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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冥顽不灵言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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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挽大半夜的在船甲板上吹了许多冷风,又被扎了个透心凉,就算是再强悍,也吸气没有呼气多了。武功高不高是一回事,肉还是软的,血也不是点两个穴就能止住的。
铁铉一边痛恨自已不够心狠,一边又急巴巴的赶去燕南悠房里请他出来救治。
因为铁铉与秦挽的争执时间不长,且夜风较大,居然也没有人发现甲板上险些出了条人命。
倒是铁铉,好不容易把秦挽弄回房后,去敲燕南悠的门时很是犹豫了一阵子。因为屋里断断续续如猫儿叫的声音说明了里面的活动还没有结束。
可是铁铉能等,秦挽却等不了。铁铉把秦挽弄回船舱后,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更冷了,连唇色也变得暗沉,脸色更白了。胸口上的掌中刀到底是没拔,鲜血在白衣上晕出一大片,很是吓人。铁铉一碰到刀柄就不能控制的直打哆嗦,只好作罢。
铁铉从来不知道自已的胆子这么小,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铁师傅总是夸他胆大心细,哪家入了蛇兽,铁铉也都是冲在前头去解围。可一碰到秦挽,一切都乱了套。
门很快就开了,铁铉听到屋内传出冷冷一声轻哼,顿时有些挂不住脸。燕南悠倒没说什么,只是回头说了声:“我很快回来。”
严青似乎是把头闷在被子里,说起话来声瓮声瓮气:“不回来也可以。”
铁铉大感尴尬,下意识又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燕南悠却没有顶严青的话,只是对着铁铉淡淡一笑:“怎么?跑得这么急?”
“燕大哥,你帮我去救一个人吧!”铁铉讷讷的说着,有些心虚。
燕南悠的笑慢慢敛起:“不救。”
铁铉大急,再不去救,秦挽恐怕真的要交待了。他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下,却又不敢大声说话惊动别人,只能压低了声音苦苦哀求:“燕大哥,我求你救救他吧,再不救他……他就要死了……”
燕南悠原本一只脚已跨回门内,听到后便又转了回来;“看你的样子,似乎刚和他发生过争执……脖子上的指印是他掐的吧?”
铁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可是我扎了他一刀……”
燕南悠叹息一声:“这不能两清,他还对你下毒……”
铁铉觉得自已很丢脸,可是他忍不住,手只需往前一伸,就能拽住燕南悠披的曳地长袍,他很想上前拽住,就象小时候紧紧的趴在铁师傅身上一般,向燕南悠诉说他心中的矛盾与痛苦。但他已经不是孩子。虽然燕南悠现在就像另一个铁师傅,但到底不是总慈爱的抚摸他脑袋的那个人。于是他只能努力的睁着眼睛,深怕眼一合上,泪水就会滚落:“他还杀了很多人……”
其实,铁铉完全可以一一列数,秦挽还杀了铁师傅,千佛手,还有峨嵋派的连擎云……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人……可是他不敢说。他怕说了,秦挽真的没有了活下去的机会。他心里很乱。一方面,他知道自已应该坐视不理,让秦挽自生自灭,以慰死去的人在天之灵。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为秦挽开脱,秦挽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做出如此坏事。
小时候,铁铉总听村里的人说,相由心生。故事里的仙女,狐妖都很好看,往往也是情深意重。就算是坏人,只要真心感化,也必能向善。秦挽又不是天生的坏人,他虽然嘴上刻薄点,又做了许多错事,但只要给他机会改过,说不定就能改过自新。
而且……而且,自已也扎了秦挽一刀,如今若他不死,也算是抵了前债。铁铉胡思乱想着,又忍不住求道:“燕大哥,你先救人吧,再不救,他真的要死了!”
燕南悠沉默良久后才道:“你不会后悔吗?秦挽这个人未必会把你的好记在心里。”
铁铉一听燕南悠肯救,心里欢喜都来不及,连忙说:“我不会后悔的,扎也扎过了,只要他能改过,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后悔……”
燕南悠又轻叹一声:“多情总被无情恼……”
“什么?什么恼?”铁铉问的问题让燕南悠连连摇头:“没什么恼,再不救人,秦挽估计会死得很透……”
铁铉一听燕南悠这么说就十分紧张,连忙带着燕南悠回到自已房中。
燕南悠既答应救人,便也不拖泥带水。
只见燕南悠将长袖折叠挽起,两指并成剑指在秦挽伤口附近笃笃点了几下,然后就一下将掌中刀抽出,丢在一旁。
虽然已经点穴阻了附近的血脉,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冒了些血出来,铁铉觉得看着狰狞,心又揪紧了几分。
紧接着,燕南悠又小心的揭开秦挽的衣服,只见秦挽胸腹一块都沾了不少血迹,红通通一片。
“铁铉,你去弄点热水。”燕南悠小心的察看着伤口,还伸出手指在伤口附近轻按。
秦挽半昏半醒,随着燕南悠的查看发出几声低吟。
铁铉一见,不敢怠慢,连忙急匆匆的去找热水。
夜半时分,找热水是件难事,但由于大船是夜行赶路,厨房里有人值守。铁铉去要热水时,虽被拉住多问了几句,但却也算爽快的给了一大壶热水。
等铁铉赶回房时,便看到秦挽已被剥去外衣,只着亵裤平躺在床。
尽管胸腹一块的血污惊人,但肩臂与别处裸露的地方依然洁净,线条流畅。铁铉看得愣了愣。
“愣着做什么?快替他擦身……”燕南悠一脸促侠,看得铁铉脸红了红。
铁铉不太确定的看看秦挽,又看看燕南悠:“我……我吗?”
