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问渡》靡途九酌

59、一段过去的回忆

　　崔豫不是个健谈的人，刚开始硬着头皮和魏一觉尬聊几句，以图缓解尴尬的气氛，结果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此时慕悦容接了话茬，崔豫便十分自然地退到了一边，听着慕悦容和魏一觉你来我往、天南海北地胡侃，终于舒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晋cp粉的身份，慕悦容对着魏一觉半点没藏话，没一会儿，她和崔豫的老底儿就被抖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两人打小就认识，一个院儿里长大的，如果慕悦容是个男的，那两人就是尿尿和泥的交情了。
　　可惜慕悦容不是个泥巴做的臭男人，但崔豫自小就文文静静，比慕悦容这个女孩子还像个女孩子。
　　当然，文文静静是好听的说法，用崔豫妈妈的话说，那就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不过长得还怪可爱的，娃娃似的很招慕悦容喜欢。
　　反倒是慕悦容，顶个狗啃的西瓜皮头，穿着大裤衩子，拳打七八九，脚踏五四三，前后三条街的男孩子就没有没被她揍过的，除了崔豫。孩子王一样的慕悦容，走哪都带着这个小跟班，谁都不准碰一下。
　　后来眼看就到了上学的年纪，慕悦容望着即将到来的新战场，踌躇满志，豪气冲霄。揽着崔豫，霸气地小手一挥，“爱妃，看本王给你打下一片锦绣江山。”
　　然而转头就被她爹拎出国了，嚎得哭天抢地也没下得了那架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
　　慕悦容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出了国，一走就是好多年。
　　等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光阴这个小妖精撒丫子奔的别提多块了，转眼就跑过了九年义务教育。
　　高中的校园里，慕悦容终于给她爱妃打下了那座许诺已久的锦绣江山。
　　时过境迁，再见面时，慕悦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爱妃，尽管他留着厚重的刘海，带着酒瓶底一样的厚眼镜，曾经文静的小娃娃，在长久的校园暴力下，变成了一尊木讷的木头朽雕。
　　而那时的慕悦容，有着优秀的成绩，明艳动人的外表，能跳舞能弹琴，再加上，在某个被人找麻烦的时候，踢出了“一脚定江山”的实力，是风靡校园的完美女神。
　　这样的美人天天围着自己转，怕是没有男人能忍住不动心的。
　　但崔豫不一样。
　　慕悦容是他的竹马青梅，是他在难捱的日子里的一丝慰藉。
　　他可以回忆她，可以思念她，唯独不能就这么出现在她的眼中，让她看到自己所有的懦弱和狼狈。
　　更何况，现在的她是那么耀眼。她愈光鲜亮丽，他便愈发卑微晦黯。
　　来自内与外双重的折磨下，崔豫的日子愈发难过了。
　　“那时候真的忍不下去了，就想一了百了，”崔豫接过话，笑了一声，“是容容救了我。然后我第一见她哭，鼻涕蹭了我一身。”
　　“喂！”慕悦容不满的撇嘴，“后半句就不用加了。”
　　严格说来，崔豫不是想，他已经做了。
　　学校四层的实验楼，不算高，但一跃而下，也足够结束他这段悲催的青少年时光了。
　　崔豫没怎么犹豫，他想，这种事情，要一鼓作气，不然犹豫着犹豫着，兴许就不敢了。
　　所以，自然也就没给同学尖叫，老师报警，警察铺垫子喊话，专家心理辅导的时间。
　　是慕悦容突然冲去来，死死拉住了他，被拖着一起往下滑，也不放手。
　　看着慕悦容咬着牙，两条纤细的胳膊承受着一个半大男人的重量，原本雪白娇嫩的皮肤磨得血肉模糊。
　　崔豫当时就想，这样不行呀……
