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时空回廊 之未来》雷宝

16、第十章 父子之间的战争(一)

　　第十章 父子之间的战争

　　逸云也站了起来，她望着李御辉的脸，目光忧郁而悠远。

　　“赤血石根本不在这里，把你带到这里，只是为了让你看到一直被你刻意忽略的真实。”

　　李御辉低着头，不去接触她的目光，他慢慢地、低低地问道：“是他们两个让你这么做的？”

　　“是的。”逸云闭着眼睛轻吐了一口气：“我受唐雨霏阿姨所托，帮你们父子解开困扰你们的心结。”

　　“哼，你真是爱多管闲事！”

　　李御辉从嘴角扯出一丝艰涩的冷笑，他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却被唐雨霏挡住了。

　　唐雨霏努力搀住李鸿飞的身子，因为她觉得身旁的李鸿飞此刻身体颤抖得厉害。她坚定地抬起头，直视她一直害怕面对的目光。

　　“御辉，你就要这样走了吗？看了你父母的信，你还能若无其事地离开吗？你难道不想对你爸说些什么吗？”唐雨霏颤声问着，她绝不能放弃这唯一一个令他们父子和解的机会。

　　“你想要我说些什么？”

　　李御辉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感到他好像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他的眼神透露着悲伤，他好像在祈求他的原谅，这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表情，从小到大，他的父亲在他面前，只会出现冷漠无情和怒气汹汹这两种表情而已。

　　想到这，他忽然觉得很可笑，他妈的非常可笑。

　　但是他的心却非常的疼，疼到他需要发泄心中的郁闷，以缓解自己的痛苦。

　　他轻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把手里的信扬了起来：

　　“老头子，你以为随便乱编几句肺腑之言就能欺骗我吗？你还真是无聊！”他瞪向父亲已经散发出怒气的眼睛，嘿嘿地冷笑了起来，他知道，这老头子又要发怒了，从小到大，让他发怒总是那么的容易。

　　他扬着头，把脸靠近他的双眼，冷笑道：

　　“你对我和我妈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什么把爱藏在心底？全他妈放屁！！老头子，我早就过了需要父爱的年纪了，你现在所做的在我的眼里他妈的就是一场无聊的猴戏……”

　　“啪！”

　　一个巴掌响亮地甩上了李御辉的脸，李御辉站在原地依然冷笑，毫无退缩地和他的父亲怒目相视。

　　对！就是这样，就是要这种疼痛，才能压抑住我心中更深的痛！

　　“好，做得好。”李御辉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脸，无所谓地笑着：“老头子，又露出自己本来面目了吧。在我面前你根本不可能做个慈父，我说你还是安分地跟自己新欢过日子吧，我也就是一令你厌恶的小流氓，不想和你这种大人物有交集。你别以为……”

　　“你住口！！”

　　李鸿飞打断他的话，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忍无可忍地低吼：

　　“你这个傲慢的浑蛋！你离家出走，在外面胡混就以为自己很厉害很威风是不是？又没有生计来源，你以为你这几年是怎么混过来的？你跟人逞凶斗狠，一次又一次，以为又是谁给你摆平的？现在还在这儿大言不惭地说不想和我有交集？！笑死人了，没有我，你一天也活不下去！”

　　“是啊，”李御辉冷笑：“他妈的你的钱的确好用，可你别忘了，你是娶了我妈才能飞黄腾达的，如果没有她，你也就和我一样，是个不学无术的流氓！怎么样？看到我令你丢脸是不是？妈的我还就是要让你丢脸，你要怎么着吧？哈哈哈……”

　　李御辉疯狂地大笑着，他觉得现在他需要这样的笑，笑的痛彻心扉，他才能继续站在这里。
　　“你闹够了没有？”

　　轻轻的一句话，虽然声音很小，却完全压住了李御辉的狂笑，让他的面部表情在一瞬间僵住。
　　逸云走到他的身边，用一种严厉的目光盯着他，这目光是那样的锐利、冷酷、让人不寒而栗。李御辉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她把手指向李鸿飞，视线依然不离开李御辉的双眼，仿佛是念动咒语一般，一字一字地吐出她的话：

　　“你看着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眼底的悲伤吗？那样的悲伤，只有你才能化解，你不想看到他的微笑吗？难道……”她的目光更加的深沉，一步一步，紧逼李御辉的视线：

　　“李御辉，难道，你忘了你母亲信里所说的话了吗？”

　　记住，我的宝贝，我因为你们的快乐而幸福……

　　“嗷……”李御辉痛苦地双手抱住头，一幕幕的往事狂乱地在脑中闪现，他抬起头，看到三双令他窒息的目光。

　　……

　　“我不要，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爱！”

