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再识上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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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外面的鸡还没开始打鸣的时候，便有人来敲他的门框。
扶苏被惊醒之后，蓦然瞧见黑黢黢的一个人影站在门口，瞬时便吓得魂飞魄散。没成想那人将头探进来，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苏大哥！是我，耗子！”
听见成浩的声音，扶苏这才舒了口气。忽地他身边的小狐狸似乎挪了挪窝，也睁开一对狐狸眼睛来，朝着扶苏打了个哈欠，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成浩被那声音吸引了过来，凑近了一看才看见月光下两只狐狸崽子，便好奇地伸出手去扯了扯小狐狸的大耳朵，只见那小狐狸顿时面露凶相，小尖牙也呲了出来。
“苏大哥，你怎么还养了两只狐狸？小心这狐狸长大了去叼鸡吃啊。”
扶苏怕他起疑，便又胡乱编起了故事：
“前两天我在山上碰巧撞上一个狐狸洞，洞口传来几声奶狐狸的声音，我便扒过去看了看，却看见洞里不见母狐狸，就剩这两个饿得不行的小家伙，便捡回来喂了些稀粥。原本没报什么希望，不曾想倒是救活了。”
成浩抚着小狐狸道：“这皮毛软得很，若是大些了卖给皮货商人，做上一条围脖，京城里的贵人们喜欢着呢。”
那只大些的小狐狸闻言，瞬间便缩成一团，呲牙咧嘴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活像一只奶狗。
扶苏瞥了他一眼，笑道：“这狐狸再长也没多大，你莫再惦记他们了。瞧这对犬牙，长大了非得给你咬出血印子来——你吃饭了么，我去把昨晚的冷粥热一热。”
成浩咧嘴一笑，道：“慢着。”
说着他像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一只竹篮，掀去蓝印花布一看，只见一大碗还带着温度的蒸蛋稳稳当当地摆在中间，撒着老酱油，并一小把葱花，仔细瞧瞧，还能看见一丁点儿油星儿。
单单闻上一口，便觉得香气直钻鼻腔，暖到心里。
“这是你做的么？”
“我哪做得出这东西。我祖母知道我们今儿个要去镇上，便起得更早了些，用你昨天塞给我的鸡蛋蒸了这么一碗。快趁热吃罢。”
扶苏见篮子里没装勺子，便走出去掐了两片挺拔的嫩叶儿，又拔了几根颇有韧性的青草，将叶子从中间捏起来做成个簸箕的形状，用青草捆了捆，便成了个简易汤匙。
他将两柄“汤匙”拿回屋里，与成浩一起大快朵颐了起来。
软绵绵的鸡蛋入口即化，绵密的口感搭着老酱油和葱花的香气，回味悠远。
只见成浩挤着眼睛问道：“苏大哥，你可吃出什么特别的了么？”
扶苏顿了片刻，开口道：“除了老酱油和葱花，还多淋了些香油，是么？”
成浩一拍大腿道：“嘿，你舌头还真灵。祖母平时可舍不得往菜里放香油，今儿个听说给你吃，还破例多加了几滴。”
扶苏笑道：“那以后这草丛里的鸡蛋，你随便捡回去，只每日请你祖母蒸上一碗鸡蛋羹给我们做早饭可好？”
“你这话若当真？”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二人颇为幼稚地拉了勾，说说笑笑地吃完了蒸鸡蛋，将蛇皮口袋和背篓往肩上一挑便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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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离杏花村不过二十多里地。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地走了一个多时辰，待天色没开便到了上郡。
待他们站在城外，眼看天光乍裂，一道朦胧的金光自东方缓缓升起，宛如在闷青色的天空里倏地燃起一丝火苗儿。
扶苏扬起头来看着城门上那两个破旧的“上郡”大字，心中却没有丝毫预想之中的狂风骤雨，只是脑中觉得恍如隔日。
扶苏掂了掂肩上的鸡蛋，试图让自己稳下心来。
好歹这一次，他手里有货，再不是从前刚来这儿的那个落魄公子——虽挂的是监军的头衔，却两袖空空，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成浩以为他没见过大城镇，不由地推了推他，扶苏这才回过神儿来。
“苏大哥，我们得快些过去，不然再过一阵儿好铺子就让人给抢了。”
扶苏点了点头，脚下加快了步伐。
清晨的集市上三三两两地聚了些商贩，人们睡眼惺忪，动作也慢悠悠地，全然没有焦急开张的模样。
成浩拉着扶苏占了个摊位，便独自一人去找管事儿的商量商量能否傍晚再收租金。
扶苏一边理着鸡蛋和梨子，一边看着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听着来往的百姓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扶苏这才知道如今的皇帝姓刘名盈，听说是个有些窝囊的皇帝。这窝囊倒是不要紧，说到底他还是办了不少好事。这些年不仅赋税减了不少，连徭役也削了一半有余。
