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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以礼和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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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至末,漫山遍野的雪色已消融,经历寒冬的孩童早已按耐不住四处跑跃着。
珅儿也经不起引诱,换上男子装束就从寺中“出逃”啦。
城内处处皆是复苏迹象,忍不住抚上娇弱的青色花瓣,谁料倾恋之心过重,竟摧落了几片。她看着手心遗落的青瓣,笑意沾染上眉梢。
……
半个时辰后她在一处歇息,身后却隐隐有了异声,珅儿眼神微动,顺手抚了下耳侧的发丝,而后转身——
“啊!”
一声高呼及时阻止了即将离手的“暗器”,那声音异常的熟悉,她疑惑辨认着那个抱着头蹲在地上的人。
那人久久不觉痛感,缓缓松开双臂。
珅儿看见抬起头之人,诧异又恼怒,而后瞪着大步赶来的弗雀。
“一个个都鬼祟有瘾吗!”
她将手中的发饰扔给禾翡。
缃儿惊魂未定,站起身时脸上还挂着难为情。
“我只是觉得眼熟。”
这解释也十分耳熟,珅儿转回身。
“不愧是主仆,好奇心都一样重。”
两人别扭的互望一眼,缃儿收起难色,直言:“我二人行为的确有不妥之处,长公主如此装束在外,岂非更加离谱。”
耳边一缕寒风,珅儿稍稍侧眸。
“我的装束需合乎你的喜好吗?”
弗雀赶紧示意缃儿谨言慎行,却被他无视。
“我怎敢左右长公主呢,只是太过意外长公主的行径罢了。”
珅儿眸色幽深,抚了抚披散着的乌发。
“我如何行径。”
缃儿不顾弗雀的阻拦,直言不讳:“全无女子举止。”
这话将弗雀与禾鸴禾翡惊得不敢出声,良久后珅儿站起身。
“你知道,这些话连王谊都没说过?”
缃儿毫无怯色。
“他此生已依附于你,自然敢怒不敢言。”
这话比冬日的寒冽还让人胆颤,冻结了珅儿的神色。
只是三人都误解了她的心绪,她并非愤怒,只是突然想起昭爰曾说的话……
“那你也该清楚,你没有依附于我,生死于我都无异。”
令人惊心的杀意展露无遗,缃儿却仍不愿低头。
“怎会无异,我死了,长公主不更舒心吗。”
他的狂妄令珅儿恼怒。
“那伤疤痊愈了吗?”
淡漠的一句可真是恰到死穴,缃儿心头一紧。
“若是再撕开了,这条手臂可就废了。”
弗雀流下冷汗,不敢再听赶紧跪下请罪。
“公主莫气,小公子近日思念驸马心绪不宁,所以今日才来到这茶林,加上冬日俱靡之气,性情燥烈也是人之常情。”他一把拽住缃儿的手臂令他跪下。
“请公主谅解他这无心之罪,今后他定不敢再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弗雀故意提及王谊,倒真点中了珅儿的心。无论她对雍穆多不喜,都不得不顾念他与王谊斩不断的骨肉亲缘。
“我不觉得他是无心。”
弗雀焦急,低斥缃儿:“快认错。”
缃儿是一万个不情愿,可都已经跪在她面前啦,胳膊上的伤至今都未好全,方才被弗雀有意拉扯后更疼啦……
他瞪了眼弗雀,闷声开口:“刚才所说确是无心之言。”
他的不情不愿任何人都看得出,珅儿怒气未退,却忽感一阵重风。
不经意抬眸,天空浮起漫漫花瓣,就像一种提醒与安慰……渐拂清她的心绪。
她看着缃儿,见他眉间隐隐带着痛色。
“一点儿小伤居然到今日还未痊愈,如此柔弱的身子怎能再待在书房里。我看此地幽清,与你正好修身养性,你就在此照料这片茶林吧。”
“你——”
弗雀紧紧按住缃儿再次暴躁的身体……
“顺便消解你的相思之苦。”
这话令缃儿难堪不已,可弗雀明白这已是她网开一面。
“谨遵公主之令,弗雀定与小公子悉心照料这片茶林。”
珅儿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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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爰与傅声正游走在山间的小路中,昨日下了雨,林间的湿气还很重,却并不影响二人的心绪。
“我本以为我到过的地方够多啦,可跟你比起来就像沧海一粟。”
傅声小心牵过昭爰的手,让她跳下小斜坡。
“你若想去,我就带你离开。”
昭爰嘴角扬起,欢喜的依靠在他胸前。
“我也不能就这么跟着你吧?”
