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时空回廊 之未来》雷宝

9、第五章 往事(二)

　　“就是这里了。”

　　一座气派的大宅门口，逸云倚着韩佑峰的肩膀，正在望着宅子里的点点灯光。

　　韩佑峰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请问，你们是……”一位佣人打扮的老婆婆打开了大门。

　　向着老婆婆点头致意后，逸云微笑道：

　　“我叫骆逸云，想见这里的主人李鸿飞先生。麻烦您通报一声。”

　　老婆婆应了一声，很快进去通报了。逸云抬起头，再次打量这座气派的大宅子。

　　李鸿飞，地产界的名人。作为最近各界评出的“最有价值的十大名人”之一，不仅有足够的能力继承了庞大的家族产业，更曾经凭个人的能力开创过颇有实力的经济公司，在坐上“华年实业”执行总裁位置之后，更加将家族的产业发扬光大，使“华年实业”一跃成为如今最有实力的地产公司之一。最近又和政府合作了几项重大工程，获得了很大的好评，再加上又与海外一家颇具实力的公司确定了长期合作的关系，更是如鱼得水。可以说这个人是事业及其成功，简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了。

　　可是呵……逸云想着，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一个急着让不听话的儿子回家的可怜的父亲而已。

　　“请进吧。”老太太有点奇怪地看着她们两个，一边带路一边嘀咕道：

　　“今天真是奇怪，老爷一般晚上一但回了家就不会见客人了呀……”

　　逸云和韩佑峰相视一笑，随着老婆婆来到了大厅中。

　　大厅中，李鸿飞正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目光黯然地望着窗外。

　　不愧是父子啊……韩佑峰想着，因为他经常能看见李御辉这个样子的独自坐在窗边，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看见他们进来，李鸿飞立刻换上了另一副表情，一副被逸云称作“掩盖情感的面具”的脸孔。

　　“请问这位是……”

　　李鸿飞站起身来，对着韩佑峰问着。

　　“他是李御辉现在的室友，也是我的男朋友。”逸云微笑着回答。

　　“男朋友？”李鸿飞皱眉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

　　“是的。”逸云拉着韩佑峰安然地坐在了沙发里，开始慢慢道：“李先生，我们来是为了您……哦不，是您的夫人唐雨霏女士，拜托我向李御辉传话这件事。”

　　李鸿飞眼皮抬了一下，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逸云笑了笑，接着道：“我自认不是一个鸡婆的人，不过闲事也经常会管，但是前提是——我所管的那件事，是否有让我费尽心思的必要。”

　　“什么意思？”李鸿飞看向逸云。

　　“据我所知……”逸云目光悠悠瞥向李鸿飞，那目光虽然柔和，却透着一丝能看透一切的凌厉：“李御辉好像对您这位父亲颇为——反感，以至于不肯承认您这个父亲。这一点，阿峰他是很清楚的。”

　　李鸿飞看了看一旁的韩佑峰，这位沉默的男子自进来以后就不发一言，只静静地坐在那里。这个人身上似乎笼罩了一种黑色的气息，虽然坐在那里，却让人感觉非常遥远，仿佛他根本不在这里……

　　李鸿飞叹了口气，一道黯然的光自眼底闪过，他揉着眉心，轻声道：“是的，御辉他讨厌我这个父亲，从小就这样，现在，我更是可以肯定……他恨我。”

　　*** *** ***

　　明亮的大厅中，李鸿飞眉头深锁，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但是今晚他感到很累。他看着面前的那位忧郁男子和眉眼淡然的骆逸云，忽然不想再摆出自己日常那种威仪冷酷的面孔来面对这两人。有一股莫名的悲伤气息在他身体里流窜，让他感觉窒闷。

　　拥有再辉煌的事业那又如何？为什么他在乎的人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他无法得到全部的幸福？
　　逸云目光温柔地凝望着眼前这位失意的“成功”男人，慢慢地开口：

　　“越是在乎的人，往往越容易被我们自己伤害。如果你想让那个人重新回到你的怀抱，就必须先敞开胸怀，让他知道，你的想法。”

　　李鸿飞抬起头，望着这个年纪轻轻的美丽少女。她正在以一种充满魔力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如此的清澈，如此的安逸。不知为什么，望着那样的目光，竟让一向寡言的他，产生了一种渴望——倾诉的渴望。

