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刘三妹并不是个傻子,奈何儿媳突然转了性子,这才频频打输了仗。
她气了半天,终于想起今天的任务了:硬骨头硬啃啃不下来,她就软啃。只要把儿子拉拢过来,她周曼还跳得起来?
她强压怒火,装作凄怆地跟儿子感慨:“妈老了,思想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你们想的那些,妈是怎么看都看不明白喽……”
故意显露老态,步履蹒跚地把木盆里曾友良早先脱下的脏衣服拿去洗。
曾友良看着她新添的白发,果然有些动容。
她又横下一条心,把精心给老二曾有牛纳的鞋底拿出来,弯腰就去脱曾友良的鞋:“妈给你纳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猛地被老妈拎起一只脚,曾友良差点没站稳。
他妈又拉了他一只手,直接放在她后背上:“撑这儿。”给他穿好放进鞋垫的鞋后,直起腰来拍他肩膀,“孩子啊,站不稳的时候就撑在妈身上。当妈的人,永远都愿意给自己的崽儿当垫脚石的。”
曾友良是从小就被母亲忽视惯了的人。
小时候,他弟有个头疼脑热的,他妈马上就背着他往卫生所跑。他有回都饿晕在地里了,周围的阿叔阿伯们都紧张得不行,唯独他妈还平静地干完活,挣完工分,才去找人要了半碗米汤喂他。
一直到他八岁当了小英雄,他妈的态度才有所改变。
但她还是偏心。
突然间,她对他这么好,他还很不适应:“……鞋垫,老二有吗?”
“就只给你一个人纳了,他没有。”
于是他就被感动了:“……妈……”
刘三妹满怀期待:“嗯?”
曾友良突然就变了脸:“为了整个家庭的团结和睦,我郑重声明,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要孙子没有,要儿子有一个。”
你又想替老二,还是红兵红国讨钱花?还是又想让阿曼喝生子符符水?
他很不服气:“你说你一个有儿子的人,不疼儿子,还想越过儿子疼都还没长成颗卵的孙子,有这种道理吗?”
越是得不到的母爱,越是卑微着想要讨好她。
看到周曼那么勇敢地追求新生活,他也有种受够了以往的日子的感受。
这个社会向来对女性都是苛刻的,她都敢站起来反抗了,他这个大男人怎么能屈居她后呢?
他跟他妈讨价还价:“你多疼我一点,多哄我一点。说不准把我哄好了,那三块钱的生子符符水我能代阿曼喝下去。改明儿看看菩萨的能耐,是不是比医学还高明,能让我一个大男人也鼓起肚子来。”
“到时候我雌雄同体,给您生一堆大胖孙子。”
刘三妹:?!
被他气得噗出一口老血来。
……
周曼人在屋中坐,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脸上不禁浮起一丝笑容。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1)。
待全家上下都要出门上工,而曾友良也要带着苗苗去公社小学报名时,她主动提出要带公婆去卫生所看病。
——刘三妹拉拢儿子的计划是失败了,但她替他洗衣服时,可没少揉膝盖,嘀咕着老毛病又犯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过是另一个苦肉计。
奈何她这慢性关节炎,是因为曾友良而得的。据她自己说,他小时候出水痘,她背着他在雪地里走了一整夜去县医院求医,冻伤了膝盖,就这么落下了病根。
曾友良完全不记得这事。
他去问族里年纪大的老人,人家也不记得这事。
可惜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知道那是假话,你也总想去相信它。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母亲其实是疼爱过他的。
她看到他眼里的纠结,于是告诉他:“不用等我,你带苗苗先走。你妈不是关节炎又发了吗?我带她去卫生所瞧瞧,顺便开点儿内服外敷的药。”
她这话一出,曾友良、曾有牛两兄弟都惊呆了。
这几天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周曼跟他们妈之间的关系,那就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她居然要带她去看病??
周曼觉得自己这么做理所当然:“哪家婆媳不闹矛盾的?吵归吵,难不成还能眼睁睁看她痛死?她膝盖都内翻了,关节肿得跟马蜂叮了似的。”
这大度的姿态,顿时折服了两兄弟。
曾友良感动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荤话:“等今晚回家,小爷皮一定好好伺候伺候咱家大老娘们儿。”
周曼:……滚!
曾有牛也感动得不吝拍起了马屁:“嫂子,你怎么说得那么对!等我有了钱,先就给妈立个贞节牌坊,再给你立块碑,就立在村口的大道上,把你说的这些孝话全刻在上面,让来来往往的人全知道你有多孝顺!”
周曼:孝话?我看你才是个笑话……
她给了曾友良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曾友良果然被挑拨到了,下意识看了他妈一眼,后者已经被“贞节牌坊”的许诺给哄得眉开眼笑的了。
——哪怕这种封建糟粕,早就被明令禁止兴建,他弟不过就是说了几句漂亮话。
再想到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而他弟从来半点实事都不干,母亲还那么偏心他弟,越发觉得不公。
拉着苗苗闷声不吭地出了门。
曾有牛还纳闷地喊了他哥一句:“诶哥,一块儿走啊!”