燕南悠一脸无可奈何的摇头,走到铁铉身边,伸两指掸了一下他的额头:“难道要我去擦吗?是你要救他还是我要救他……”
铁铉捂着额头哎呀一声,但心里却是有了暖意。小时候他很调皮,铁师傅对他无可奈何时也喜欢掸他脑袋。
替秦挽擦身时,铁铉觉得自已的手都在抖。等擦去血污后,铁铉意外的发现秦挽的皮肤上居然留有伤痕,算不上醒目,而是伤口褪去后留下的白印。
燕南悠见铁铉半天不动,也凑上来看了看,然后才道:“这似乎是棍伤,看来他也不是一直如此春风得意。”
铁铉心中更加坚定了秦挽必定是有苦衷才做出许多坏事,更为自已决定以此刀抵前债而感到庆幸。
燕南悠看伤口清理得差不多后,便伸手在腰间一摸,掏出一只白玉瓶,点着指头将瓶中的药粉洒在伤口上。
药粉是白色的,看着没什么,可伤口一碰触到,居然就发出滋滋的声音,简直象是油锅上煎肉。
秦挽痛得立即睁开眼睛“啊”的叫了一声。
燕南悠冷淡的将封好口的玉瓶丢在他手边:“一日一次,外头用干净的布裹好,一月之内必能愈合。”
秦挽抿着唇也不说话,似乎不太领情。
燕南悠也不和他计较,说完后便转头看向铁铉:“铁铉,这种人,你还是小心提防为好。我暂时封了他的内力,谅他伤好之前再也不能为难你。”
秦挽有些动怒,张了张唇似乎就要发飚,铁铉连忙走到床边装做不轻意的把手一放,正好盖了个严实,然后转头对燕南悠道:“燕大哥,你早点休息吧。”
燕南悠点点头,便走出房间,顺手将门带上。
一时间,房间里又寂静下来。
“哎哟……”铁铉正在想着该如何与秦挽说说自已心中的想法,胡思乱想的当口,突然觉得手掌一疼。他低头一看,好家伙,秦挽似乎在生气不让他说话,居然咬了他……
“活该。”看铁铉忙不迭的缩回手,一个劲的吹气,秦挽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铁铉听他说话声音轻且吃力,没来由的有些心疼,但一想到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便又恨不得生啖此人,情绪顿时矛盾不已。
秦挽见铁铉不吭气,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极为不高兴,挣扎着就要起来。掌中刀虽短小,刺得不深,但毕竟是铁师傅费尽心力所铸,刀气到底是伤了内腑,他一动就疼得直吸气。再加上吹了许久的冷风,寒气入体,脸上有些发烫,居然咳了两声。
铁铉见了又忍不住来扶:“你先在我这里休息一晚吧?”
秦挽心中十分不悦,脸上自然也没有好脸色:“你不是要杀我吗?现在救我又算什么?我可不会感激你……”
“我不要你感激……”铁铉听了也没好气:“你只要以后不做坏事就算对得起父母了。”
秦挽神色微动,脸色更加难看:“我父母早就死了,你是存心要气我吗?”
铁铉一听立即露出懊恼的神情:“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
秦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铁铉,这个呆瓜到底有没有记住自已是他的仇人啊?还救他?还和他道歉?
“只要你答应,以后再也不做坏事,我们就还是好兄弟。”铁铉咬了咬牙,就如同下了决心般的说出了他的想法。
秦挽愣了很久,然后放声大笑,他一笑就牵动了胸膛,伤口又开始做痛,一时间捂着胸口冷汗一颗颗的沁了出来。
“秦挽……你没事吧?”铁铉很是紧张的扶着秦挽躺下,又慌慌乱乱的撕着内衫下摆替秦挽裹伤口,看在秦挽眼里既可笑又可怜。
“你不用救我,我不想承你的情……”秦挽缓了口气,慢慢说道。
铁铉立即露出受伤的表情:“你不要这样,虽然我刺伤了你,可是你做错事在先……”
“铁铉。”秦挽打断铁铉的话,提气说道:“我不会后悔自已做过的事,永远不会。如果我今天活下去,以后也会按这种方式做事,你阻挠不了我……”
“秦挽……”铁铉觉得既伤心又失望,但仍然不死心的劝道:“做坏事会不得善终的,你现在改过还来得及。”
“死的人能复活吗?”秦挽突然问道。
铁铉不明白秦挽想说什么,于是摇头:“不能。”
秦挽微笑起来,不像是做假,而是笑得有几分无奈:“你能忘记是我杀了你师傅吗?”
铁铉呼吸一滞:“……不能。”
秦挽将停留在铁铉脸上的视线转移向床顶的舱板,如喟叹般轻声道:“所以说,做了就是做了,我也不怕认。你也不必假仁假意的说什么原谅……”
“我是真的……”铁铉想表达自已是真心诚意的想原谅他,可是嘴笨得很,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急着连汗都要出来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秦挽的表情有些扭曲,看得铁铉几乎想逃。“不管是谁,哪怕你现在救了我的命,只要挡到我的路,我一样会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