　　终于有人跑上来，将他们一起拉了上去，回过神来的慕悦容，冲着崔豫，先是一耳光，然后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骂着骂着，就又开始哭，又哭又骂。
　　崔豫抱着浑身颤抖的女孩，突然觉得，或许一切也没那么糟糕。
　　这时火车钻进了隧道，山外阳光明媚，但照不进山中。
　　就像那时候，在每一个清晨，睁开睁眼。
　　魏一觉太懂那种感受，当然，可没人敢给魏大少爷暴力受，但魏一觉知道，那种每一次睁开眼，眼前都是一片黑暗的感受。
　　倒不只是阎朗离开的那五年里，每一个日日夜夜。
　　那时候，还要更早一些，也是十七八的年纪。
　　魏一觉从学校出来，上了自家司机的车，喝了一杯果汁，然后就昏睡过去不省人事了。
　　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手被绑着，眼睛被蒙着，他被绑架了。
　　魏一觉害怕极了，他隐隐觉着，这些绑匪，是不会放他走的，他要死在这了。
　　他不敢哭，绑匪脾气不好，出声可能会挨揍。但他更怕绑匪生起气来直接给他来上一刀，就算没捅死，剁个手剁个脚的也可怕极了。魏一觉觉得自己哪哪都挺好，一根手指头都不想与它们分离。
　　魏一觉想，世界如此美丽，我还没看够呢。
　　魏大少爷惜命极了。
　　魏一觉后悔了，阎朗约他出去玩，他不该闹别扭不去，想着转一圈晾他一晾后再去找他的，他该直接跟他走的。
　　不对，要是直接跟阎朗走了，会不会害他一起被抓？
　　魏一觉想，那还是算了，我不想连累他。
　　魏一觉想，我想他了。
　　最后，阎朗还是被他连累到了。
　　那天看着魏大少爷哼了一下，扭头就走的傲娇模样，阎朗啧了一声，想办法躲进了后备箱里，想着，一会儿吓吓他。这大少爷胆儿小，一下一激灵，别提多有意思了。
　　哪成想，就这么阴差阳错。
　　阎朗看着情况就不对，不敢离开，也不敢直接闯进去。他倒不怕打起来，别管对手几个人，什么体格，打架阎朗就没怵过。但他怕绑匪激动起来，可别把细皮嫩肉的大少爷伤到了。
　　阎朗搁外面蹲了三天才找到机会，成功救出了魏大少爷，但也光荣地负了伤。腰间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血哗哗地往外淌，索性只是皮肉伤，没伤到腰子。
　　当时的魏大少爷捂着阎朗腰上波涛汹涌的血口子，眼泪噼里啪啦往外掉。
　　心想，是我害了他。
　　又想，那我把自己赔给他。
　　两段故事往一起一放，魏大少心说，巧了，异曲同工嘿。
　　但他没讲自己的故事，只在黑暗中，一个劲儿扣阎朗手心。
　　阎朗一把握住魏大少作怪的手指，看他乐得直颠颠的样子，自然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便捏了捏他的小指作回应。
　　崔豫烟瘾大，阎朗可也不小，还十分没有素质地违反列车规定，包厢里公然吸了一只后，还没过多久呢，又磕出来一只，旁若无人地点上了。
　　火光一闪，映着一张帅的天怒人怨、惨绝人寰的脸。
　　然后火光熄灭，黑暗中，只留下一个一闪一闪的小红光，以及人眼适应黑暗后，依稀能看到的轮廓。
　　崔豫下意识地皱眉，他自小就不是一个爱出头的人，要是换个场合估计也不会多话，只是慕悦容身体不好……
　　“阎……”崔豫张嘴，刚想请求阎朗移步吸烟室，腰间就被慕悦容怼了一肘子，后面的话就生生转了个个儿，笑道“阎先生这烟挺特别的。”
　　说完，猛地闭上了眼睛。
　　火车驶出了隧道，明亮到能晃瞎人眼的阳光直射进来。
　　阎朗手指按在银白色的小烟盒上，一推，小烟盒便顺着窗边小小的方桌，闪着银色的光芒，滑到崔豫面前。
　　“给你了。”
　　“啊？”崔豫懵逼。
　　倒是慕悦容反应快，短暂的犹豫过后，便郑重的向阎朗道谢。
　　“谢谢阎先生，”激动地都闪泪花了，然后卡巴卡巴眼睛，耍了个宝，“谢先生赏~”
　　阎朗没什么反应，魏一觉倒是噗嗤乐了，这姑娘可真挺有意思的。
　　崔豫的却被她过头的反应弄得更懵了，要不是对面那俩是一对儿，还该死的腻歪……
　　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吃味儿，至于吗？！
