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剧本》拏依伽

19、第19章 秘密来电

　　“咳咳——”周清也剧烈咳嗽着清醒过来，舌根翻涌着又酸又苦的液体，烫得喉头像被刀割一样火辣辣的痛。他茫然打量四周，是一间整洁的小屋，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选错了，还留在兔子笼。

　　“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周清也背上一个激灵，忽而手上一湿，低头才发现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红茶，杯底沉下一片熟透的柠檬，褐色的热茶似乎已被饮下大半。
　　他循着铃声抬头，见方形长桌上摆着一本烫金裱花的牛皮书，右边放着一份折在一起的报纸，左边正是那台不断发出声响的手摇电话。

　　“喂。”他放下茶杯，伸手拿起话筒。
　　“……老师……是我……怀飞……”
　　“鹿怀飞？”周清也诧异，他以为是“秘密”的来电。

　　“……我和……欢迎……在……叶伯原……毁了……矩阵……”电话那头夹杂着嘈杂的电流声，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随时都会断线。
　　“你和欢迎在什么地方？叶伯原做了什么？”周清也突然感到很不对劲。
　　“我们在……叶伯原……滋滋……”频繁的电流声倐尔变大，仿佛要刺穿耳膜一般。

　　“矩阵出事了？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周清也追问，但电话里轰隆隆的，根本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嘟——”突然响起冗长的盲音，通话就这样中断了。
　　“喂？鹿怀飞？”他尝试等待，希望发生奇迹，能再听到对方的声音，可除了电流声和盲音，再无人应答。

　　片刻，他不得不挂断电话。

　　“铃铃——”刚刚松开手，电话又响了起来。
　　周清也连忙拿起话柄放在耳边，急切地问：“鹿怀飞，你们在哪儿？”

　　“你好，周老师。”然而，电话那头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回答。
　　周清也稍稍愣了一下：“你是谁？”下意识搜寻自己是否有过这样一个学生。

　　“你见过我的样子，”女人的声音透着一股悠然的淡雅，语速柔缓地说，“我就是‘秘密’的老板。”
　　周清也闻言，看了眼手里的电话，看来他的猜测没错，这样一间屋子里，摆放一台电话，和街口那座电话亭一样，是为了联系一些不方便随时出现的人。
　　那么，刚刚鹿怀飞的来电，或许是一个意外。

　　“我们见过面？”周清也试探问，他对这个声音几乎毫无印象，无法确定是否认识她。
　　但他发现，通话中又夹杂着熟悉的电流声，只是比刚才稳定了许多，和在电话亭通话时相差无异。
　　听他这样问，电话那头的女人轻笑了一声：“可以这么说。”

　　周清也沉默了一下，他在思考女人这般回答的意图。
　　“很遗憾，我没有印象。”他握紧电话，希望女人可以给自己一点提示。
　　“其实我不希望你得到彩蛋，更不希望现在接听电话的人是你。”但女人转移话题，突然意味深长地对他说。

　　“因为我接触了‘door’？”周清也想起林锦心，他能来到“秘密”，确实因为林锦心是“秘密”的“door”，像帕里斯说的一样，他走了“秘密”的后门。

　　然而，对面又传来一声低沉的笑。
　　“如果因为这个，在你使用裴先生的名片时，‘秘密’的大门就已经为你敞开。”

　　女人的解释令周清也皱起了眉。
　　“你的意思是，你们故意把我拒之门外？”他沉声问。
　　“周清也博士，你发生意外后，ACR的工程师连夜和旧金山的‘Secret’交易，试图找回重要商品的权限，委托中还有一个附加条件，所有ACR成员不得进入‘秘密’，但可以暂时控制他的行动，你认为我为什么要赶走你？”她的问题，犹如击沉在池底的石子，长篇大论不是让人知道她做过什么，而是让周清也明白为他做过什么。

　　“所以，我的目的早就暴露，工程师在‘秘密’设好了陷阱，只等我自投罗网，我该感谢老板的闭门羹才是？”他只是顺着女人的心思猜测，并非相信她的话。
　　老板像是知道他的心思：“打开手边的报纸看一看。”

　　周清也移动目光，看向牛皮书旁的报纸，拿起来翻开第一版的新闻。
　　“时间虫可以校对你的时间，但不会让你知道‘秘密’外面发生了什么。”老板的声音从听筒里缓缓传出，像是在为这份报纸注脚。

　　当看到那则占据整个头版的新闻，周清也本就苍白的脸上，铺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他放下报纸紧盯上面的彩色照片，一字一句重复看了两遍偌大的粗字标题——
　　《Ares与霍华德医学院研究所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及技术服务合同》，报纸刊登的日期正是他出事的第二天。
　　除此之外，旁边还有另一条关于Ares的新闻，《奥斯汀公墓百余墓地被毁，Ares前研究员季默舟遗体被盗》。

　　周清也心乱如麻地放下报纸：“我离开研究所，本来是想打乱ACR的内部计划，让他们和Ares的合作受阻，没想到反而加快了他们的合作。看来，他们早知道我想做什么，工程师只是暂时找不到我，不过可惜，他们想找的东西不在季默舟的公墓里。”

