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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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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珅儿来到寺中。
禅房里的昭爰正望着绫绢扇出神,珅儿还记得那日她拿着这把扇子与昭爰说笑了半日,此时再看,只剩下无限伤情啦。
“姑姑在做什么?”
屋内有些凌乱,到处摆放着书画,应该都是傅声送与她的。
昭爰没有回头,将手中的绫绢扇收好。
“出寺。”
珅儿上前了两步:“姑姑要去哪里?是……是独自前往吗。”
“我要迁去傅声的宅院。”
“什么?”珅儿惊呼,“大哥才下旨给你赐婚,你就……”
“你慌什么!”
昭爰打断她的话,仍整理着手上的画轴。
“傅声离京啦,那座宅院我买下啦。”
珅儿稍稍放下了刚才的着急,她觉得那傅声此时离京倒也是正确的。
她在昭爰身边蹲下:“事已至此,姑姑何苦还要沉溺于前情旧事里呢?万一大哥知道啦……只怕会怀疑你还对他念念不忘。要是被当作有意抗旨,恐怕会害了傅声。”
昭爰终于停下了手上的事情。
“只要你不说,皇帝就没空在意我住在何处。”
这一句让珅儿明了一切,原来她不仅是在怨王谊,也怨自己当初的多嘴。
如今自己留下也只会让她烦心,还是离开吧。
谁知起身时碰落了身旁的一卷画轴,那画轴掉落在地立即铺散开来,珅儿伸手去捡,却晚了昭爰一步。
珅儿看着她淡漠的样子,深知此怨再难以消解。
回去的路上,她总觉得隐隐的不寻常,却又寻不出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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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渐渐热了,叶丛中的知了声也变得猖獗起来。
晌午后,王谊正往书房去,见珅儿在那树荫下认真做事,便朝她走去,谁料珅儿竟未察觉到他。心中不免好奇她为何事如此专注,便对一旁扇扇的亦释做了噤声的动作。
亦释见此,与禾鸴禾翡一同退后了两步。
王谊无声上前,看见她手中的衣物与针线时却愣在原地,一个玉叶金柯的公主竟会为他做起这等贴心之事。
“我还当是眼花了。”
珅儿被这声音吓得抬起头,见是他便用衣料轻打了下他。
“吓我一跳。”
王谊顺手接过那衣物,在她身旁的石凳坐下。
“一件薄衫就让你丧失了警惕,这绣花针果真比刀剑还难握紧吗?”
珅儿不怎么情愿的将那衣服夺回:“知道我手法不济,你也不必特意过来嘲讽我吧。”
她长这么大,与之相伴的除了那些经书就是刀剑,除了那年绣的手帕,她就再没做过别的啦。
王谊并未表露心底的那股感动。
“那为何还要做?”珅儿别扭的看着他:“还不是为着你可怜。”
知道他为这句话不解,珅儿主动解释:“几位姐夫都穿着皇姐做的衣裳,我却什么都不会,唯一一条锦帕还绣的你都不忍带在身上。前两日我还见二皇姐绣长袍呢,为了不让你为难,这件里衫我一定要让你舒心穿在身上。”
这缘由实在稚气,不过这心意却暖了王谊全身。
“从前我是不知这锦帕的存在,如今我可是好好的收着,怎还能冤枉我?”
珅儿提醒:“我是说你那年看见那块锦帕的时候,我一说要你整日佩戴在身,你脸色变得多难看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王谊莞尔。
“这如何相提并论?那时的你在我眼中不过是个孩童,我也只当那是你的随性之作。可今时你是我妻,无论好坏,都是为我所做,我都喜欢。”
见她因这句话微怔,王谊眼睛一转:“再者,你当日只说这锦帕是为驸马所绣,却不提前告知我就是你的驸马,不然我早将这锦帕视若珍宝啦。”
珅儿羞笑,“我若早知道才不给你看呢。”
王谊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却添了感伤。
“而今我是万分庆幸你将这锦帕交给了我,不然还不知你此时能不能认出我来。”
突来的伤意让珅儿恍然惊觉,她撒的谎自己都快要忘啦……
她只好小心的遮掩那抹心慌,低头看着那衣料上的针迹。
“就算没有它,我也会想起你。”
她坚定的语气让王谊的双眸再起了柔情,可望着珅儿的发心,又突生急意。
“珅儿!”
珅儿被他大力扳直了身子,看着他的浓情,只能疑惑羞对。
“怎么啦?”
王谊盯着她的双眸:“珅儿你看着我,你想起我了吗?”
珅儿微愣,这谎要如何圆下去呢……
“这么久还是全无印象吗?”