这对于刚从暴秦走出来的老百姓们来说，实在是久旱逢甘雨。所以这窝囊皇帝，倒还算是个好皇帝。
这一会儿的功夫，扶苏倒是瞧清楚了这上郡二十余年的变化。
从前这儿不过是座屯兵的边塞小镇，莫说歌舞榭和花楼，就是连卖些日常用品的铺子都没有。
如今的上郡算得上是北秦十二郡最大的一个，北衔归绥，南接长安，是名副其实的中心地带。
光是这大大小小的花楼就有七八家之多，其他的粮铺、成衣铺、酒楼更是数不胜数。
扶苏一边瞧着满目盛景，一边感慨着若是换自己那傻弟弟执政，这天下不知要污糟成什么样子。
他正想着，成浩便回来了，面儿上颇有些垂头丧气地。扶苏见他这副模样，便开口问道：“那管事儿的怎么说？”
“管事儿的说一天的租子八文钱，最少也要先垫着四文钱。”
扶苏舒了口气，笑着从口袋里摸出六个铜板来分了四枚递给成浩：“正好我身上还有些铜板，你先拿去给他。”
成浩睁大了眼睛：“苏大哥你不是穷的连屋顶都没有？如何拿得出四文钱了？”
扶苏又气又好笑道：“这几文钱能买个屋顶么？”
成浩一边跑远了一边道：“今儿个下午忙完了，我去村里讨些麦秸杆儿来，给你做屋顶。”
扶苏摇着头笑了笑，继续蹲下身去清点着鸡蛋。
集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自然也有不少人前来光顾扶苏的摊子。成浩还没回来，扶苏便照着他昨日说的，按一文半一枚鸡蛋卖了出去。
看着手里的铜板越来越多，扶苏不由地心花怒放，笑意浮现在他一张美如画的脸上，周遭绕着他买鸡蛋的小姑娘和大婶便愈发多了起来。
他前世还在阿房宫的时候，周遭的一切荣华都几乎唾手可得。即便后来到了上郡，吃穿用度一切从简，也并没有吃穿而担忧过。
手里这区区十几文铜板，连他前世盘中一个雪花梨都买不下来，可在他心里抵得过一座座宫殿楼阁。
突然，一个纤细嫩白的手伸将过来，轻轻捏起敞开的蛇皮口袋里的一个雪花梨。
扶苏蓦地一惊，心里突突跳着，猛然抬起眼看向对方，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失了神。
来人身量纤纤，盈盈弱质，一身裁剪妥帖的翠绿衣裳衬得一张脸蛋格外红润娇美，眼波流转含情目，天生媚骨香软语。看她这通身的打扮，显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姐儿。
他整顿了一番心神，掩起失望的神色，温和询问道：
“这位小姐可是要买梨？”
姑娘眼波荡漾着，见扶苏霞姿月韵，在这市井之中显得格外卓尔不群，便顿时心生爱慕，软声福身道：
“我见这梨子浑圆，想必不是寻常品相。这才到四月，敢问公子如何得的这梨？”
这一声软糯糯的“公子”唤的扶苏莫名有些烦躁，总叫他想起前世骗他喝下那杯毒酒的死太监。再加上这姑娘的眼眸实在有些炽热过头，便愈发叫他有些不适。
可人家到底也没失礼，他也只能勉强回道：
“在下不过山野莽夫，当不起‘公子’二字。这梨，不过是我山上采来的，想是造物神奇，才教这梨生四月天。”
听起来颇有些凉薄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也不那么凉薄。
特别是这话灌进姑娘耳朵里，莫名像是欲迎还拒。
她含羞退了半步，颌首道：
“我见小哥非凡俗之人，便开口称了公子，请切莫见怪。若真是如此神奇，我便买上两对梨回去，也给家中长辈尝个鲜。”
话留一寸，用的正是守株待兔的阵法。
可扶苏是个死心眼的，人家说要两对，他也不多说个吉利话儿，让人凑个’六’或者’八’，就这么硬生生递了四个梨过去，仔细道：
“十二文钱。”
如此清汤寡水，多一个字不多，少一个字不少。
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不可思议道：
“才三文钱一个？”
“是。”
又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连句注解也没有。
见他这般不上道儿，倒叫人心生了退意。那姑娘绞着手里的帕子，低声讷讷道：
“这梨子忒大了些，我此番偷跑出来并未带家人，还请小哥替我送去城西林府，只说是大公子在集市上定的梨即可。”
说完这些，从绫罗广袖里掏出一串铜钱摆到他摊上，便转身走了。
若是按照寻常说书的桥段，那卖梨的小哥势必要追上美人儿，两人非得痴缠上好一会儿，再交换了傍身的物件儿，这便算作定了情。
这林府大小姐走出老远去，这才听见身后一阵温声呼唤：“林小姐——”
林家小姐心里像小兔一般砰砰直跳，掩面转过身儿来莞尔一笑。
却见来人神色泰然，仪态万千，昭如山间明月，朗如江上清风，让人以为他下一刻便要说出怎样动人的话语来——
却不曾想他徐徐伸出双手，奉上铜钱半串，和颜悦色道：
“您多给了三文钱。”
林家小姐的笑僵在脸上，手里的帕子几乎给绞得脱了线。
扶苏没多停留，将铜板递到她手里便转身走回摊子上，继续鹤立鸡群地做他的菜场一哥。
可怜了林家小姐站在原地瞋目切齿——
她林觅儿是这北秦十二郡有名的美人儿，家世又好，平日里忙着讨她欢心的青年才俊可谓趋之若鹜！可偏偏这乡野小子怎就连多一句话也不多说呢？
想到这处，林觅儿一跺脚，便直奔林府去寻她亲哥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再识上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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