　　李御辉发出绝望的斯吼，他推开挡在前面的唐雨霏，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大门冲去。

　　“御辉……”

　　在他离开这个房间的最后一刻，他的手腕忽然被一只手抓住，然后，他看到了一张令他发疯的脸。

　　逸云轻轻拉住李御辉的手，眼睛里充满了哀伤，她的身上散发出一圈一圈，淡淡的白色光芒，这样的光芒使她的目光看起来更加的忧郁，就像一个美丽的天使，正在引领这个世界上失意的人们。

　　这样的目光，和他离家时他母亲的目光竟是如此的相似……

　　妈妈……

　　“你滚开！”

　　李御辉毅然争脱了逸云的手，嘴角已经被他咬出了血，他猛地转向走廊的方向，用尽全力，大声嘶吼：

　　“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 *** ***

　　夜，又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夜。

　　李御辉掏出身上的香烟，却怎么点也点不着。

　　“切。”李御辉将香烟在脚下踩碎，孤独地向前走去。

　　“真是讨厌，怎么突然下雨了呢？”路上的行人这样抱怨着。

　　抬起头，却看不到任何的星星。李御辉木然地笑着，任细细雨丝慢慢地打湿自己的肩膀。

　　老天，你所导演的戏码真他妈的可笑至极。不过，这场雨倒是很适合我：这个自私的、被人玩弄的小丑……

　　*** *** ***

　　清晨的太阳懒懒地升起，苍茫地照射着被细雨打湿的大地。

　　李御辉回到了家门口，望着微掩的大门发呆。

　　这个地方，也是用父亲的钱租下的……虽然他完全有能力自食其力，但是他依然毫无顾忌地享受着作为一个儿子的权利，把它当作是一种理所当然。

　　切，李御辉啊，你真他妈没种。

　　游荡了一夜，他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或许，他不该责怪任何人，他李御辉又算老几，凭什么非让所有人都顾及到自己的心情，又凭什么让大家都把他放在心里的第一位呢？

　　李御辉啊，你简直是太自以为是了……

　　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孤坐窗前的韩佑峰。

　　韩佑峰微微地睁着眼睛，长长的头发贴在脸上和脖子上，阳光微弱地在他的脸上闪动。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上孤独的灵魂，享受寂寞，品尝寂寞，缓缓地吞噬着这世上幽暗的一切。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御辉一直以为，韩佑峰有严重的自闭症，即使是在最热闹、最温馨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依然是孤独的。他总是这样忧郁地半睁着眼睛，望着明亮的地方，让那些地方的光亮照亮自己的脸庞，让他那长长的睫毛沾上一粒粒闪亮的光彩。

　　“阿峰，你醒了？”

　　李御辉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他，看来，他已经完全好了。

　　韩佑峰向他轻轻地笑着，这个时候，他的笑是那样的自然，好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看着这样的笑容，李御辉突然自心底升起一阵愧疚。他叹了一口气，脱去湿漉漉的上衣，点上一根烟，坐在了韩佑峰旁边。

　　“昨天晚上，我见到了我老爸。”

　　吐出一口烟雾，李御辉悠悠地说着，他不知道韩佑峰是否有在听他说话，但是现在，他只想找一个人倾诉心事。

　　“真是典型的父子会面呢……”李御辉低低地笑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和阿峰在一起时，他的心里总是特别的放松。

　　“我们见面还没有五分钟就吵了起来，最后还大打出手……哼，其实我不该怪任何人，因为从小到大，我就是个令人讨厌的孩子。”

　　李御辉迎上韩佑峰幽深的目光，他的目光透露着温柔的气息，深深地感染了他，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的卑鄙，他竟然如此不可自拔地迷恋上了最好朋友的女人，到底是怎么了？真他妈该死！他在心中暗暗地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去见骆逸云，他要彻底地和她划清界限，让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为这个女人而迷茫。

　　因为，只有阿峰这样的目光，才能配得上有着同样目光的骆逸云。

　　李御辉轻舒了一口气，开始向韩佑峰讲述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童年……

　　“我出生那天，我妈差点难产而死。不知为什么，当时还未成为一个婴儿的我，竟然能清楚地知道那时的情况。我可以感受到产房里那紧张的气氛，医生说这个孩子非常奇怪，明明状况一切正常，却怎么也生不出来，剖腹产恐怕有困难……我甚至还飞出了产房外，看见走廊上焦急的父亲，听见他坚定地对医生说，如果有必要，请不必顾忌孩子的性命，只要大人平安无事就好……”

　　“也许是我出生那一刻就令他讨厌，在我成长过程中，他几乎没正眼瞧过我，他和我妈的争执总是因我而起，我听见他激动地对我妈说，为什么我们的孩子总是跟普通人不一样，我们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一个孩子？”

