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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梁露露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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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穿过高耸的山和陡峭的坡,越过无数披着晚霞红光的树木,她们来到了一片平地。
几栋房子孤零零驻守在田野之间。
她们朝房子开去,把车停在了房子背后的一栋仓库面前,熄了车,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声掠过草地和树木的声音。
“走吧。”
Riesling跳下车,走到仓库的门前,用钥匙打开了木门,木门里停着一架小型飞机。机身是白色的,有2米多高,翼展9米多,这是一架单引擎飞机,飞机驾驶舱里有两个位置,驾驶位和副驾驶。
“哇。”蓝伊一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飞机,“你怎么知道这有一架塞斯纳?”
“一个剧组留在这儿的,明天就会有人来拖走它。”Riesling从角落里拿起一只牵引拖把,固定在了前轮上,“我们来得正好。”
“你们俩一人一边。”Riesling指挥梁露露和蓝伊一站在机翼后跟她一起把飞机拖出仓库。
“我们现在要干嘛?”
“当然是要飞。”
“你会开……”
梁露露站在地面,看着飞机在空中飞速升高,然后在空中停留,紧接着像是坠机了一样头朝下飞速下坠。她瞪大眼,倒吸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上飞机。
在飞机接近地面的时候,突然掉转头,被拉升回了天际。
一个手里挎着竹篮的老婆婆站在了她身边,跟她一起看着在云朵燃烧的红彤彤的天际盘旋的宛如玩具飞机一样旋转着的塞斯纳。
“她的技术确实不错。”老婆婆笑着说。
蓝伊一很快就爱上了这种刺激和未知。包括第一次几乎是“坠机”一般失去动力的下坠。一旁的吴缺冷静得可怕,仿佛已经融为了飞机的一部分,只是看着她笑。
窗外是从地平线一直燃烧到天际的火烧云,机身和玻璃上都披上了红彤彤的火光。她屏住呼吸冲上火红的云端,又大声尖叫着飞速下坠,再次跌进了吴缺为她编织的梦境里。
这个梦境太过迷人,甚至在发生的当下,就已经开始模糊,模糊成了圣彼得堡的那个夜晚,那个她环绕着吴缺的腰,穿过圣彼得堡的大街小巷的夜晚。
她们沿着跑道平稳落地,停在了老婆婆和梁露露面前。
Riesling笑着,冲机舱外的两个人挥了挥手。
蓝伊一笑着深呼吸了几次,“我的心脏快要炸了。”
Riesling抬起手,摘下了她和蓝伊一的耳麦。
蓝伊一颤抖着手,伸手去开机舱的门。Riesling探过身子,帮她推开了门,“小心。”
草地变得异常松软,仿佛失去了坚硬的形状,她右手扶着机身,Riesling走来,扶住了她的左臂。
蓝伊一笑了笑,“我可以。”
“这是我的朋友们,伊一,和露露。”Riesling想婆婆介绍着两个人。
蓝伊一和梁露露冲老婆婆笑了笑。
“到你了露露。”Riesling说着,走向了机舱驾驶位。
“我不了。”梁露露连连摆手。
“不想体验一下吗?很好玩的。”Riesling说。
梁露露看了看一旁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蓝伊一,“不了,不了。”
“胆小鬼。”
“一起进家里坐坐吧。”老婆婆眯起眼笑着,带她们走去了她的房子。
她们坐在院子里的小方桌前,头顶是一颗茂密的树,有风掠过的时候,会抖动着晚霞红彤彤的光。
Riesling是在集市上碰见这位老婆婆的,老婆婆说着Riesling能听懂的话,两个人相谈甚欢,老婆婆就开着三轮摩托车,带着Riesling回到了自己辛勤耕种的田里。
桌台前的玻璃下,压着几张老照片。
Riesling一边吃着老婆婆洗好的水果,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照片。
“我家老头子是个飞行员,开的是……叫什么来着……”老婆婆指着照片,一边想一边说。
Riesling接过了话头。
“你怎么什么都认识?”老婆婆笑着问。
“小时候听来的。”Riesling笑着说。
“你家里有人也是飞行员?”
“嗯。”Riesling说着,突然被其中一张双人合照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他去接受表彰的照片。”老婆婆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表彰他的人是……”
表彰他的人是她的爷爷。Riesling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认出了爷爷。
下山的时,天已转黑。
梁露露坐在后座,仰着头睡着了。蓝伊一坐在副驾驶,看着挡风玻璃外被车灯照亮的窄路。
山间带着草木味道的风从车窗钻进来,抚摸过她们的脸庞。拐过一道弯以后,县城的灯火照亮了路面。空旷无人,她们在其间飞驰而过。
耳朵比眼睛更快感受到县城的热闹,声音越来越近,等红灯时,她们看到一旁的广场上,一只巨大的音响面前,是排着整齐的队伍,各自摇曳着身体的人。
蓝伊一从室内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上的梁露露。她已经醒了,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
绿灯亮起,Riesling沿着环岛饶了一圈,把车停在了梁露露家的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装饰起了红色的充气拱门,拱门上,写着“恭贺新郎梁成功和新娘王望娣喜结良缘”几个大字。
三个人推门下了车,看着拱门。
“明天我就能见到她了。”梁露露自言自语地说,然后转头看向了蓝伊一和Riesling,“明天一早就能吃席,你们也要来,我们这里的席很好吃。”
“好。”蓝伊一抬手捏了捏梁露露的肩膀。
“明天见。”Riesling说。
“再见。”
看着梁露露消失的背影,Riesling转身走向了驾驶位。
“介意我开一会儿吗?”蓝伊一问。
“当然不介意。”Riesling说着,绕到了副驾驶上。
她们坐进了车里。
蓝伊一扣上安全带,把车开上了主路。路灯透过挡风玻璃跳进车里,在她们的脸上留下斑驳的颜色。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Riesling看着蓝伊一说。
“也不算是心情不太好。”蓝伊一说。
“那是什么?”
