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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幻影 ...

  •   萧容轻踢马腹,驱马踏进了泥沼,心中已转过千般念头: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难道是阿蓁做的?

      她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对了,当年郑英他娘提起过,他们的师父丰泠大师有呼风唤雨之能,当年连下几月暴雨,快要决堤,丰泠一站到河边,雨就停了。

      他们师门既然能止雨,也该当能唤雨吧?甚而能唤来雷鸣电闪?

      难道昨夜的流星也是阿蓁召来的?

      阿蓁是特意来助他胜利的吗?她已经从神都逃了出来?

      那她又为什么不来与他相见?

      为什么不肯见他?……

      萧容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在一片混沌中寻找阿蓁的影子,可转来转去,却再不见任何一点绿色。

      身下马背突然一歪,萧容的坐骑半跪进了泥沼之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挣扎起身。

      萧容翻身下马,在黑暗中摸索着,才发现马的左前腿踢在泥沼中的一处硬石上,已经折断,尖锐的骨头从肉中刺出来,和许多敌人的血混在一起,冰凉黏腻的一片。

      看来这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行走了。

      萧容环视四周,没有半点人影,而刀光剑影的杀伐之声似乎已经离他很远——他已经进入了泥沼深处。而随着暴雨,原本的泥沼也积满了水,变成一片深藏危险的池塘。

      萧容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脱掉沉重的甲胄搭在马背上,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沼中走着,依旧执拗地想要找到阿蓁。

      狂风暴雨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萧容只觉自己头有些昏沉,几乎连近处的路也看不清了。明知可能根本找不到阿蓁,他依然不想停下来,他不想放过这哪怕一点点希望。

      泥水渐渐没过了他的膝盖,又涨过大腿,忽然,萧容迈出的右脚一空,竟是个深坑,他脚下湿滑,眼看整个人就要跌进去。

      突然间,一股柔和的力量拉住了萧容的腰,将他拖离了深渊。那柔软的力量十分缓慢,可萧容反应却极迅速,几乎瞬间就转身拉住来人,半点看不出要跌倒的意思。

      可身后空荡荡的,入手的只有一条细滑的碧绿色绸带。眼看也要从手中滑走,萧容连忙一翻手腕,试图拽住绸带的另一端。

      绸带没有滑走,只是轻飘飘地垂落了下来。

      昏暗中,一个熟悉的人影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阿蓁……”萧容的嗓子有点沙哑,慌乱中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喃喃道,“阿蓁,果然是你……”忽又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哪有什么天意助我,一直都是你在帮我,对吧?”

      那人影静默一会,幽幽道:“你跟过来做什么?这里太危险,回去吧。”

      声音如雨水般冰凉、不带一丝情绪,可熟悉的嗓音让萧容的心脏几乎要爆炸出来,再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向人影奔去。

      可他才奔出几步,那人影却宛如没有实体,鬼魅般轻轻滑出了几丈远,离萧容反而更远了。

      萧容止住步子,苦涩一笑:“阿蓁,为什么不肯见我?”

      人影停了一刻,终于叹口气:“我也无法。”

      萧容一愣,难道阿蓁还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她还被神都的人胁迫着无法露面,还是干脆她本人还被困在神都,只是分出一缕神识来此地助他?还是她已经彻底没有了实体?……萧容越想越遥远,越想越不安:他不怕阿蓁还被困在神都,他只怕自己从此无法再与她相见。

      “那……我要怎么办?怎么才能再见到你?”萧容紧张地问道。

      那人影顿了顿,平静开口道:“你到神都来,便能见到我了,”话到后面,声音已经渺远,而她的身影也渐渐隐入昏暗中,只留下渐行渐远的叮嘱,“记得先去桐阳,那里才是你的立国之地。”

      “好,好,你等着我!还有什么……”萧容慌忙向人影冲去,可伴着一道闪电,那人影终于彻底消失于昏茫中。

      “阿蓁,你等着我!”

      萧容惘然地站在雨中,只觉一切都是那么缥缈虚无。他攥紧了手中仅有的绸带,凑到面前,想细细探究一番,他初拿到绸带时,绸带十分干燥,上面还带着淡淡的体温,可此时,带子已经被雨打湿了,沁着股凉意。

      萧容把绸带小心收进怀,想再摸索着回去,可突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竟就此失去了意识。

      。

      风雨渐渐停了,云散日出,柔和的阳光照在一片狼籍的大地上,翻涌着泥与血的河水渐渐平息,无数断肢、尸首、刀枪、箭矢都一同被卷向下流。

      “将军!将军在这里!”