　　慕悦容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你们说要去哪？”
　　“凤城，阎先生”慕悦容说着，垂下眼，遮住了那双黝黑的眸子。
　　“嗯？”
　　“凤城，贵善县，新开发的旅游景区，在淮岭山脉中段，崔豫说要带我散散心。”
　　阎朗倚着窗，拿出手机翻了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夹着烟的左手漫不经心地在小桌上点了两下。
　　魏一觉眯着眼看他，在心里发出了今日第一百零一次感叹，我们家朗朗太好看了。
　　“地方不错，我们也去，一起吧。”
　　“真的吗？”慕悦容眼睛一亮，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只闪着一双晶晶亮的眼睛，人又鲜活了两分。
　　按照阎朗和魏一觉原本的打算，是从地处东南的溪城北上，沿着淮河水脉，一路玩回尚京的。
　　这一下，就拐了个个儿，直向西去了。
　　但魏一觉能说不吗？
　　好好好，行行行，我们家朗朗说去哪就去哪，上刀山下油锅都没问题，地狱说下就下，黄泉说跳就跳，上火星都没问题。
　　崔豫却似乎不很愿意，但嘴唇翕动两下，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
　　“我……”崔豫垂下眼，呐呐半晌，起身说道，“我去抽根烟。”
　　“不用，在这抽吧。”
　　“啊？”
　　阎朗扬了扬手，崔豫低头看看桌上的烟盒，又看看慕悦容，似乎并没有不舒服的样子，便又坐了回去，道了声谢，从小烟盒里到了根烟点上。
　　那烟吸入肺中，沁凉沁凉的，人也清爽舒服了几分。
　　崔豫心想，哎，这次是占人家便宜了。
　　“就这样，到地方了叫我们”，阎朗说完，便揽住魏一觉躺下。
　　阎朗看着金贵，实际上哪里都能呆，如果需要的话，臭水沟子憋三天都能面不改色。
　　魏一觉看着金贵，实际上也金贵，不干净的地方不行，不舒服的地方也不行，所有地方都分为糟糕和勉强凑合，但阎朗身边是仅有的第三种。
　　窄窄的一条火车铺躺不开两个大男人，两人只能侧着身，面对面地挤在一起，但没人看一眼空着的上铺。
　　对面的慕悦容和崔豫，莫名就觉得嘴里一股狗粮味儿。
　　阎朗侧着身挡在外面，魏一觉坏心眼地去戳他肚子，戳到一块块柔韧的腹肌，魏大少心头荡漾。阎朗一把抓住他作怪的手，可魏大少爷号称“行走的泰迪精”，那浪是能被挡的住的？
　　被抓住的手指一抖一抖的，指间隔着薄薄的衣料，描绘着肌肉的形状。
　　阎朗叹了口气，抓过铺上的被子一抖，将两人照在其中，然后两人里外掉了个个儿。
　　自家宝贝就这个德行，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被呗。
　　再说，他们家魏娇娇看着是浪，但其实是有分寸的，也就闹一闹，阎朗本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
　　有分寸？
　　他有个屁！
　　阎朗眉头不皱，睫毛不颤，连呼气都半分不乱，真真个不动如山。
　　但魏一觉分明感觉到，被拢在被子里，搭在自己背上的手指，猛地扣紧的力度。
　　张嘴含住唇边的耳垂，魏一觉开心地磨牙，还好少爷我早有准备，有备无患呀！赞！！！
　　科技就是力量！
　　科技改变世界！
　　科技万岁！！！
　　风在呼呼地吹，火车在呜呜地叫，魏大少也的心在嘶吼。
　　阎朗头一动，抵在魏一觉和床铺中间，就像是休息时随意调整下姿势，自然极了。
　　魏大少爷一颗小心肝儿，乐得直打颤。要不是在场还有别人，非得嘎嘎嘎得开心成一只公鸭子。
　　魏娇娇你等着！！！
　　阎朗咬牙。
　　看到阎朗和魏一觉都休息了，崔慕二人也不再说话。慕悦容上了床，面向墙壁侧卧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崔豫没睡，只望着窗外发呆。
　　火车咣咣咣地向前跑着，谁都没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