车在沉默中前行了很久。
“是绝望。”蓝伊一说
“今天发生了什么?”
“跟今天发生的事情无关,很难描述。与空间无关,而是一种时间维度的绝望。”
Riesling看着蓝伊一,想了一会儿说:“没有明天?”
“嗯,没有明天。”蓝伊一说,“我相信法律,但更相信法律的正义只能定义一部分当下,法律需要进步,但这里,有花有草,有树有山,唯独没有推动法律进步的力量。”
蓝伊一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挡风玻璃外无尽的道路。
“这里已经被历史遗忘了,只能默默等待其他地方的法律在根本上做出改变以后,享受法律的改变的余波而已。这还不令人绝望吗?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了。这里的每个女孩是被动的,等着被父母爱,被老师表扬,被男人选择,被夫家认可,未来根本不掌握在她们自己手里。她们能做的只有放弃一切,然后逃走,成为一个失去家园的流亡者,更可笑的是,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的选择,有些女孩在意识到身上的枷锁以后尚且有逃走的决心和力量,有些女孩就只能一辈子像狗一样被拴在这个框架里。”
蓝伊一的声音无比平静,“你知道他们叫我什么吗?”
“什么?”
“美女法医。”
“美女法医?”Riesling笑着重复道。
“嗯。”
“有帅哥法医吗?”
“没有。”蓝伊一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你有告诉他们闭嘴吗?”
“没有,我不会被一个称呼冒犯到,我只是……”
“感到绝望?”
“嗯。”蓝伊一说,“在这里,处处都要分男女,处处都是男女有别,处处都是男尊女卑,女性就是二等公民。连刚才我们在门口看到的那个拱门上,新郎的名字都要写在新娘上面。”
Riesling笑了笑,“要是这里的空气能分成两半,那么男人和女人呼吸的空气也会不一样。”
“这世界上真正美好的、生命真正需要的东西都是没法分男女的,阳光如此,空气如此,水如此,爱也是如此。”
“爱也是如此。”Riesling重复着,看向蓝伊一,把手心摊开在她们之间。
蓝伊一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很真诚,很勇敢的人,”Riesling说,“我喜欢你的真诚和勇敢。”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大多数人都觉得绝望是不好的东西,因为跟绝望相连的东西都让人深恶痛绝,比方说,战争、疾病,比方说没有出路的生活。可是,能感受到绝望,是件很好很重要的事情,因为只有诚实而坚强的人才会感到绝望,只有对痛苦有感受力的人才会感到绝望。那些虚假的,麻木的,脆弱的,擅长自我欺骗的人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充满希望地活下去。那些人会把战争粉饰成正义的行为,而忽略了战争残酷的本质。把冥婚这种忽视人的陋习粉饰成爱人的风俗,却忽略了女性作为人的权利,让女性成为一件商品,成为一个永远没有家的人。”
“我完全认同你的观点,”蓝伊一握住了她的手心,“谢谢你能这么说。”
Riesling的灵魂不擅长自欺,总是沉浸在绝望里,蓝伊一的也是。
她们的灵魂是燃烧的炭,也是冷却的灰。
走进酒店房间已经是晚上10点。
“一起洗澡吗?”蓝伊一问Riesling。
“你先。”
蓝伊一脱掉衣服,走进了浴室。
Riesling站在窗前,把威士忌倒进了酒杯里。
浴室里传来水声。Riesling回过头,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威士忌,拉上了窗帘。
蓝伊一很快就洗完了澡,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等Riesling走出浴室时,已经睡得很熟,周身散发着香香的味道。
Riesling爬上床,看着蓝伊一熟睡的面庞。她渴望她。渴望她的一切。她的名字,她的呼吸,她的每一寸皮肤。她想听着她的心跳入眠,她想沿着她的唇印喝下每一杯烈酒。
她看着爱人的面庞,坠入了梦境当中。
阿里米尔赤日炎炎,戈壁滩被烤得软趴趴。
滚滚的黑烟升起,枪声响起,她四处张望,分辨着枪声的来源。车向前飞驰,躲避着燃烧的身体。向前延伸的隔壁突然变成悬崖,她跌进了悬崖当中。
失重感让她身体发麻。
“吴缺。”蓝伊一摸着Riesling出汗的额头,把她拽出了可怕的梦境。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房间,空调风口里吹出阵阵凉风。
“做噩梦了?”蓝伊一在她耳边轻声问。
“嗯。”她钻进蓝伊一的怀里,闻着她好闻的味道。
蓝伊一揉了揉的她头,“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