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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白夜画骨 第九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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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吏役诧异地察看灯笼:“奇怪,又没有风,怎么就灭了?”
这时师夜光才加快脚步,从袖囊里摸出两块银两,边走边道:“有劳二位了,这是一点小意思,二位辛苦,终日劳顿,拿去喝点小酒解解乏。”
两名吏役手中各自被塞了一块五两重的银锭子,顿时乐开了花,灯笼也不看了,连声道谢。
延川表舅上了年纪,本来眼神就不好,此刻黑灯瞎火的,也瞧不清师夜光的脸,兀自欣喜道:“此次来长安,听闻你已被诏赐了银印朱授,拜为四门博士,还得了官职,果然惠达禅师法眼识人。”
师夜光宽长大袖往门扇上一挥,也没见他开门,门就自行开启了。“表舅长途跋涉,快请屋里歇息。”
两名吏役得了好处,连恩带谢的走了,延川表舅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跟在师夜光身后进了门,师夜光头也不回,再一挥袖子,大门砰咚一声关了起来。延川表舅讶异地回身看了看门,这时师夜光已经走过前面的院子,延川表舅赶紧跟上。
这单门独院的宅邸不算大,但该有的都有,是一个长方形的两进院落,有前堂有后寝有廊房,师夜光快步朝后寝走去,也不点灯,对延川表舅的态度也甚是奇怪,并不热络,甚至话都不多说。
延川表舅感慨道:“你那苦命的娘要是还活着多好,她要能看到如今你这般出息,必定……”一句话还未说完,前面师夜光陡然无声无息的停下,延川表舅直接撞在他后背上。“夜光?”
一只手有力的手,卡在延川表舅脖颈上,手指修长却十分有力,十指如钩,钢铁铸就一般,令人无法挣脱。
“你……你做什么?”延川表舅的脸,霎时间一片惨白。
“你的话可真多。”师夜光终于冷冷地开口了。
两人此时置身于后院,四周一片漆黑,唯独天上一轮月亮。离得这样近,延川表舅终于看清楚师夜光的脸,阴鸷地眉目,眼睛里森森冒着寒意。
“你……你是谁!?”延川表舅震悚道。
师夜光五指愈加收紧,将表舅脖颈卡得“咔咔”做响。“我是师夜光。”
延川表舅挣扎着从嗓子眼里喊出:“你不是师夜光!你究竟何人?夜光在何处?我家外甥在何处?”
师夜光阴森森地笑起来。“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延川表舅惊恐挣扎呼救:“救命……”
师夜光嗤然,单手将延川表舅整个人提起,将他的呼救声掐断,手猛然往一侧转,延川表舅的颈骨发出碎裂的声音,脸上惊恐的表情凝固,身子瘫软下去。
师夜光松开手,延川表舅的尸体倒在地上,脖子被折断了。
“你真不应该来,表舅。”师夜光掏出帕子擦手,完了将帕子丢在延川表舅双目暴瞪的脸上。他转身走进最里面一间屋子,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瓶子。
师夜光小心翼翼打开瓶塞,瓶口滋滋做响的腾着白烟,他冰冷的看了看地上尸体,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在上面,尸体立即滋滋的熔化。师夜光的鼻子皱了皱,被强烈腐蚀的尸体有刺鼻的气味,他烦躁地道了一声麻烦,竖起二指,指尖上陡然窜出一簇幽绿色的火苗。
火苗落在延川表舅尸体上,瞬间整个尸体被绿色火苗吞噬。森森火光映照着师夜光的脸,他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鬼怪,连眼瞳都成了绿色。
地上的尸首快速被溶解烧化,连渣都不剩,地上只余一个包袱。师夜光将其拎起,包袱散开,里面只是一些衣物和银两,但是里面一封惠达禅师所写的信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扔掉包袱,打开信笺,是惠达禅师写给真正的师夜光的,内容很简单,问候了一些近况,并说今上要选拔天下人才,广诏天下沙门,能人异士,不日他就将到长安来面圣,现在已经动身,希望届时能与师夜光一聚,共续前缘。
从蓟门到长安,上千里地,快则也需十天半月,看信上的日期,说明此时惠达禅师已经在路上了。惠达是一代名僧,他一路西行,按照礼法,每行经一处都要去当地最有名的寺院停驻,或者礼佛,或者讲经授课,他的行程快不了。
师夜光掌中又腾起幽绿色的火焰,信笺在他手上烧成灰烬,他思忖了片刻,快步回屋。
屋内本是漆黑的,没有点灯,他指尖幽绿火苗噗噗弹出,蜡烛烧起来,竟也是发着绿光。师夜光铺开一张空白信笺,写了一封密信给蓟门帅张廷珪,他在信中写道:近者惠达师至辇下,诬毁公缮完兵革,将为逆谋。人亦颇有知者,以公之忠,天下莫不闻之。积毁销金,不可不戒。
“看来,我要抓紧了。”