　　“季先生从‘秘密’带走了三样繁殖物，一只可以校对时间的飞虫，一颗能够在任何地方生长的种子，还有一把可以开启所有大门的钥匙。我很好奇，既然有一把万能/钥匙，为什么不用它打开‘秘密’？”这似乎是女人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克莱因轨道的繁殖物，只对它之外的东西有用，相互之间是没有反应的。”何况“秘密”本就坐落在交点上，周清也想到这里，忽而心中一动，目光怪异地看了一眼电话，老板竟然不知道繁殖物之间不能相互作用？

　　“我的回忆录呢？”他压低嗓音警惕地问。
　　沙沙的电流声里响起老板的声音：“看到那本书了吗？你可以拿走了，是我亲手做的封面。”

　　周清也的目光落到电话旁的牛皮书上，伸长胳膊拿在手里。

　　“对了，今晚的音乐会是为你特别而作，一个‘解离’脱壳的组织叛徒，在‘秘密’的兔子笼孤立无援，通过这个叛徒还可以反追踪到其他反叛者……我本想让克里斯提前请你离开，但你和季先生太会利用‘秘密’，”老板轻声感叹，仿佛想起什么，慢慢地笑着说，“不过你放心，兔子笼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园丁和阿列克谢的故事，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她说着，突然顿了顿，轻盈的语调渐渐沉而阴森，“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别忘了读一读这份礼物。”

　　周清也突然感到心口绞痛，一团火焰似要从被唾液割伤的喉头喷涌而出，只听“噗”的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神情呆滞地看着被血沫溅到的电话、桌面、报纸，还有手中的牛皮书。

　　“你选择了阿列克谢的椅子，他生前就是在喝早茶时，被自己的友人下毒，枉死在了那把椅子上……”

　　“也许你会好奇园丁的椅子，很不幸，他也是死在了一把椅子上。”

　　周清也慌乱地扔下电话，抓着牛皮书摇摇晃晃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像在寻找出口，最后跌跌撞撞向小屋的门口跑去，可没走几步路就跌倒在地，口中呕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最后只能一边呕血一边艰难地向门口爬去，身下的地毯和木地板留下一滩曲长的血污。

　　这一刻，周清也的意识比任何时候都要错乱，他恍惚的视线看到一个白色的隧道，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站在白光的尽头向自己招手。
　　他看到了满天星空下，一颗拖长白色尾巴的巨型流星，照亮了整个夜空，他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对天空耀眼的巨星许下了三个愿望。

　　“……”

　　小屋的大门从外被人打开，一个人站在门口，周身嵌满虚白的光芒。

　　“这就是你摆脱组织想得到的东西。”那人俯身蹲在奄奄一息的周清也面前。

　　周清也的意识混乱，不知不觉抓住了眼前的脚脖子，抬头努力想要记住映入眼底的那张脸：“……叶……伯原……”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叶伯原冷峻的眉峰生硬地拢起，他缓慢起身，动作不大却很坚决地挣开周清也的手，等完全脱离才又再次蹲下，脱掉一只黑色手套，抬起周清也的下颌，一双眼冷漠地静静看着他。
　　张开一条缝的唇齿因为喘息虚弱地翕动着，鲜红的血水浸在洁白的齿缝间，像是缝合地板的红色水泥，不仅给牙齿表面蒙上了一层薄粉，也令他口中缺损的啮齿极为惹眼。

　　好似看够了，叶伯原嘲笑般抽动了一下嘴角，重新戴上手套，掐住周清也的腮帮子，周清也无动于衷，或者说五脏六腑的剧痛让他体力急速衰弱，涣散的注意力也令他眼前充斥无数的幻觉，根本分不清楚此刻看到的人和事物是真是假。
　　没过一会儿，叶伯原手上沾满了周清也呕吐的血沫，他微微眯起眼缝，盯着这样一张陌生脸孔的垂死之态，心底生出一丝怪异的满足感，可很快这种满足感就被更加强烈的空虚占据，他竟在心底埋怨，为什么不像呢。

　　忽而他在手心的血沫里，发现了一颗半损的牙齿，收紧嵌紧周清也两颊的手指，将那半颗牙齿捡出来，拿到眼前看了好一会儿。

　　周清也神志不清的呜咽打断了他的睱想，他倏然回神看到周清也痛苦不堪的脸，表情厌恶地蹙紧眉头，想也没想扔掉了手里的牙齿。

　　“自作自受。”

　　接下来，像是好奇周清也对疼痛的感知程度，他用食指和中指伸进周清也满是血沫的口腔，缓慢地在他的牙床上抚过，偶尔施力按压，似乎想这样唤醒周清也对疼痛的知觉，灰暗的眸底渐渐沉迷。

　　“唔……”混合着烟草味的皮革在口腔里横行，那摸到后槽牙的指尖快要碰到周清也的舌根，他忍不住呕了一声，偏头躲开强撑着膝盖，试图支撑半身从地上站起来。

　　叶伯原身形一颤，瞬时清醒，仿佛被烫着了，收回暴露空中的手。
　　“看来没有经过第三个阶段骨裂，你还有力气站起来，毒素加速了脏腑腐烂，只是提前到了第四阶段。”他大声说话，比姿态滑稽的周清也更先一步站起。

　　周清也仰面倒在地上，侧身翻滚抓住旁边一把椅子，极为艰难地站起来：“所以，你来晚了。”回头，莞尔一笑。

　　“嘭”的一声巨响，整个房间像被飓风席卷，一切都被撕成碎片，齑粉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