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釉锈 ...
-
剑仙苏澄显最小的弟子苏釉学成出山了。苏釉呢也是苏澄显的小儿子，出山前剑仙唤了他来，郑重予了他一把剑。苏釉毕恭毕敬膝行过去接了，打开那层层青布，就觉剑鞘古朴，剑柄沉重，不似俗物。待拔剑出鞘，只见一抹清光流泻而出，剑身薄如纸，澄如水，铮铮有鸣，满庭弟子无一不发出惊叹：“是‘宝釉’！”
这把古剑就是剑仙藏箱底的宝物‘宝釉’剑了。相传为上古奇石熔了九天玄铁所铸，是把吹毛断发的名刀利器。剑身光滑至极令人惊叹，明明是铁物却竟似那上好的秘色瓷一般漾着水光，故名‘宝釉’。苏澄显如今给了苏釉这把好剑，那意味也就再明显不过了：他这回下山历练，是为了要回来接这剑仙掌门之座的。
再说那苏釉，年方弱冠却是扎扎实实地跟着他爹练了多年的武，根基底子自是不必说的，加之天赋过人，如今年纪虽小，可说他是除了苏澄显外云顶山上剑法第一，却是无人可驳的。那苏釉又不似他爹那么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性子，最是随和开朗不过，长得又好，不知此回下山要收获多少少女芳心。
次日破晓，苏釉辞了父母师兄姊，步行下了山门，按捺不住心中兴奋便御剑而去。原来剑仙门下门规森严，这山门少年弟子一年也难以一出。苏釉毕竟少年心性，如今第一次尝到这“自由”滋味，焉有不乐？那苏釉踏在宝剑上，俯瞰山下滚滚红尘，青山绿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都待自己去一一经历，不由豪气顿生，哈哈大笑起来。
苏釉这一笑笑得神清气爽，突然听得脚下山涧间传来一声极凄厉的呼喊，划破长空：“救命呀——来人——”
苏釉心下一惊：“怎地这还是荒山野岭，有人喊得如此凄惨？”便按下云头，朝那呼救声处冲去。
苏釉落地一看，那处是一个峰顶断崖，一群黑衣人围着三、四个布衣男子打得不可开交。那几个男子围护着一个中年美妇同一个青年公子，那凄厉呼救便是那美妇在极恐极惧时呼出的。苏釉见那一群人边上已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布衣尸体，又见那几个布衣男子即使被围攻仍是不惧不弱，拼死顽抗，不由心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意。正欲抽剑出鞘，突然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个觑了个空儿，一剑刺出，直指那公子心口。说时迟，那时快，不料那美妇凄叫一声：“孩儿！”便斜刺里冲过去，转身把那公子护在怀中。但那剑来势何其凶猛，从美妇心口穿身而过，仍是插入了公子腰间！顿时那母子二人鲜血狂喷，一个倒在地上，立时香消玉殒，一个扶着腰斜斜后退，不知生死。
苏釉看到，顿时双目喷火，怒喝一声：“呔！”便冲了过去。那群黑衣人惊觉回头，为时已晚，苏釉剑法何其高超，宝釉锋利无匹，见血封喉，不一时，那黑衣人们往地上就倒了个七七八八。尤剩一个，冲过去搂了公子，喝道：“再过来，就杀了他！”苏釉冷哼一声：“你杀得了么？”举剑便刺。本来苏釉那剑来去飞速绝伦，黑衣人绝无比他下手更快之理。但苏釉却未料到黑衣人与公子本就立在崖边，这一剑过去，黑衣人不得不把公子一推来应战，那公子脚下一趔趄，身子一坠，就往那崖下堕去！苏釉一见不好，急忙收剑，跟着那公子飞身跃了下去。
崖底之下，苏釉把那失血昏迷的公子放在平地上，撕衣给他裹伤清洗。苏釉跪在那公子身边，见那公子脸色雪白，手里犹自紧紧握着一柄长剑，却是眉目如画，不禁看得痴了。
苏釉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一救，就救了南方强国大齐的储君，也是后来平定四海，一统天下的，千古一帝，东方玄。
苏釉与东方玄也没想到，这一爱，就爱上了。是迷醉，是宿命，是孽缘？圣武帝东方玄晚年回想起来，尚笑叹这一生戎马四方，荣冠九州，最最怀念的，仍是那不知名青山一座脚下山洞里的，万千缱绻……