傅声心暖之意溢出,昭爰感受到他微震的胸膛,羞赧的轻掐了他一下,傅声才收敛笑意。
“相识这数月,是我此生最惬意的日子,我怎么舍得将你丢下。只恐怕,这没有那么容易……”
昭爰听出他的担忧,退开一些。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主,若非此次进京,皇帝恐怕都已将我忘记。况且如今四海安定,更无需皇家女子做笼络权臣功益的物件,皇帝应该不会太为难我。”
傅声轻抚上她的脸颊,神色温润:“今时盛世繁花,就等你随我启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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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满庭灿漫,珅儿休养了整个冬日身子总算恢复啦,今日因佳节而悦情,她突然来了练武的兴致。
禾翡禾鸴端着点心茶水还未来到后、庭便听到了打斗声,她们从未见过珅儿展露功夫,摆放好点心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啊——”
侍瀓脸色一暗:“公主!”
珅儿被他手中的拂尘打中,吃痛跌落下去。侍瀓立即收势,接住她安然落下,而后跪地请罪。
“侍瀓失手重伤公主,罪该万死。”
珅儿捂着手背,蹙眉难受。
“公主没事吧?”
禾鸴禾翡立即上前:“呀,都青啦。”
“侍钘,快去拿药。”
一个宦奴转身跑离,珅儿坐在石凳上,看了眼跪着的侍瀓:“起来吧。”
……
侍瀓给珅儿轻轻擦拭着药酒,见她似是有了心事。
“公主多日未曾伸展拳脚,都不知退步如此之多,是侍瀓出手太重啦。”
“是我荒废久啦。”她自语,“幸而二哥不知道……”
“还是那回重伤吓到王爷啦,王爷怕公主受欺负,后来才会那般严厉。”
珅儿莞尔之下难掩酸楚。
“哥哥们也不知过着怎样的生活。”
“公主不是前几日才接到王爷的书信吗,怎又伤心啦。”
珅儿看着院中的花朵,蓦的想起那年,与哥哥们在花庭嬉笑纠缠,可再也不会有啦……
“公主?”
侍瀓放下布擦,拿出锦帕给她拭去眼泪。
“公主再如此心伤,侍瀓可要去信给王爷告状啦。”
珅儿收拾了心情,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起来啦……
“……嗯,公公呢?”
她这才察觉今日未见到纾饶。
“义父去国子监替雍穆公子消假啦。”
“消假?”
“公主忘啦,雍穆公子在外已有一月,也该让他回来啦。”
她倒真是忘了,雍穆还在城外养花呢……
“他真在那待到今日吗?”
“是啊,义父怕他违了公主之令,又怕他不适艰苦,身子骨遭罪,所以命我每四五日去查探一回。”
珅儿抬眸看着满院缤纷,突然有了主意……
…………
“公主,奴婢昨日上街听见百姓传言,说城外出了一个怪人,咱们还是带着侍瀓一块儿走吧。”
珅儿未曾停步,走出了府门。
“你能断定那个怪人的功夫比本宫好,比侍瀓差?”
