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中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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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月
自那日被萌葱说对于纳妃之事太过慢条斯理，东云便一言不发的逃往下界。
从前也并非没有因为抗拒纳妃而作口舌之争的例子，然像这样只是摆出一张无可奈何的脸便立马转身出逃的情形还是第一次。
大约是听见了这样的话吧。
“每晚，深殿中会有一名锦花仙帝指名的公主等着御花大将。”
“锦花仙帝甚至说了，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花将留下子嗣，此后一切便不再管着束着花将了。”
娶妻、生子、遗留血脉。对于这该天地规律之事，仙人竟也与凡人一般不可挣脱。甚至更加严苛。
皆因蕾是独子。唯一血脉。
至于东云，尚可有一丝可商榷余地。哥哥们已有成亲了的，决不会采取如此强硬之手段逼迫着东云留下子嗣。就算孑然一身，恐怕也只是一直被碎碎念念罢了。
若是萌葱早些学成，更有可能早几年卸下东皇使的担子逍遥自在。
听说之时，东云虽很难想象那个任性的御花大将会乖乖从命，然而心里就是没来由的一痛，旁人的言语忽的自呼吸管道直窜入肺中，变成一把由几条烧红的蛇絞成的利器，毫不留情的狠狠刺了进去。东云立时希望自己已是聋了。
有些失魂落魄，东云仍旧勉力强打精神。却又听见晔公主矫情的声音：“象东皇使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也改选妃了吧？怎么可以落后那个晚熟的花将呢~”
东云已是心烦意乱，脑袋里的思维突然变成两个，一个仍以温文尔雅不经玩笑的姿态回应着晔公主，一个却飞到了那个懒散顽劣的御花大将身上。
接着萌葱也跑来添油加醋一番，东云便二话不说直接逃往下界。凝神细想，那个任意妄为的蕾若是不愿乖乖听话，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便是下界了。
果不其然，蕾当真在透的地方。直到看见蕾那熟悉的散漫样子，东云才终于感到心脏归位。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担心过蕾会碍不过锦花仙帝。
自上次一别，透又成熟不少，完全没有变化的蕾与他站在一起，时光无情昭然若揭。
虽知道人与仙到底殊途，然随着时光消逝，东云却不免感怀。这些，蕾应该也知道，但他恐怕不会像东云这般的爷爷性格婆婆妈妈。若是与他说了，只怕会被他笑死。略微收拾心绪，东云也去觅了一处住所安身住下。然后不间断的去透的公寓看看蕾的近况。
曙橙将军、万仪法师、晔公主、南风使等人也不时来打扰一番，复又离去。妙香花仙偶尔也不死心的寻来，要带蕾回去，然而不过几日皆是被蕾打发。再加上动不动便有杂碎的妖魔鬼怪作祟一番，或是花儿自寻烦恼之类，日子过得也并不无聊。
这样的日子，竟不知不觉地晃到了冬天。
万物开始入眠，等待下一季的春日。接着，便飞雪飘零，漫漫密密的撒下来，渐渐撒入心扉……
是日，月亮又盈满。
东云本不想在此日打扰蕾。但透要出行几日，便嘱托东云看着那个小鬼。
明明蕾和东云一般年纪，在透的眼中，却只将蕾看作十四五岁。因此，对于蕾，透总有种对弟弟的保护欲，临行之前不免婆婆妈妈的叮嘱一番。
“别让那个家伙乱买东西，钱不能那么快花光，不然又要整日吃泡面了。垃圾要天天扔，不然我回来了以后变成垃圾房了。还有香烟少抽……”
虽然整个谈话的内容都是在说蕾的坏毛病。
接着，透又顿了一下。“蕾那个家伙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天安安静静的，被人扰了脾气还坏。说起来也快到了，你以前没在那时候来过不知道，总之不要惹那浑小子就行了。”
东云点头说好。心里却不免苦笑。连透都注意到了的反常，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是知道的呀……
一到了那一天的晚上，蕾总是看着月亮，那张坏小孩的脸上露出略微哀伤的表情，沉默着。因此，东云才特地避开那一天见他。
不想看见。也不想听见。蕾那时的侧面。那时的语言。
犹如冰冷的剑，毫不念任何情面的切割着。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的脸。”
就在月亮盈满的某一天里，蕾曾经这么对他说过。
别过眼去，表情冷漠。
那一刻，东云做梦也不会忘记。
虽然东云也知道，每到那一天，一看见自己的脸，蕾就会感到更加痛苦。仿佛九皇子本人就站在蕾的面前受罪一般。然而，他的心多少为了那句话受到了伤害。
苦闷的，紧紧压抑着感觉，在胸口蔓延，挥散不去。所谓情殇。和蕾的究竟殊途，然则同归。
曾经也想过要去代替自己的兄弟受这翻苦楚，一则是为了什么都不能做而感到无力的自己，二则是觉得若是那样的话，蕾怕会幸福一点。
虽则蕾曾说了不是，但至少东云认为，蕾是喜欢九皇子的。且不仅仅是爱情那么简单。更加的无助、渴求、无法见面、无法为对方做任何事。因此痛苦。
那个人每受一次苦，蕾的心就多受一份煎熬。如此不停的下去，相思之情永无消止。
因此，每当月亮盈满的晚上，东云的心也是纷乱着的，望着月亮，想着蕾，那一寸相思一寸灰，化作情殇，永不消止。
贪嗔痴。求不得。仙人亦如是。参不透。悟不得。
若是回到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可是那又怎样呢？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心安理得的活下去么？和蕾一起？
