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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雪凝红菱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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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大雪洒洒,寝宫里也不见丝毫的寒意。
只是这暖炉熏得人头昏,珅儿命人打开了窗户,一眼就看见那白日下的红梅似烈阳般耀眼。
不知观赏了多久,刺骨的寒意惊得她回神,才关上窗户。
她走到桌案前取了纸笔,此刻早已顾不得前些日子的怒气,只想将心中的不乐与孤寞都倾诉出来……
“公主在写什么呢?”
纾饶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不过脸上有些不怀好意,珅儿赶紧将书信遮住。
“公公还想偷看不成?”
“老奴怎么敢偷看呢。”他正了正神色,又道:“只是老奴猜测,公主与驸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
珅儿听出他话中之意,双眸顿时溢满流彩。
纾饶也不再逗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笺。
“公主这两日可是在为这个而烦忧?”
见他真的拿出了书信,珅儿的笑意早已无法掩藏:“在公公面前我总是在劫难逃,你每回都能抓到我最窘迫的模样。”
她接过纾饶手中的信,拆开看了起来……
“提笔才惊觉,吾竟犹在书写歉意。离京三月,去信四封,字字皆是内疚之言,时时不安公主之心。
吾虽有过,可恨公主音讯全无,此不风魔于人!”
珅儿不禁撅嘴,还说什么封封皆是内疚之言,她怎么看这封信像是来与自己清算的。
虽这么想,眼睛并未从信中移开一丝一毫。
“听闻京城已生冰芽,切勿贪欢伤了身,千里送药,只此一回。”
珅儿将信收好,她慢慢发觉,无论自己心中如何凌乱烦郁,总能被王谊的一字两句治愈。三月的思念,自己已经将他看的如此之重了吗……
她将刚刚写好的书信撕毁,因为心中已有了别的主意。
纾饶赶紧递去新的信纸,让珅儿在上面重新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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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衿若成亲之日,还要庆幸天公作美,京城遍地已寻不到雪影。暖阳铺洒大地,是个好预兆。
珅儿与昭爰在闺房内为衿若梳妆,一直将她送出屋外。
看着她走上喜轿,珅儿真心高兴,可偏偏昭爰的平静在一旁显得格外刺眼。
那迎亲人马越走越远,喜乐也越来越轻。
“她终于如愿啦。”
“只怕如的是一厢情愿。”
珅儿望向昭爰:“姑姑为何这么说?”
她不愿多做解释:“只是担忧。”
珅儿眨了眨眼,不再深问:“我更愿意期盼,她会称心如意。”
昭爰微笑,但愿如她所想。
…………
夜深,珅儿的不安慢慢袭上心头,白日好好的,夜下不知怎么的就有些辗转反侧啦。隺临边读经边轻抚她背后,却仍不见她安静下来。
“公主……”
见她坐起身揭开了被子,寉临赶紧拿过披风与她。
“公主该不是梦见衿若小姐夜半来寻您玩耍了吧?”
珅儿无奈看她。
“是你玩儿心太重吧,这寒冬半夜竟也无心睡意。”
“我若像外头的禾翡禾鸴一般睡死过去,公主此刻该找谁说话呢?”
珅儿不再与她纠缠,披着赤色毛披下了床榻。寝宫内铺着厚厚的毯子,赤脚踩着倒也不觉得冷。
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股寒气随风而入。
漫天雪片纷扬柔舞,只听闻落在枝头上的簌簌声,她竟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可这雪色似有心旷神怡之效,她渐慢坐于矮榻上失了神,柔软的乌发披落满身。
隺临端来了一些糕点与清茶。
“公主晚膳时什么都没吃,此刻肯定饿啦。”
珅儿扭头,看见她手中递来一块糕点梅色素裹,就像是被雪色覆裹的娇艳。
她稍稍低头,轻咬下一口,那股酸味逐渐浓烈。明明不是很酸,却觉得那股酸涩要顺着血液流往心里去啦。
王谊此刻应该做起美梦了吧,可恨自己竟思念他成疾了……
隺临见她再度出神,似是真的没什么食欲,便搁下了水食。只将她的披风拉紧了些,遮住胸口裸、露在外的肌肤。
而后退到一旁,轻诵起了静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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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相遇,昭爰与傅声就常常在河边遇到,久而久之,他们好像默契的延续了这场巧遇。
昭爰这些日子频频“溜”出寺外,都是为一场遇见而已……
天色昏沉,两人从城外归来,缃儿意外撞见二人相谈温柔之景,渐咬牙切齿……
他诧异傅声身边竟有了别的女子,更震惊那女子会是昭爰。
二人道别后,傅声亦离去,刚转过一个街角便见缃儿站在前方,宛若在等他。
“在此作何?”
缃儿深望不言,悠悠侧过身离开。
傅声跟上去,柔问:“总不是在等我吧。”
他的心绪今日果然不同……缃儿冷色直言。
“刚才那女子,是义父新结识的红颜知己?”
傅声眼色微动,原是被他遇到啦。
“是。”
缃儿忽地拦在他面前:“您知道她是谁吗?”
傅声渐生疑惑:“你知道?”