禾鸴恍然变色:“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此意,只是担忧公主的安危。”
珅儿淡然:“没怪你,那些坊间传闻每日层出不穷,你若事事都信以为真,岂不天早就塌啦。”
禾鸴懊恼追随上去:“是,奴婢多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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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林的娇艳盛放正浓,只怕再晚一刻都会呈萎靡之象。珅儿心悦的欣赏着,可渐渐就变了脸色。
这片茶林的树叶似乎都变得暗黑,她蹙眉走近查看,竟是被书写下了墨迹。
禾翡看着那些工整而巧劲的墨迹,足见书写之人的工力。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她低吟着,“公主,是孝经,难道是……”
珅儿气急败坏转过身,看见了那个躺在树下的悠哉之徒,她知道,这满林定是他留下的“杰作”。
“拜见公主。”
弗雀突然来至身后,珅儿却未曾理会,缃儿那副样子实令她怒火难消,她低头寻着什么……弗雀顿感不妙。
“小公子——”
缃儿被他疾声喊醒,然后寻望着这边。
珅儿恶狠狠的回眸,弗雀只好故作不见,继而告知缃儿:“公主前来探望小公子。”而后低下头,不再多话。
缃儿来到她身旁。
“拜见长公主,长公主怎么会来此?”
今日倒是有礼有节,可珅儿仍不满意。
“再不来,这些失智之语怕是要沿此路写去应天府啦。”
缃儿挑眉:“此言差矣,此乃孝经,我一遍遍复写是为抒思亲之心,怎能说是失智之辞?”
“你拿枝叶做纸帛,不是失智更是失常!”
“那长公主可知纸帛无情,叶茎富生。幼时我读啮指痛心,今也想与父亲书叶悉情,日后必定也是一段佳话。”
珅儿无言,宛若已将眼前的雍穆当作了“病人”。
“什么佳话!我的吩咐你一句未听,尽做这些伤风败俗之事,你好大的胆子。”
“长公主怎么如此说?您让我在此修身养性,我一月都未曾离开,您让我小心伤口,我每日不敢有大举,您让我消解思念之苦,我做到了反说我伤风败俗?”
满口顶撞之语令珅儿气急败坏,像个受了欺负的幼童。
“我还让你照料这些茶花呢!”
“公主没见到这片茶林的极致之美吗?若不是我细心照料,何来今日这片景致?”
这番解释令珅儿气的咬唇,却是哑口无言,她从未如此没有招架之力,这小子真就没安好心……
一旁的弗雀看不下去,赶忙缓解珅儿的气性。
“公主不要误会,小公子这一月真无不安之举,他不仅遵照公主的吩咐尽心尽力,闲暇之余还为公主准备了赔罪之礼,望公主谅解他往日的鲁莽之行。”
珅儿惊奇冷问:“是吗?是砒霜还是利刃啊?”
弗雀苦笑:“……公主明鉴,这礼物真是小公子的一番心意。”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细长木盒呈上,禾翡接过打开,里边放有一把木扇。
缃儿柔和了脸色:“这把折扇的每一片皆取自茶枝之芯,每一片所刻图腾皆是拓自经本上的纹路,请长公主收下,静心祥态。”
禾鸴将木扇打开呈于珅儿面前,那雕刻之迹的确精细。
“如此精细之物,我反手扔了你又如何?”
缃儿淡笑:“这是送与长公主之物,任凭长公主处置。”
珅儿有些不懂他这鬼心思啦,但这精心之物一定是暗怀“鬼胎”,她索性静观其变吧。
禾翡见她没有拒绝之意,就将木扇放回盒中收了起来。
珅儿不想再与之多言,转身而去。
“今后不许再到这儿来,半个京城都知你失常之举啦。”
“多谢长公主宽恕之恩。”
缃儿看着她离去,眼神深邃已与王谊如出一辙。
珅儿返回茶林深处,仔细挑选着最娇艳的花蕊,然后放进一只尤赤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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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昼替,严冬已被初春驱赶远去。
王谊收到了一只桃色的尤赤玉铃铛,他曾见过,这是珅儿的珍爱之宝,是先帝所赐之圣物。
他将玉玲轻提,脆爽之响好似风来过的音律,而后,鼻尖渐渐弥漫开来茶花的香气……
他走出屋门,天地再无雪影之象,春的妖娆已呈铺卷之势。看着手中的玉铃,终放下了万般忧虑。
春,那是他与珅儿相遇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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