她脸色变的太快,以至于王谊担心的慌张起来。
珅儿看他这模样,实在不忍心再欺瞒下去,折磨他这么久也够了。
“其实……”她迟疑了很久才敢启口,“在你回京之前,我就记起你的模样啦。”
果真,她看见王谊的脸色霎时就变啦。
她绞着手里的衣料:“就是你寄来那副画的时候,看到那画中的我,忽然就记起了与你初遇的时候。”
她慢慢露出了羞意。
“在遇见你之前,这世间的男子我只觉得二哥最好看,你虽比不过他,却偏偏就被我记下啦,也许就是那一面的记忆太过强烈,所以再次看见时就刺激的记忆豁然明朗啦……”
她甜甜说着,转眼看到脸黑的王谊立即收敛了笑意。
不过王谊虽惊愕难消,倒没有真生气的迹象,只是阴沉着脸。
“记忆中的翩翩公子走至跟前已是满鬓风霜的老学究,你怕是大失所望吧。”
听着他暗暗咬牙切齿的语气,珅儿想起他归来那一日的情景,忍不住拿起衣物遮掩自己过于失礼扬起的嘴角。
“我可不曾这么说过。不过我与你成亲时你就不是当年唇红齿白的模样啦,明明是我的夫君,我却错过了你最俊朗的时候,多不公啊。”
王谊真是拿她没办法。
“从前我们又非没有见过,何来错过之说。”
“这怎么能一样。”她较真儿的放下衣物,“那时你于我而言只是旁人,我什么都不曾多想,也不曾多看。”
她伸手握住他的短须。
王谊双眸下移,却没推开她不安分的手,反将她抱在自己腿上。
“那只能如今补偿给你啦,我就在此,随你如何想如何看都好。”
这话过于暧昧,珅儿拿起衣衫遮住他的嘴,以防他再乱说什么。
谁知王谊不肯罢休,凑近她继续低声说着那些让她羞涩的浓情蜜语,珅儿被逗弄得连连失笑,那轻灵的欢声落入王谊耳中宛若一曲诱人心弦的歌调……
两人的欢语太过亲密,以至纾饶都未曾听见就突然将它打破。
“公……哎呦!”他赶紧低下头去:“老奴该死,打搅了公主与驸马的清闲。”
听到纾饶的声音,珅儿赶紧站起了身,倒是王谊神色淡然。
“何事?”
纾饶低头笑答:“禀公主、驸马,娘娘从宫中来信啦,过两日便是太后出宫进香祈福的日子,公主切莫忘啦。”
“要去多久?”
王谊并不知此事。
珅儿亲昵的牵着他的手:“三五日吧……”
见两人笑语相对,纾饶识趣的静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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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离宫,京城街道热闹非凡。
翠庭下的琴声飘飘落下。昭爰一身白衣宛若零落的繁花,只有眼眸不似这盎然的时节。
“砰”的一声,她手下的琴弦尽断,梢头吃食的鸟儿也被惊去一片。
…………
夜色渐深,路上已很少见到行人,王谊与一群好友在酒楼告别,他醉的不轻,一坐进轿中就昏睡过去啦。
一路的颠簸让昏沉之意更甚,不知走了多久,他迷糊睁开眼睛,轿子似乎已停止多时,他不知为何自己仍在轿中。
“弗雀……”
久久无人应答,他迷离着伸手去找轿帘,然后用力揭开,四下并无人影,他的醉醺瞬时被穿进的凉风吹醒大半,也终于想起方才饮酒时就已让孚凝弗雀离开。
此刻他心中已有不好的意测,蹒跚着步子走出轿子。
他努力看清周围的一切,目中所及尽是湖水,转身后望亦是茫茫荒草。
他知自己已落入他人陷阱,可又是谁要害他。
没等多久,一股寒烈的杀气便强势靠近,他猛地转身,果然见身后已有一人等待,只是看清那人容貌时,他反而放下了一些警惕。
昭爰的脸色并不清明,只有那身暗紫色长裙在夜丛中荡起张扬。
“你要杀我?”
他的疑惑令昭爰怒意翻涌:“这令你意外吗。”
王谊勉强站直身子:“我未做不该之事,凭何要死。”
昭爰握紧了拳头,只眼中杀意几乎已够将他碎尸万段。
“傅声骨肉未寒,你就忘了手上的血吗!”
王谊神色渐渐平肃,“你对他就倾情至此?”
“他让我看见这世间冰清之情,也让我认清了你的虚妄面目。”
“哈哈哈……”王谊望天冷笑:“你如何就断定他是冰洁之心,或许他真不该离开,就该让你了然他的一切,可能你会发觉他还不及我……”
一记耳光如利刃割裂寒夜的平柔。
“你这个畜生。”
他的不知悔改彻底崩碎了昭爰最后一丝犹疑。
“凭你这雕心雁爪,早死一日也是解脱珅儿一日!”
话毕,她便毫不留情地将王谊踢进湖中。
水中霎时掀起巨大波浪,却不能消弱昭爰眼中的杀意,为傅声,为珅儿,为自己……王谊都死不足惜。
直到湖中央慢慢平静,她狰狞的脸上慢慢划出一道星痕。
“人意薄于云水,是你教会我的……你的绝情寡意与我错负的情意本应葬身这流水间。”
最后的回忆随着消去的水花一同散尽生命,湖面转而映出漫天晨星,浮飘如海物,而她脸上的泪光已不足一提。
昭爰受着割心之伤飞身离去,夜下再无音息,直到那平静的水面再起喧哗。
精疲力竭的人影一步一步爬上水边,之后再无一丝气力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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