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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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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仕坤那句“这样下去,高中还能不能上三中就不一定了啊”,是此后方唯念的最大动力之所在。
其他远的事情且先不论,不能留在三中就是她眼下所最不能承受之重。
这是他的母校啊,留在这里,哪怕他已经不在,也是离他最近的地方了。
重获动力的方唯念很快就又迎头赶了上去,中考分数轻松过了本校的线。
左容宣跟在她后面,也是无惊无险。
作为对两个孩子中考过关的奖励,方巧慧和方仕擎两对夫妇分别给了他们俩一部旧手机。
那时手机主要还只作联络用,打电话发短信罢了,倒不必担心网瘾,只需防着别老是发短信影响学习,不过只要每月手机费控制好,他们要再怎么发短信都有限。
高中前这个无需补习的暑假,左容宣报了与方唯念手风琴课同时间的计算机编程课,方唯念又撺掇着他一起报了方仕坤学校暑期对外开设的网球课。
作为十几岁的男孩,左容宣对体育类课程当然兴趣盎然,方唯念的心思却只有自己知道。
他不回来,那就她去找他吧!
方唯念却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机,这次竟一出马就遇挫。
第一次上网球课前一天,她给方仕坤发短信约午饭,他的回复却是“明天中午有事,你们自己吃吧,王叔会全程等你们吗?不等的话我一会儿给容宣说一下你们到时去哪儿吃饭”。
因为方唯念有点小路痴,当时的她更是很少自己出门,跟左容宣交代的安排很正常。
但方唯念无法不觉得这是他在故意躲避自己,成心找了个由头,就为了换个联系人。
或许这条短信她就不该抢着发,让左容宣发就好了。
存着这么个心思,方唯念次日的手风琴课又上得不好了。
尤其是,这天又是一个下雨的夏日,然而却不会有那个人来接她……
她拉的小品原本应该曲风欢快,却从头到尾沉甸甸透着股丧,老师说她这状态应该给布置一首哀乐,惹得同学们一阵窃笑。
下课后,雨已停了,天空是清朗的阴灰淡远。
方唯念刚下楼就接到左容宣的电话:“你到师范学院大门口来吧,这儿好多出租车,我就在这儿等你。”
她恹恹地说:“你打车走吧,我坐公车过去。”
“公车?”左容宣很惊讶。
“嗯,据说有一条观光专线就能到,我想看看风景。”
左容宣道:“行吧,那我跟你一起坐公车,让你自己走怎么行?丢了怎么办?”
挂上电话,方唯念更丧气了。
她是根本不想跟左容宣、以及除方仕坤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只想独自沉浸在心事里。
可想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能实现,她根本没有正当理由甩开左容宣,一如她并没有正当理由跟他同路却不说话。
片刻之后,他们俩并肩坐在观光车上,方唯念靠着窗望着外面,听左容宣一直在说个不停,她时不时应一声,却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自己又应了些什么。
幸好这是一条观光路线,看风景看得沉迷总归不算太反常。
而一路风景确实不错,她的确是看进去了。
车子经过市立美术馆。门口高高的台阶已一片一片干爽了,三三两两坐着好些人。
对照着台阶下马路上的熙来攘往,让方唯念忽然觉得并不是人在这座都市里穿梭,而是这座都市在岁月里穿梭。
她听见自己心里悠悠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如一位神秘的清修少女,有一张清瘦寡淡的脸,穿着一袭黑色曳地长衣,茫然凄楚,是流浪、是乞讨、是仪式。
将自己献祭给爱情,乞求幸福的仪式。
夏季的天气瞬息万变,吃完午饭出来,外面已是晴空万里,毫无保留地绽放着金灿灿热腾腾的仲夏气息。
左容宣嘟哝了一句:“不会吧!刚说今天天气适合户外活动呢,这倒好,一会儿得晒晕了……”
方唯念白了他一眼:“我没涂防晒霜都没说啥呢,你怎么比我意见还大!”
左容宣瞪回来:“我是怕你被晒坏了好吗?回头还不是叨叨得我头大!”
