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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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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让你慢慢写。”
她一面释然之色,却让王谊冰寒入骨。
珅儿,你怎么能如此糟践我的心。
“你早就打算好啦!可究竟是为什么?”
珅儿平静的近乎可怕。
“为了洗去你带给我的耻辱。”
耻辱……王谊难以相信她说的话。
一把扳过珅儿的身子,钳住她的双臂,
“什么耻辱!你竟然如此想我,为什么还让我碰你!你我亲热的温存还没散呢,那些羞语都是我的幻听吗!如今你以这副脸色审视我,天下怎会有你这种无心无情的女子!”
珅儿被他掐的生疼,还在耳边回响的甜暖荡然无存。
可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流血,她哭着终肯搁下多年的负担。
“这样的我,是你一手造成的。”
王谊痛心领悟,她竟然还是不肯原谅。
“一个静女就让你疯狂无心吗!她已经死啦,你还不肯放下,你还放的下吗!”
眼泪滴滴掉落,却再无拭泪之人。
“她若不是你的结发之妻,我不会管她如何。如今,只等你一句话,才可决定你我今后还有无情分。”
王谊觉得可笑,心像被穿裂一般疼起来。
“一个没有心的人,难道会为我一句话而跳动吗?”
千疮百孔的珅儿又被割了一刀。
“……你告诉我,父皇驾崩前一日,你在宫里做过什么?”
王谊的怒燥被她的质问利落斩断,绝望霎时成了惊愕,久远的记忆都清晰而现。
而他的脸色已经给了珅儿多年怀疑的答案,锥心之疼令她瞬时没了血色。
“我不用怀疑啦……是你害了我父皇,是奉大哥的命令,去谋害他的父亲!”
王谊全身的气力都被珅儿的眼神溶解,手也开始哆嗦,扶住桌子才能不瘫倒下去。
珅儿看着他这副模样,悲凉又可笑。
“你真当你的所作所为都天衣无缝吗……”
“住口!”
他的呵斥让珅儿诧异,他竟敢如此理直气壮。
“你还否认吗?”
王谊的震惊与无措被愤怒全然替代,望着珅儿的深眸就像利刃,恨不得将她砍碎。
“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直就是个乱臣贼子。”
“你不是吗?”
“你也是皇家的金枝玉叶,识情熟礼,怎能将如此莫须有的罪状安在我身上!我入宫无数,难道就因一次巧遇就让我背负这场大罪!”
言辞的激烈惹得珅儿恼怒。
“那是你和大——”
“住口!”
他再次呵斥珅儿将要脱口的话,也是痛心疾首下的扭曲克制。为心底最后的坚守,他绝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妥协。
“我此生从未做过大逆不道之事!我读书识文是为解君之忧,而非作乱纲常,休要再将那些无端的猜忌栽赃于我。”
他的诡辩让珅儿瞠目,他竟敢如此义正言辞。
王谊看着那张青稚模样,再不见痴迷之色。一直坚守的信念就此崩塌,这一场自作多情太可悲啦……
“我不敢想,你得知我将迎娶你时,埋下过多少厌恶憎恨……这些时日我在你身边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可笑愚蠢。”
此刻的愤怒显得更是悲凉。
“说到底,还是我妄想高攀长公主……你也不必费心啦,今生……你我从今日起,再不言情意。这回,是我说的。”
他决然离去,再无留恋。
“王谊——啊……”
珅儿怒急之下想要阻拦他,却忽地失了力气,绊倒在地。可这样的结束她无法接受,一个犯上作乱的小人,一个口口声声对自己甜言蜜语的男子,竟敢反咬自己一口,竟然如此决绝……
纾饶见到王谊离开就立即赶过来,却见珅儿倒在地上,大惊失色。
“公主!您怎么样,驸马可有伤到您?”
急怒的眼泪顺势而下,却不做答,惹得纾饶更担心焦急。
“这……这又是怎么啦?昨日您不还和驸马好好的,怎么又闹得如此地步啊?”
他焦急万分,可是珅儿的眼泪也是令他心疼。
“好啦,公主身子还虚的很,可别再伤心坏了身子。”
他将珅儿扶回床榻边坐下,珅儿俯在榻上痛哭不止,再无话语。
…………
树下的孤影许久未曾移步,平静的掩饰着他早已扭曲的心智,埋藏多年的悲痛、焦虑、心慌,今日被珅儿亲手撕开,他几乎不能自持……
但他也终于醒悟啦,曾有的种种念头都已结束,抬眸望着无穷苍野,往日所为,今日就是因果吗……
…………
“陛下。”
王谊颓然跪罪,朱瞻基阴郁的脸色在满院的璨烈景色下更显寒冽。
“朕早与你说过,珅儿怨你恨你,你竟还敢擅进公主府,目无尊圣,毫无君子之行,你看看你如今是何模样!简直无法无天,无羞无耻!”