忙不迭喊他媳妇好好送红兵红国上学,就去追他哥了。
周曼要带刘三妹去看病,所有人都惊讶、意外不已,唯独刘三妹像是未卜先知,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
等家里人都走光了,她才耀武扬威地笑了起来:“现在知道了?我家老大当我儿子已经当了28年了,当你男人才当几年?他首先是我儿子,其次才是你男人。”
“说句不好听的,媳妇儿这种东西,男人想换几个就换几个。可亲妈,你听过哪个男人换过的?要换,换来的也是后妈!”
周曼一听,就知道刘三妹以为自己的苦肉计起效了,曾友良找她说了什么,她才不,得,不带她去看病。
于是她也笑了:“都一把年纪了,您怎么还这么天真?我们苗苗在这方面,都比不过你。”
孝顺这种事是分面子和里子的。她再怎么对她不满,难不成还会傻到连面子功夫都不做,好教她能领着全村的人声讨她这个外来媳妇吗?
刘三妹:?!
不等对方反击,周曼就提到:“听二奶奶说,您小名叫藕球。这名字好啊,透着股活泼可爱的劲儿,一听就是能从山顶滚到山脚的好球,跟您的天真特别配。”
刘三妹的脸“唰”地涨红了,开口以长辈的身份压人:“名字再不好听,那也是父母取的。只要你是华国人,那就得以孝为天。我就叫藕球怎么了?我敢把这名字跟每一个人讲,你呢?你这资本主义的老鼠,你的成分你敢跟别人讲吗?不怕人人喊打?”
这话里还有教训的成分,她是拿父母类比她这个公婆。她发了话,周曼就必须得听。
周曼角度刁钻地问:“那你爸妈给你取名叫粪球,你也没关系?”
问完,还唤了两声:“粪球?粪球?”
气得刘三妹简直想把自家鸡宰了,含两口血到外人面前表演吐血,控诉儿媳是怎么虐待她的。
周曼表情冷然:“你说的那种孝,叫愚孝。父母不仁,我也不必像个伺候奴隶主的奴隶。地主阶级都得推翻了,何况是更原始的奴隶制度?”
她同样是在用父母类比她这公婆。
说完,她就去了刘三妹那屋,把正打算打嘴仗的刘三妹给唬了一跳,冲过去想拦她:“你干嘛?!”
这回,周曼都懒得再隐藏实力了,她也不用砖头砸锁了,抡起拳头“啪”地砸在炕柜的锁上!
这锁是民国末期漂亮国生产,国内贴标的。是当年土改时,刘三妹冲到地主院里抢的老铜锁,其安全性和结实度可想而知。
可周曼就那么一拳砸上去,铜锁钩立马变形从锁体里弯出来了。
这惊人的武力值一显现,刘三妹拔高的嗓音顿时像被菜刀斩断一样,曳然而止在高音部!
她嘴皮翕动了好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啊你,平时挑水都挑不动……这会儿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你……就是装的……”
话越说越不连贯,还透着股惊恐劲儿。
她忽然想到,装的又怎么样?
现在四下无人,周曼就是一拳头把她给抡死,那也没人知道啊!她后怕起来。
周曼利索地扔掉锁头,拉开柜门,东翻翻西找找,就找到了隐藏在衣服堆里的小铁盒。
打开一看,嚯,钞票不少啊。
这里面有不少都是这八年来,巧立名目从她那里捞的钱吧?
刘三妹只觉心脏都吊到了喉咙口:“你,你,你干嘛?”
“不干嘛,就是想跟妈你算笔账。你看你们这边娶媳妇,彩礼钱最少100块起吧。当年这钱你就没给过我家。”
“还有,友良结婚你该给他准备结婚三大件,72条腿吧?怎么着也该有个200块。这钱你也没给过。”
“红兵红国都办了满月酒和百日酒的,苗苗就没办过,您是不是该给她补一补了?就……补个80块?还有苗苗的学费、杂费、文具、课外书……”
周曼掰着手指慢慢算账,最后连苗苗的嫁妆钱都算进去了!
接着,她又把小铁盒里的钞票数了一遍。数完,叹着气对刘三妹道:“妈,你这里钱不够啊,你还倒差我们这一房179块钱呢。要不,你先打个欠条给我,以后慢慢还?”
刘三妹本来就被周曼的算法,算得心一直往下沉。
一听到欠条,那是怄得直喘粗气。可见识过媳妇的神力,她又不敢有异议。
她警戒地正对着周曼,倒退到屋门口,从门外摸了块砖扔给周曼:“你,你,你……你不是劈锁很,很,很厉害……吗?你再……劈,劈块砖……我看……”
她还没老糊涂呢。
就周曼那小胳膊小腿儿的,能砸烂那么好一把铜锁?八成是趁她屋里没人,溜进去事先就把锁给弄坏了,再当着她的面儿装成是用拳头抡坏的。
她才不上当!
周曼咯咯笑了。
笑得斯文。
下一秒,就利落地上前把公婆,一把扛到了肩膀上!
刘三妹:啊啊啊啊啊啊!
她是要把她扔到井里淹死,再丢到乱葬岗喂狗吗?!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