做完了这些,师夜光又走出屋子,原来这宅子买来,他却并不用来居住,只是一个幌子。这宅地的下面,早已被他挖空,成了一个地下秘密世界,院中地上铺着一层土,土下却是很厚的铁板,铁板下面的空间有半个宅子的面积大,里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师夜光进入地下,下面放着各种药草,矿石,器皿,正中间却是一个炼丹炉。除了炼丹炉外,还有用来煅烧、抽离、飞升、冷却、过滤的工具。
四面的壁上,鲜红如血的颜料画着看不懂的各种符号,密密麻麻,放置器皿的桌子上,一本古旧的叶子书摊着。
那本书很像贝叶经,但叶片就像金箔一样,灯火下熠熠生辉,上面写有文字,只是那文字根本看不懂,说是文字,又像符号,比颜真卿的狂草还难看懂,线条千变万化,不似书写,像叶子上长出来的奇特纹路。
师夜光在叶子书前研究了许久,写写又画画,将上面的符号分解组合,再一个线条一个线条的拆解,他旁边还放着一些古老的书籍,上面也都是一些古老的符号,有的符号下面有详细的解释,有的一组下面是一个图画,上面画着迥异于人的形象,像奇异的兽,可有些又长着人的脑袋。
他一张一张的在古老书籍中对照,夜都过去了大半,还是一无所获。
外面东方欲晓,万物初醒。
师夜光后宅院子的地面上,一个依稀的人形,像一块阴影。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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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长安,薄雾缭绕。
旭日初升。一只鸟停在太阳刚刚爬上的钟楼,又被一个从钟楼角落中蹿出的人影惊飞。
张果在这钟楼上呆了一整夜,夜露将他的鬓发都打湿了。这座钟楼,正处在长安城的正中心,是呼应南北西东四方的轴心建筑。四角攒顶的钟楼上,悬一口大钟,用于报警报时。这居中的位置,又是在高处,视野开阔,因此张果选择在这里观察了一整夜。
昨晚他在吕洞宾之后,也到了长公主的府邸,他隐藏在长公主府殿阁的屋檐下,隔着假山顶上的石亭有些距离。当亭子里一团混乱的时候,张果在搜索附近是否有妖族出没,他本就是御城守,要是有妖族潜入图谋不轨,他护臂上的小灵兽就会报警。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灵兽安安静静地盘踞着,就像睡着了一样。
如此一来,就说明当时长公主府里没有妖族,更提不上作祟了。那么,那小人儿究竟从何而来?
他趁着混乱的时候,去了崔驸马所居住的草屋。屋子里贴了很多捉妖的符,不仅是捉妖的符,还有很多防鬼的。崔驸马闹腾半天,被强行灌下一碗药,在药效下安静了,浑浑噩噩地被下人们弄到床榻上,手里抱着一个盒子。
“秀姑、秀姑,你在哪里?给你做了个小木马,已经快要做好了,怎么却找不见你?”崔驸马像抱宝贝一样抱着那个盒子,盒子的四角被磨得光滑发亮。“秀姑、秀姑……”
崔驸马喃喃着睡了过去,屋子里的几个下人长吁短叹,说驸马爷怪可怜的,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却还记得秀姑……
话没说完,外面说长公主已经从大明宫里回府了,下人们立即噤声。
崔翰肃是鸿胪寺掌事,过几日是皇帝的诞辰,又被称之为万岁千秋节,每年都是由他主持,接待各国使臣,因此陛下特意问起崔驸马得了什么病,打不打紧。
长公主甫一回府就来看望自己夫君,张果在老执事将吕洞宾送出角门时,也离开了长公主府,他来到钟楼上守候观望,若是妖族做案,晚上再偷人的三魂,他便能看到来处。白天的时候,在去太乙宫总部前,他打探到的消息表示,丢失记忆,情感,神识的,不止吕洞宾等人,近来有不少人都出现同样的症状。
这是有什么东西,在大范围的收集人之三魂。为什么要搜集人的三魂,还大范围的搜集,这事还不清楚,张果直觉此事跟三藏院灵骨塔里的《劫妖录》丢失有关。齐天大圣孙悟空的防护法阵被破掉了,按照张果的分析,不周山遗族是做不到的,寻常人更做不到,既不是妖,又不是人,那能是什么?
可是这一夜甚是平静,长安城的深夜,御城守也加大了管控的力度,张果只能无功而返。回异闻社的半路,他遇到几位同僚刚刚收工,打更的更夫头子计万里跟御城守壹字部的负责人明启,两个人在一个不周山遗族开设的百年老店食肆里坐着。
张果蔫头蔫头的走到食肆,这家铺子卖的古楼子是长安独一份,老板特别舍得,用羊肉一斤,一层层裹在大胡饼当中,隔层放椒豉,酥油涂抹之后放进炉火里烤,色香味俱全,是张果的搭档公西子最喜爱的食物,每天夜里巡查的时候都要吃一个,早上收工的时候再吃一个。但张果不吃肉,只吃素,这里除了古楼子,还有一种寡淡的面食叫做冷淘,蔬菜或者槐树汁和面做成面条,煮熟之后再放到井水里浸凉,拌上青菜跟豉汁。公西子每天大口大口吃肉,张果每天哧溜哧溜吃面条。
现在被御城守停了职,但每日一大早到这里吃面条的习惯改不了。活了三千多年的张果,早已经没有了对世界的幻想和热情,剩下的只有习惯,他的生活极其规律,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他就像这长安城城墙上的一块砖,大街上的青石板,千百年来都在固定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