王谊对这些盛怒之语已无波澜,漠然相回:“臣知罪。臣一直茫然多情,疑心陛下的告诫之言,今时亲身撞上刀刃,才闻血之滋味……”
“朕一生疼珅儿于手心,唯有此事令朕后悔不及。”
王谊悠悠抬眸,眼看朱瞻基戾色却无能为力。
“臣终究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伤了公主,臣心有万愧,却无一丝补偿之力。臣不会再去招惹公主,也不敢再添陛下之忧,今日便请旨前去南监,以安陛下公主之心。”
他南去的请求出乎朱瞻基的意料,却仍未消怒,那些恼怒最终沉为锥心之痛。
“你的确无能,朕又何尝不糊涂。”朱瞻基坐于石凳上:“此去应天府长路漫漫,福祸无常,你可想好啦?”
王谊悠然抬眸,眼中已是沉寂一片。他怎会不知,离开珅儿,他的性命恐怕还不如草芥,天灾人祸皆会纷至沓来……可如今,珅儿何尝又不恨他死呢……
天下于他,已同于寸土。
“臣意已决,生死由命,臣已无心抗争。”
道尽诀别之言,他平静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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纾饶整日陪着珅儿,但驸马府的动静也是一刻不敢松懈。
“公主,驸马已从宫中回来啦。”
珅儿无神:“我知道,皇兄舍不得杀他。”
这气话让纾饶忧急不已。
“公主还说这些气话做何,老奴知道,您不能谅解驸马所为,可更不想他有性命之危……那今后又该如何呢?难道公主与驸马此生就不见不言了吗?”
珅儿看淡一切。
“皇兄知道我恼恨王谊入骨,已有将他除名之意。”
纾饶震愕。
“这、这可如何是好?公主初嫁一月就被废了驸马,若昭告天下,岂不毁了公主终生名节!”
珅儿沉默,如今这时候,她实在不想去管这些身外之事……
…………
王谊从宫中出来,浑身都轻的很。
权名、傲气、妻儿……一个接一个弃他而去,果真是他太贪心了吗。
无心游走了许久,他忽地认出路边的两个人影……眸色一厉,朝她们走去。
芑欢和汀欢看到他霎时满脸惊愕,环抱着双腿蜷缩在墙边。
二人脸上没有丝毫遮挡物,溃烂的伤口结痂后留下的伤痕令人视之变色,恐怕只有王谊愿意靠近。
想起这俩丫头往日清秀的模样,他内疚的蹲下身。若不是他犯浑,珅儿也不会一怒之下剥去她们的脸皮……
伸手轻抚她们的发心,生怕再惊了她们。
两人的眼睛再不似往日那般有神,空的像是没了性命,却睁的很大。
他扭头望去,墙下还躺着许多无家可归的乞丐,有的甚至分不清是不是活着。他微微蹙眉,掏出银两递给她们。
“这些足够你们日后所需,出城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
二人瞪着那些钱财许久,突然抓起扔的很远,两人摇着头惊恐的抱在一起,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王谊看她们这模样,内疚又重一分。他叹气,两个柔弱女子带着这些钱财,怕是也走不出城门……
他起身吩咐弗雀:“带她们两个回王府。”
弗雀有些迟疑:“公子,若是再让……”
“不必管这些,去吧。”
弗雀领命:“是。”
…………
汀欢芑欢被安置在他的府邸,至少今后不必再受流离之苦,可王谊却悲悯自己即将踏上无归之路。
观尽宅院,却是好好体会了一句物是人非。
他从未觉得这座庭院空荡如此,当初为了避嫌,他叫人毁去了静女所有痕迹,如今连睹物思人都做不到。
他来到书房,只有这里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供他伤怀。
看尽屋里满满书卷,他第一次望书而愁。读尽天下卷又能如何,没有一行教他怎样揣度天意。
万念尽失,他拿起放置一旁的檀木盒,这是他家传之物,一直用来存放祖辈留下的贵重之物,当年是他母亲带来的,而今也只有抚上它时才不觉得冰冷。
只是这里头最贵重之物也早随静女而去啦……
他打开空盒,只求里面还留有一丝曾经的气息供他思念回忆……
静女的秀帕……怎么在此?
他过于意外此物的存在,当年他冒死返回火场就是为了找回这条绣帕,这是静女为他所绣的情物,可这是何时放进来的……
看着那精细的丝线,了然痛心。她知道自己定会好好保管这个盒子,才将唯一的念想留在此处……
他拿起绣帕,当年的美好时节一瞬回到了眼前,可手下忽地掉出另一块锦布,他弯身捡起,却被锦布上的图纹与血迹震惊。
这是珅儿的刺绣!
虽只在四年前见过一眼,他却永生难忘,而这血迹……
那日他将重伤的珅儿送回宫便回了府,因担忧她的状况,回府后仍是神思恍惚,随手拿出怀中的绣帕就给了静女,竟没察觉里头包着珅儿的锦帕。
难道……那一路珅儿曾清醒过来,还将这条锦帕塞进自己衣中……
他忽地攥紧锦帕,喜痛不知……若非锦帕所证,他几乎忘了自己和她已相识五年之久。
执拗的语色如今想起还字字清晰,当初那一句笑言,竟为二人开启了不可磨灭之缘……
可如今分别在即,又让他发觉这约定之物,岂非是另一种戏弄。
他看着两件定情之物,如今只像两把匕首穿透他的心脏。他如何能摆脱,两者皆伤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