那又能改变什么。
能让蕾露出那样落寞神伤的侧脸的，终究只有自己那见不过几次面的哥哥而已。
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心，原来是有着这么多的苦涩和无奈。
初识情殇，已害情殇。
站在这平静的夜晚里，受到月亮的吸引，东云那胸口的痛和满足不了的渴望乱成一团……
从下面远远看见，蕾侧坐在窗台上，仰起脸看着月亮。若有所思的神情。明亮的眸子。精致的五官。摸不着的疏离。
东云站在公寓底下仰望他的侧脸——月亮的清辉下更显得皎洁。仙界中终日调皮捣乱性格暴劣让人一提起便头痛不止的御花大将，此时的脸孔却全然不同。
虽然是答应了透，但东云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时去见他。此时他的出现，除了会让蕾感到更加痛苦，除了会让蕾成为伤害自己的利器之外什么都不能。
因此，只能这样默默地在不远处凝望。
也许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去在此时陪在蕾身旁，除了和九皇子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
东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痛。
亦无法痛。
——若是那个受苦的人是自己，蕾又会是什么表情……？
多么卑劣的想法。东云捂住眼睛。——自己并不是因为想要蕾更加在乎自己才会有想要代替九皇子的愿望的呀。
不过，也许那就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说不定。
会不会，自己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呢？
有软软的雪絮飘了下来，乌云遮住光辉的月。
望着那怎么也看不透的天空，蕾皱了皱眉。
东云低下头去，接住雪，有几片落在嘴唇上，尝起来好像谁的眼泪。
会是蕾的么？
从来没有见过的蕾的眼泪会是这样的吗……？
“喂，下雪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蕾那张孩子气的脸，挂着别扭的表情。
是么，原来他早就知道。
“老头子就应该早点回家睡觉去，这么晚了在外游荡小心明天腰酸背痛。”
明明该是一句关心，却完全变了味道。一如既往的不坦率。
“你说谁是老头子！？”东云直觉的反驳。
“阿，谁回答了就是谁了。”蕾无所谓的撇撇嘴，轻笑。
雪花温柔的覆盖他。
莫名的，东云忽然有些痛。他伸手想拿掉蕾发上的雪花，却一碰就融化了。
于是他的手像被灼烧般了一样缩了回来。
莫名的，蕾的眼中出现些许动摇。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变成了略微正经的口气。
东云开合了几次嘴唇，“……月亮……吸引了我。”
“是吗……”蕾低下头。
月亮……么……
东云突然再也不忍看到那样的表情。再也不忍看见……
“既然……那么痛苦的话，既然那么渴求的话，就去见他不是更好么……？找人代替他，不是更好么……”东云感到自己说出的话那样的苦涩。
“代替……”
“比如说……我……”
蕾不可置信的猛抬起头，一把抓住东云的衣服，那双精致瞳孔中瞬间飘起了漫天大雪，“你怎么还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话不许再说第二遍，代替什么的！没有人能代替你！也没有人能代替九皇子！我不想再去救你第二次！因此这种事你想都不要再想！”
蕾的表情，似乎再一步便要崩溃似的，那平日隐藏在身体内某处的痛苦，忽然便借着这样的机会喷涌出来。
东云知道，那是蕾的殇。那个任意妄为的蕾也会有的殇。
半晌之后他略微扯开了一抹笑。“我知道了。”
蕾仍不放心似的看着东云，想要从那双眼睛里直直的看进灵魂里去。东云便无可奈何的避开他的眼睛，再一次说道，“放心吧……那种事情……我不会再说了……”
蕾放开他，安静的在一旁一语不发，时间仿佛停滞了。头一次，两人这样僵持着，似有千钧重担。
东云知道，是优柔寡断的自己不好，好死不死总是触动蕾心中的那个硬伤。然而就是忍不住，看着那样的蕾，已经到了极限。
雪落无声。
第二天早晨，蕾醒来之时，依稀记起东云那略微惨淡的笑容和最后的不欢而散。
他皱眉。
“不论你明白还是不明白，若是九皇子我还尚且可以忍受不去乱来，虽然痛苦。但……若是东云你的话，我一定无法象现在这般心平气和的在这里……若要让你受那种苦，我宁可先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蕾出神的喃喃自语着。
东云靠在公寓的门外，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了，闭上双眼。
若蕾对九皇子的是爱情，那么对他的又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他听见了阿……那小小声音的低喃，仿佛是一道消融冰雪的春。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么？即使完全消失，即使被挫骨扬灰也在所不惜么……这样的乱来，乱来到让自己害怕。这样的深刻，深到不见底的情感。
为什么他一直都不曾知晓呢？
东云默默的捂住了眼睛。
或许、或许、这样暧昧不明的感情叫人伤痛，却必定让人甘之如饴。
一如绵绵的相思情殇，成了毒药，复又成了解药，一旦中了，只有不停的服食，不顾一切的深陷了阿。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雪中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