缃儿渐慢微笑,只是那抹得意都未至眼角。
“前几日有幸认识的。她可是位尊贵的郡主,是那个真定的亲姑姑,还是我爹早年惹下的情债。”
他的话让傅声脸色彻底冷下来,却还坚持着疑惑与质问,但见缃儿眼中的坚决……他不得不接受他的揭穿。
缃儿直到确认他的疑惑消失殆尽才独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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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儿今日归寺,临近寺门便迎上了昭爰。
“姑姑要出去?”
“是啊。”
“姑姑近日总是出去,是寻到了什么好景致吗?”
昭爰失笑:“的确是好景致,但珅儿不能去。”
“为何不能去?”她眼眸巧有一丝坏笑,“姑姑引得我更加好奇啦,姑姑又不是男子,难道还有什么禁地不成?”
“小丫头。”谷城笑怪她的大胆猜测:“几年未见你也学得没分寸啦,今日罚你不许发问。”
珅儿羞笑:“好吧,那我今日不问,不过……明日总可以问吧?”
她双手摇晃着昭爰的手,像个孩童一般……
傅声的脚步霎时停住,眼前笑语亲昵的两位女子已让他最不愿相信之事再无疑虑。
好在他的震惊没有覆盖理智,眼前若被她们同时见到,只怕她二人都不会愿意,还是先离开吧……
可惜,她们的同时回眸让三人都无法撤退。
傅声看见了昭爰眼中的喜悦,却转而迎上珅儿的冷漠。
“拜见长公主。”
这一声让二人都变了脸色。珅儿暗自懊恼他的突然出现,昭爰却意外于他二人的相识。
傅声没有抬眸,也能想象二人此刻的神色。
“珅儿与此人相识?”
她是平声相问,却被珅儿听出了深意,立即缓和了脸色:“我不记得此人,大概是他曾见过我吧。”
傅声闻此语,眉目间淡然一色,自己还真不该多此一言……
他悄然离去,珅儿也已挽上昭爰的手臂,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珅儿骗我。”
昭爰轻轻脱开她的手心,珅儿面上的轻松渐渐凝结,傅声也再未曾移步。
“姑姑怎么说我骗你?”
昭爰脸色平宁,稍稍侧眸。
“傅声。”
这一声轻唤,同是惊了两颗心。
珅儿诧异,她竟叫出了傅声的名字,她再不敢深想二人的渊源……
“你刚才见他,可不是初见一人的模样。”
珅儿悠悠回眸,那眸色足以寒煞傅声。
“原来姑姑才是他的旧识。”
昭爰也看向傅声:“的确是旧识,却不知这其中还有你在,所以觉得好奇。”
她话中竟然还有酸意?珅儿觉得荒唐。
“这恐怕得要问他啦,究竟与谁先相识的。”
昭爰微蹙眉,珅儿的语色更令她不安,他们真有如此多的交集吗?
傅声见误解越来越深,沉声启口:“傅声一介布衣,有幸遇见二位金枝玉叶,这数面之缘怎敢称旧识,傅声告辞。”
“站住。”
昭爰平声阻止了他,脸上退尽笑意,然后告诉珅儿:“你先回吧,我还有事与他说。”
“姑姑!”
“郡主千金之躯,傅声不敢越近。”
傅声的疏离让昭爰痛心急切,他怎敢……
“你好大的胆子!”
珅儿不管昭爰此刻的误解,满心都是她知晓王谊旧事后会如何耻笑自己,那她费心保守的颜面岂不要荡然无存……
更可恨的是眼前的男子,竟敢瞒着自己与她亲近。
“你既知她是郡主,怎还敢犯上引诱私自相邀!”
“珅儿!”昭爰握住她的手腕,“不许胡说。”
“我自知贵贱之别,长公主不必对此忧心。”
傅声平静的令昭爰意外,他这话是何意?难道自己是郡主,他就要与自己情绝了吗……
此刻她已顾不得珅儿的惊异之色,只与她说:“我回来再去见你。”
她带着傅声走开,珅儿却下意识的阻拦。
昭爰看着傅声被拉扯住的衣袖,眉头皱起:“珅儿,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珅儿听着她的误会之言,也懒得解释,索性放开了他,满目愁色。
“你们也不要忘记身份。”
事已至此,她已无能无力再掩藏什么。
…………
“郡主如此直言,恐怕有损名节。”
昭爰停步:“你何时知晓我是郡主的?”
他直言:“上次分别之时。”
昭爰的脸色变了变:“今日你来找我就是为这?”
傅声眉头紧蹙,没有张口,这久久的静默已让昭爰的心开始发凉。
“我与你一起,是在自毁名节,还是毁了你的名节?”
傅声听出她有曲解之意,立即张口:“郡主错意!我是替郡主忧虑,郡……”
“你方知我为郡主,就如此低声下气。”
这嘲讽之意让傅声的脸色骤然阴郁,昭爰稍稍歪着头,轻问:“郡主二字,就让你不敢接近我了吗?”
她的激将法果真有了作用,傅声终于对上她的双眸,而昭爰一眼便看出,他眼中的忧虑并非胆怯。
“能跟我说说,你在顾虑什么?……是珅儿?”
傅声今日找她本就是坦言一切,所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误会啦。郡主之名的确让我意外,可我忧心的,是你与王谊的旧事。”
“王谊?”
珅儿根本不知道她与傅声的往来,不然今日不会如此惊讶,可又会是谁跟他提起她与王谊之事!
“因为你亦不知我的旧事。”傅声淡然回眸:“我是雍穆的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