　　李鸿飞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将深埋心中十几年的往事慢慢细述……

　　“小时候我的家境很差，我出生不久母亲就死了，父亲整天喝酒打架，靠给□□收保护费维持生计……”

　　李鸿飞目光深远。那段早已远离他的陈年往事，那段……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深刻回忆——

　　逸云将韩佑峰的手握紧。回忆……总是将人羁绊，它让我们无法全新地面对现在这个世界，因为……曾经的我们，是如此的迷茫，如此的脆弱，以至于——我们的内心深处，宁愿不去想起。

　　“我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可想而知，我也好不到那去。我整天到处闲逛，旷课、殴打老师、欺凌弱小、和坏人厮混……简直是无恶不作。我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着日子，但是并没有麻木，我能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悲哀，我没有渴望、看不到明天，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和那些可怜的人们一样，污染着这片浑浊的大地……我深切的知道自己的卑微，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

　　李鸿飞拿起摆在桌子上的照片，照片里的秀丽女子抱着一个约摸一岁大的婴孩，笑得是那么的温柔。这笑容……是他曾经发誓用一生的爱去呵护的纯真笑容啊……

　　“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雨霏了，她住在我家附近，同样的家境贫寒。不同的是，她有一颗上进的心，她总是那样灿烂地对我微笑，她对未来充满希望。在她的面前，我更加的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可恶，我已经将希望放弃，所以……只好继续放弃她。”

　　李鸿飞的嘴角扬起一丝青涩的苦笑，慢慢地接着道：

　　“我知道，我的儿子现在正在走我的老路，他就像另一个我，再一次地令我心痛！我切身体会到在□□厮混的可怕，它曾经毁灭了多少人的幸福生活，它让……那样纯洁无瑕的女孩子，不得不去面对她那可悲的未来……但是，我却无法去阻止我的儿子，因为他曾经对我说过，说我根本没有权力去做一个父亲；因为我知道……作为父子的我们，都犯下了自己都无法原谅的错误。”

　　……“阿峰，你有没有试过那种深深的悔恨和无奈的感觉？”

　　听到这里，韩佑峰忽然想起有一天的雨夜里御辉问过他的那句话。深深的悔恨和无奈……韩佑峰忍不住在心底微微叹气，御辉呀……那深刻的悔恨和无奈，其实是很多人都会有的啊！

　　“我故意让雨霏对我十分失望，于是，就在一个潮湿的下午，她终于背着书包离开了这座城市。她那时并不知道，我是和她爱我一样的深爱着她，只是……我所看到的世界太灰暗，以至于——无法伸出手，将她抱在怀中。”

　　“我就这样继续混混沌沌的活着，我的父亲死了，我并没有为他悲伤，因为我知道，他终于可以解脱了。原以为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这样的活着直到死去，但是，老天让我认识了那个女孩，那个纯洁无瑕的女孩。这个单纯的女孩让我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像我所想象得那么灰暗。”

　　“她就是如今华年实业上任总裁的独生女儿，名叫华芷洁。很美丽的名字是不是？但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却是被人绑着装在一个大麻袋里。她被帮会里的人绑架，打算勒索她那富豪老爸一大笔钱。而我，也是可恶的共犯者之一。”

　　“第一眼见到她，我就注意到了她那双无邪的大眼睛，它们好像在向我求助。在那一瞬间，我好像被从她眼睛里放出的光芒照射到了，我感受到了光明，我觉得自己不再渺小，至少——能够救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听到了这里，韩佑峰的身体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颤，自己的大脑似乎在电光石火间捕捉到了什么。这故事，为什么如此熟悉？……但脑子里闪现的念头实在来得太快，快的让他来不及思索，就已散去。

　　“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我冒险将芷洁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并向警察报案。结果，帮派老巢被端，老大当场被抓，在押解的途中，他抢了警察的枪逃跑，最后，被当场击毙。而我，作为从犯，又未成年，在法庭的酌情处理下，被判一年的改造。但是，我却从心底深深的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和那黑暗的世界，划清界限。”

　　“可令我想象不到的是，芷洁这个经常去探望我给我欢笑的纯真女孩，竟然爱上了我。我是曾经如此贪婪的在她身上吸收着温暖的感觉，她虽然令我迷恋，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心里真正爱的，是那个令我心痛如绞的唐雨霏啊！”

　　李鸿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利用了一个女孩，在他陷入无尽的黑暗时，给了他温暖的光芒，但是，他却不能给她同样的爱。到头来给她带来的，只有无尽的伤害。