　　“他总是命令我去一个又一个的诊所，检查身体、心理辅导，因为医生曾说过我的体质非常的奇怪，也许他觉得这就是让我变得越来越叛逆的原因，其实，那让我变得叛逆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李御辉望着已经冉冉升起的太阳，黯然神伤。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内心深处隐藏已久的心里话：

　　“其实，那个时候，我是一直都在渴望着，他对我的爱。”

　　“记得八岁那年，我被人绑架。当时我非常害怕，在内心中祈祷着他会来救我，但最后等来的，却是那人站在警察身旁冷酷的身影。那时我被人用枪顶着脑袋，有个绑匪对我说，看吧，你老爸不要你了，我警告过他报警的话就要你儿子的命，看来，他的钱要比你的命重要得多！”

　　“那时我坐在绑匪的车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所发生的一切，我看着从容冷静的父亲的脸，忽然想永远地离开他身边，好让他摆脱我这个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负担。”

　　“我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郁闷，就在那群绑匪开着车逃跑时，我开始奋力挣扎，拿枪的那个绑匪让我老实点，威胁说要是再乱动的话就宰了你，但是我根本不管，我觉得心中已经有什么快要憋得我爆发了。最后那个人终于急了，他向我扣动扳机，可是那发子弹却出乎意料地和我擦身而过，竟然打中了另一个绑匪，这使那群绑匪发生了骚乱，我也同时挣脱了身上的束缚，我回过头，看见后面紧追不舍的警车，也同时看见了父亲的脸……”

　　李御辉顿了一顿，他觉得自己有点激动。真是的，激动个什么劲啊，这些事情，不是对自己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吗？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不是就已经告别了需要父爱的年纪了吗？

　　“当时，一股怒气直冲我的心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一下子窜到了开车的那个人身上，夺过方向盘，狠狠地向着旁边一拐……当时走的就是冥镜湖那边的山路，于是整个车子就非常配合地从马路上拐到了悬崖边，然后，向着山下的悬崖滚落。”

　　“下坠的那个瞬间，我听见整个车里的绑匪都在尖声吼叫，我还听见悬崖上方有什么人也在高声地呼叫着，但是这一切都已不重要，我听着呼呼的风声，忽然感觉无比的畅快，心里想着，就让我这样的死了吧！”

　　李御辉痴痴地笑了起来，或许，他的确是一个疯狂的人，这正是他父亲厌恶他、漠视他、甚至惧怕他的原因。他喜欢飚车时那种超越一切的速度感，他热爱生命悬于刀尖时的热血沸腾，他甚至在那汽车落下悬崖时，独自享受着那种锥心刺骨般刺激的快感。

　　“我有时会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死了，大家会比较好一点吧……我妈不会整天为我伤心最后郁郁而终；老头子也会因为少了个不孝子气他而过得快乐一点；就连晓延，也会因为少了一个坏蛋在身边乱晃而过着平静的生活吧，还有你们……”

　　李御辉望着韩佑峰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伤感涌上他的心头，他觉得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非常地难受。

　　“呵呵……”他低下头，用胳膊在自己的脸上抹了又抹。太阳已经越升越高，阳光已经变成了灿烂而温暖，深深地从窗口照射入房间内，将二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映射出相似的轮廓。
　　可是啊，这种阳光灿烂的日子，实在是很不适合伤心的……

　　“后来呢？”韩佑峰问。

　　“后来？”李御辉微笑着：

　　“后来，警察在山下发现了那辆车，所有的绑匪全都摔死了，而我，竟然奇迹般地只有一点擦伤。”

　　“事后，我看见有个警察看着车里一个个惨死的绑匪，开玩笑地对我的父亲说，你的儿子，还真是个怪物呢……”

　　“那个时候我发现父亲猛地一颤，因为他知道，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意外，我都不会受伤。”

　　“也许，我的却是一个怪物呢……”李御辉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脖子，自嘲地笑着。

　　“不过从那次以后，我就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了，所以打架受伤，还是得麻烦老大你帮我上药啊……”李御辉钩上了韩佑峰的脖子，让他跟自己一样地笑了起来。

　　“御辉啊，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韩佑峰按着他的脑袋，由衷地感叹着。

　　李御辉看着他深深湖底般的双眸，忽然认真地问道：

　　“阿峰，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究竟有什么意义？”

　　韩佑峰看着他认真的脸，唯一能做的只是轻轻地叹息，因为，这个问题，所有的人都在思考着。

　　不知不觉间，在温暖的阳光下，李御辉在韩佑峰身旁睡着了。

　　韩佑峰轻抚着他的脑袋，目光透射出无比的温柔——

　　御辉啊，坚强地活下去吧……因为，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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