘋子的臉。他心裏焦躁，想起洛化情的話，不覺徬徨起來。

　　大瘋子的傷要他的血才能治……可是治不治好又與他何干？只是他又是為自己受傷的……不﹗當初就是他硬闖進來搞局才會這樣，他又沒要過大瘋子來當他的師傅……陳百應搓着袖子，暗地施力卻是要把史滌生留住。

　　「呼之﹗」史滌生正覺不妥，連忙低喝一聲。

　　「嗚……好痛……好痛……」

　　不料這時樓上卻傳出細細碎碎的呼聲來，既像是在呻吟，又像是在求救。陳百應傾耳一聽，卻認得這是大瘋子的聲音。他心裏一急，不覺便要往樓上跑，只是史滌生卻把他拉得緊緊的，一再出言提醒：「呼之﹗快走﹗」

　　「不﹗現在還不能走……那瘋子他沒了我的，他會……」陳百應急着上樓，卻又沒理由。情急之下，只好把那事實誇大來說。「他會經脈盡斷的啊﹗」

作者有话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