      一众下属终于在泥沼边缘找到了萧容,看着萧容因疲惫而倚靠在战马身边睡着了,他脚下流淌的血水和一众若隐若现的敌军尸首都昭示着,他杀了数不清的敌人,众人不禁更佩服他身先士卒,勇猛无敌。

      “将军,将军醒醒。”下属轻轻拍醒了萧容。

      萧容睁开眼睛,被透亮的天光刺得一激灵,环视四周,再无半点阿蓁的影子,心下怅然,可再一低头,又是一惊。

      他的甲胄依然着在身上,上面有血浆、有雨水,唯独没有那几乎没过大腿的泥渍。

      萧容慌忙转身,才发现他的战马,竟然好端端站在原地,四蹄完好!别说受伤断腿,身上竟连半分泥点也无。

      “你们……在哪里发现的我?”萧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就在这里啊,”下属不解道,又感叹,“前面那泥潭有几丈深,幸亏您没多走一步,可太危险了。”

      另有下属乐呵呵道:“咱们将军得天意眷顾,连百万敌军都能打跑,还有童将军在外接应,区区一个泥潭算什么。”

      此役一胜,不仅众人得以劫后余生,而且以不足万人击溃数十万敌军的战绩足以青史留名。更别说那天降的流星、突来的风雨,这一切不正昭示着,容将军乃天意所归,那谶语果然说的是容将军么!

      大家簇拥在萧容身边,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无人注意到萧容打马转身后脸上的失魂落魄。

      若真是天意助他胜,又为何不听听他真正的呼唤?

      他只是……想见见阿蓁而已啊。

      萧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营中,脱掉甲胄,可怀中空空荡荡,那根绸带自然也没了影子。

      泥沼中所见的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假?

      自那以后,萧容再没有见过哪怕半个像阿蓁的影子。他渐渐怀疑,那日大概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极度渴望中看到的梦中幻影——他可不是每晚每夜都会梦到阿蓁么?

      可若是真的,那阿蓁在神都,该多盼着他能尽快去解救她?

      一想到此,萧容便觉如有千万虫蚁啮噬着他一刻不得安宁。唯一给予萧容希望的是,那根半尺长的荆条,依旧生机勃勃,无论春夏秋冬,天寒地暖,都生着欣欣的绿意,如同阿蓁一件常穿的襦裙的颜色。

      就是这点绿意,让萧容每天从有阿蓁的梦境中醒来时,能感到稍许的希望。

      永鹿之战后,萧容一下子声名鹊起,就连起初对那句谶语嗤之以鼻的人们,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初出茅庐、却光彩夺目的年轻人。

      也因此,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投靠清阳军,希望自己也能在乱世中,成为最终胜利阵营的一员。

      清阳军的势力越来越壮大,又接连占据了丽州郡、铜中县等地,可萧成化却高兴不起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新投奔的人不是冲着他萧成化的名号,而是来投奔萧容的——他作为一军首领,怎么能容忍手下有这么这重功高震主的将领存在呢。

      哪怕自己这个侄子再勇武,打了再多胜仗,攻下再多城池,对萧成化来说,不是喜讯,反而是愈发严重的威胁。

      萧成化不能再束手待毙了。他先试探性地传信,让萧容分派一半的兵力解救被围困在束城的友军。束城有赤眉军率领的三万兵马,赤眉军的那位将领行军稳扎稳打,足够让萧容这一半兵力深陷泥潭,半年无法轻易回旋了。

      萧容竟二话没说,就照办了。

      萧成化心中稍松,再趁萧容带领余下的兵力攻下留城、正是人困马乏之际,假托自己病重,召萧容、田淳二人速速赶回银城。

      萧容竟也当真照办了。

      萧容命郑英带大部队留在前线,自己只率了不到三百轻骑,飞驰回银城,留在银城之外,又只带了几十名亲随,卸甲除戈,恭恭敬敬地走进萧成化的宅院中。

      短短两年,萧成化这个宅子已经翻新出两倍之大,比先前的郡首府还要阔绰豪气。

      只是如今,因萧成化的“病重”原因,整个府中十分肃穆,处处皆是肃杀之气。

      萧容半跪在萧成化的病榻前,叔侄二人依依聊了片刻,好一副叔友侄恭的友爱场面。可萧成化周围的仆役不知何时已变为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萧成化一个眼神,便围住了萧容。

      萧成化似乎瞬间恢复了健康,从病榻上坐起。

      “端药来。”他招招手,便有人端了一碗油黑的汤药,却不是奉给萧成化,而是端到了跪地的萧容面前。

      “不瞒你说,我这个病主要是心病,”萧成化叹了口气,“一想到我若撒手人寰,只剩慎儿一个人,被他同宗的堂兄辅佐,我就夜不能眠。侄儿啊,你若当真忠孝,就把这碗药替我喝了吧,说不定我的病明天就能好了。”

      萧容垂着头,抬手接过了药碗,却突然起身,拈起瓷碗的盖子摔在地上。

      “哗啦”一声碎响,顿时回荡在空旷的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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