　　“我出狱后的一段时间里，始终没有见到过芷洁，我以为是她不想见我了，因为出狱前我曾经明确地告诉她，我爱的，是另一个女孩。我知道她受的打击很大，但长痛不如短痛，我无法给她些什么，说出实话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而出狱的那天我惊喜的发现，在监狱门口等待我的，竟然是让我魂牵梦萦的雨霏。”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年来她一直在默默地关注我。如今她已学成归来，我也已经和从前划清界限，这时候的我，终于可以从容地伸出双手，将她紧抱在怀中了。这个时候，我不再彷徨，我终于看到我的幸福了！可是……”一道惨淡的光从李鸿飞的眼中射出，他自嘲地笑着，颤抖地接着道：“愚蠢的我本来以为出狱后一切都将风平浪静，可以去过另一种生活了，但我不知道的是，有人正在处心积虑地等待着我的出狱，然后，为他们的大哥报仇。”

　　李鸿飞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字一字道：“我是如此的可耻，如此的愚蠢，在我和雨霏沉浸在幸福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时，却无法想象到，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正在为我忍受着无尽的痛苦……”

　　李鸿飞双眼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双手，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发抖。逸云他们看着他的样子，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群坏蛋把芷洁抓了起来，想以折磨她来加重你的痛苦，是吗？”

　　逸云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含着淡淡的疲倦：“你因为这件事而负疚，所以才舍弃了唐阿姨而娶了她，是不是？”

　　李鸿飞没有答话，逸云淡淡看着他，继续他无法说出口的话：“然后，你继承了华家庞大的产业，成就了你今天的辉煌。而那位你当年遗弃的挚爱，也在你老婆华芷洁去世后终于回到了你的身边。如今你可以算是一切圆满了，除了你那个不听话的儿子。”

　　“是的……”李鸿飞凄惨地笑着：“芷洁在那次事件之后遗留下病根一直身体不好，早早地去世了。而我……也真的对不起她，又娶了雨霏。或许，我根本不值得你费尽心思去让我的儿子接受我，我……的却是个可耻的人。”

　　“不是的！”急切的叫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李鸿飞的话。唐雨霏冲了进来，拉住了他的手，急道：

　　“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爱着芷洁的，要不是这样，我当初也不会离开你！其实……可耻的是我，当时只有我发现了囚禁芷洁的地窖，那里的氧气已经用尽，可我却可耻地在密室门口徘徊，一个声音告诉我：只要她死了，我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是我害得她落下了病根，现在她死了，我却还回来找你……御辉骂的对，我的确是一个无耻的女人！我不应该回来——如果不是我，你们父子也不会闹成今天这个局面！”唐雨霏以手掩面，却难掩住自己的悲伤，她知道，她才使应该消失的那个。

　　“你住口！”

　　一声怒喝，止住了唐雨霏的哭泣，她惊愕地抬起头，李鸿飞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我们父子闹成这样，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一切都是那个混蛋自找的！”李鸿飞怒不可遏地指着外面：“他为了气我而在外面辖胡混，他胡作非为，一切就只凭自己高兴。令他母亲失望难过的并不是我，而是她的儿子！最后竟然……连他母亲的最后一面也不来见，芷洁死之前还在念着他的名字，而他那时候在干什么？！在和人打架！只是这该死的理由，令他的母亲含恨而终，他还有脸怪别人吗？”

　　逸云和韩佑峰都愣住了，韩佑峰微微仰头望向窗外——他知道御辉的悔恨和无奈是什么了……

　　那无法挽回的结局啊……我们都被命运捉弄着，沉浸在自己的深渊，无奈地——叹息。

　　*** *** ***

　　“阿峰……”

　　依偎在韩佑峰的怀里，望着天上的星星，逸云轻轻地低唤着。

　　“嗯？”

　　“如果……”逸云直起身来，直视他的眼睛：

　　“如果有一天，你因为别的事情而无法见到我最后一面，你会因此而悔恨终生吗？”

　　韩佑峰也坐了起来，伸出手，捧起她的秀发，深吸着那淡淡地香气。多么美的黑发啊……曾几何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亲手触碰着宛如璀璨夜空般的，漆黑的长发。

　　“逸云，会让我悔恨终生的，只有一件事情……“看着她的眼睛，感受着她身上散发的柔和的光芒，他轻声道：”那就是——无法继续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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