世事有法，伦理有常。两个男子的情爱，如何为世俗所容，至亲所许？苏澄显气得个半死。他指着苏釉怒骂道：“你若要跟了他去，除非踏过我和你娘的尸体！”
苏釉哭得双眼通红，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不止。额头破了，血留到眼角，成了血泪。苏釉嘶声道：“孩儿并非不孝，孩儿只是爱上了一个男子，这情，这缘，今生今世是断不掉了的，还望父亲……父亲……”
苏澄显气得挥剑到苏釉头顶，吼道：“你这个……你这个……”
苏釉抬头，哭道：“孩儿不明白，孩儿只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管世人何事？管旁人何事？若要孩儿忘了他，除非孩儿死了，挫骨扬灰，那灰也是要落在他坟头搅做黄泥，陪他一起入地狱的！”
呛啷一声，苏澄显宝剑落地，老泪纵横。
出了大殿，东方玄对苏澄显一揖倒地，声带哽咽：“谢剑仙成全！”
苏澄显长叹：“嘿嘿，管世人何事？管旁人何事？就算我允了，你又能许得他一世么？你是何等人，他毕竟……毕竟是男子……”他也是泪流满面，“他自遇着了你，我这个孩儿，一辈子就毁了！”
东方玄沉默无语。不一时苏釉出来，两手空空，东方玄扶住他肩，长叹道：“我何德何能，竟能有了你……”苏釉双眼仍是通红，却也反手搂住了他腰，扯出一个笑。山庄内溪水潺潺，一双鸳鸯交颈划水而过，苏釉见状，叹道：“瞧这鸟儿，无忧无虑，朝朝暮暮……怪道世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东方玄望着山下，又搂紧了苏釉，心中默默道：“苏釉，我若竟能得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东方玄位极九五，宫中藏着那人的消息虽极力掩盖，终究不为世所容。大齐如何能有一个男妃？遑论男后！东方玄年纪尚轻，社稷不稳，朝中文臣武将纷纷带女上阵，大势所趋，不由谁选不选。东方玄虽怕苏釉别扭，但仍是得拿下主意。苏釉反劝他：“一国之君不可无后，只管去做。”东方玄得了他话，二人虽是柔肠百折，仍是敌不过天理伦常。有了后，就有妃，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帝王专情便是祸，东方玄后来总有了佳丽三千，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是有限。在那苏釉身上的心思不少，二人缠绵终是少了。宫中对苏釉的脸色本就不好，一来二去，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眼下皇帝得子，大宴群臣。宴席上花团锦簇，苏釉却只得在皇帝背后屏风边守着。酒至三巡，鼓乐正欢鸣，突然，那献艺的舞伎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匕首，喝道：“狗皇帝！纳命来！”就扑将上来！满庭人大惊失色，无奈那刺客离东方玄实在太近，竟无任何人抢得过去！东方玄瞪大双眼，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兵器相格，噌的一声，一把剑鞘挡在了匕首之前！原来苏釉不知何时从东方玄背后出来，挺身上前，用“宝釉”剑鞘格住了那刺客。刺客一击不得，反手再刺，苏釉不待拔剑，只把整个身体朝那明晃晃锋刃，扑了过去……
东方玄抱着苏釉哭得肝肠寸断，苏釉手指扶着“宝釉”，扯出一抹无奈的笑，道：“来世我若为女子，再续……今生之缘……”说着，嘴角涌出大量鲜血，又搭着那剑，已是气若游丝：“那剑……久不用，竟然……锈蚀了……”
大殿上皇帝仰天长哭，啼出血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釉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