下午两点多,方仕坤走到学校网球场外。
网球场平常就不算太热门的场地,假期更是清爽得一目了然,一个班十几个少男少女,正在练习挥拍。
周围的环境无声地远远的熙攘着,那个女孩站在那里,其他的人和物都流动成了模糊的影子,影影绰绰,虚无缥缈,如同后处理过的动态照片,只有正当中的她清晰而鲜艳,期期艾艾,落落寡欢,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似的,与周围欢腾跳脱的人群格格不入,让人心里发疼。
方唯念和左容宣下课后,一出网球场就眼前一亮。
左容宣率先嚷嚷出来:“仕坤?!你不是没空吗?”
暴烈的阳光下,方仕坤眯眼皱眉地望着他们,略微歪向一边的笑容懒懒的:“那是中午,现在忙完了,来接你们下课。”
左容宣忙掏出手机:“那我跟王叔说一声。”
方仕坤阻住他:“不用了,我刚已经告诉他不用来接了,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说着,他看了眼一直没作声的方唯念,“你们都来到我学校了,我不招待一下念念该委屈了,回去告我状怎么办?”
方唯念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呀,我才不会呢”,可心里挡不住的喜悦如涨潮般涌上来,一波一波的,荡来荡去。
上了一天课原本就要回家的少年突然发现还可以有自由安排,这不等于闪亮的一天才刚开始嘛!左容宣兴奋地嚷嚷起来:“热死我了,必须吃冷饮!”
方仕坤满口答应:“行!你们中午吃了什么?这会儿怕是又饿了吧?你们这年龄永远吃不饱,何况还这么大运动量。”
左容宣答:“中午啊,你估计得太对了!念念果然想吃肠粉,我就带她去了那家茶餐厅,我自己吃了个煲仔饭,当时觉得挺实诚的,现在确实又饿了……”
方唯念注意到左容宣话里的玄机,惊讶地抬眼望向方仕坤。
他知道她会想吃什么,虽然人不在,却已做好了万全的安排?
然而方仕坤只专心同左容宣左一句右一句地闲扯,并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而此时左容宣正在磨方仕坤带他们去吃哈根达斯,方仕坤惨叫道:“要不要下手这么狠?我每个月多少钱可都是有数的,要是花太多你外公会查账知不知道?”
左容宣才不信:“少跟我哭穷,你从小到大压岁钱零花钱不知道攒了多少,我就没见你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左容宣向来粗心,方唯念听到这里,倒是想起爸爸以前常说的那句:你小叔总是惯着你让着你,压岁钱零花钱大半都贴你身上,要什么给什么,你当然喜欢他了!
她脸上发热。小时候的喜欢并不是这种喜欢,可真的,他一直都很宠她啊……
耳边听得方仕坤道:“行吧,哈根达斯就哈根达斯,反正外公问起来,我就说是被你们俩宰的!”
左容宣嚷嚷起来:“别呀!再说了,你突然出现大额消费不正好嘛,让外公他们以为你有女朋友了,就不会老逼着你去相亲了。”
方仕坤“切”了一声:“那他们就该要我把女朋友带回家查人家祖宗十八代了,我连找人帮我演戏都很难好吗!”
左容宣同情地说:“说真的小舅,你也太不容易了……”他拍拍方仕坤的肩膀,“不然你去相一个呗?万一呢?有的人真的是相亲相到了真爱,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大不了不满意再逃嘛!”
方仕坤说:“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相亲相到真爱。行了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知道你没这个问题,就别来让我糟心了。”
左容宣看了眼方唯念,耳根都红了:“扯我身上干嘛呀,这说你的事呢!”
方唯念略落后一步,跟在他们后面,心里涌动着无穷无尽的疑问和猜测,还有无休无止的叹息。
他为什么说他不可能相亲相到真爱?又为什么说左容宣没这个问题?
要是他们两个能换过来,那该多好……旧时不是还有兄长姐姐未婚、弟弟妹妹就不能先婚配的规矩吗?他们家怎么能连舅舅都还没着落,外甥就早了那么多年订婚的?
她又想起昨天□□上闺蜜发来的网络流行提问——
以下哪一种情况让你拥有撕心裂肺的痛?
A.爱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B.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据说选择B下的这句话风靡一时,让许多女孩子引为最令自己心痛的情形。可方唯念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第一种情况更加不堪。
如果他不知道她爱他,她就还有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