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城爱情故事》楚湘云

20、第 20 章

　　肖萌张勤还有艾米为出门换衣服收拾包，凯伦还在纠缠郑晟，问他有什么爱好，有没有喜欢逛的店，想买的东西。
　　郑晟听得非常别扭反感，瞧她说话的架势，怎么像包养小白脸的富婆？想逛就陪他逛？想买就给他买？只要他老老实实，乖乖听她的话？
　　“我有事，没工夫逛街。”郑晟板着脸，拼命想把手从她的臂弯中抽出来，怎奈凯伦两只胳膊把他的一只手臂钳得紧紧的。受罪的胳膊贴着她的胸前，虽然没什么感觉，到底也是女孩的敏感部位，万一凯伦突然翻脸，他可是有理说不清。郑晟动作的幅度不敢太大，不敢多使劲，心里一方面恨不得踹凯伦两脚，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这要是换成肖萌会是什么感觉？他是不是就甘之如饴了？
　　凯伦可一点没觉得这样不合适，不好看，仍是紧紧拉着，嘻嘻笑着反驳：“国庆假期，还看书，上办公室？装模作样，特假了！我看你多半是盼着我们都出去，落个安静清闲好睡觉。这么大好时光，用来睡觉，多可惜呀？不如大伙儿一块儿出去，逛街买点东西，找个地方大吃一顿，好好乐呵乐呵。”
　　被她这么缠着，哭的心都有了，还乐呵得起来？郑晟想着肖萌对付凯伦的办法，准备把脸黑下来，恶声恶气甩过去两句。
　　凯伦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问：“你不肯跟我们去，是不是因为老吴？”
　　郑晟一愣，这哪儿跟哪儿呀？
　　“我就知道——”凯伦下巴一扬，一脸得意：“听见老吴的名字，你就不痛快，对吧？怕老吴在场，姑娘们会冷落你？还是有意王不见王？”“姑娘”两字咬得跟方才对肖萌唱戏时一个调，“们”字咬得特别清，显然别有所指。
　　郑晟被他说中几分心思，有点尴尬，也有点上火：“我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和别人没关系。”
　　凯伦啧啧摇头：“小伙子，不要意气用事嘛！不要因为人家经历的事比你多，经验比你丰富，条件比你好，就对自己丧失信心，自暴自弃。你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充满希望，要相信自己，相信组织，相信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心动不如行动，年轻人要勇往直前，奋起直追，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一定要打倒美帝国主义，解放全中国！”前面一部分像是要点醒他，后面，说着说着，又疯了！
　　郑晟就算是傻子，这会儿也听出来凯伦的话别有用意。见面，从真面目那一眼算起，也才不到两个小时，自己刚萌芽的那点小心思，就被她看破了？肖萌呢？有没有发现他真变得龌龊了？郑晟眼神飘忽起来，浑身不自在。
　　凯伦火眼金睛，哪会错过他这明显的心虚，瞪大眼，凑近来：“该不会——你真的怕老吴？”
　　郑晟心不在焉，下意识地回嘴：“怕他干嘛？”
　　“对，对，不怕他。咱们都不怕他。”凯伦笑眯眯地松开手，用力拍他的肩膀：“有种！兄弟，今儿跟姐姐一块儿会会那老吴去。”
　　挣扎了半天不能脱困的胳膊突然自由了，郑晟动了动，确认功能尚良好，这才顾上回答凯伦。这街他是不想逛的，不是怕老吴，是怕了她。百炼牛皮糖，谁惹得起啊？还是能多远躲多远！
　　凯伦不等她开口，又补了一句：“得去，一定得去！不去，别人还以为你怕老吴呢。说定了啊，不许反悔！说话不算数的是小狗。”
　　他都说什么了？！
　　肖萌走过来提醒：“老吴快到了。凯伦，你还要换衣服的话，快点儿。”
　　“就来。我先帮我兄弟挑件衣服。”
　　“郑晟，你也去？”肖萌很意外。
　　郑晟看得不舒服，那帽又不是你家开的，我难道去不得？嫌我去当灯泡怎么的？
　　“去啊，为什么不去？人多热闹！”凯伦埋头翻找一阵，挑出来一条牛仔裤：“虽然热了点，显得出你的长腿。反正车里帽里都有空调。上身穿这件条纹衬衫。下面穿休闲鞋，你的鞋呢？我说，你也真该好好买几件行头。人靠衣服马靠鞍，白长了一个衣服架子……”
　　也不管门还开着，肖萌还看着，就来扯他的衣服，要替他扒了。
　　肖萌愕然，眨了两下眼，一声不响地转身走开。
　　郑晟觉得肖萌转身那一下，眼里冷得能掉出冰碴子，心里像被狠狠拧了一把，酸涩。
　　凯伦还在拉扯。郑晟有些粗鲁地推开她：“你出去，我自己换。”不就是跟他们一起逛个街吗？谁怕谁啊？
　　“哎，对，你自己换。快点儿啊！”凯伦一脸兴奋，好脾气地点头，走出去，还替他把门带上。

　　郑晟被凯伦拖着下楼来，老吴已经把车停在路边，张勤也把自己的车开到边上，加上肖萌，三个人站在人行道上说话。
　　“兄弟，你搭张勤的车。艾米乖，帮我照顾郑晟。”凯伦打个招呼，丢下两句话，自发自动地钻进老吴的宝马车坐在助手位置：“萌啊，你没睡够，在后面躺着补补觉？”
　　饶是老吴见多识广，也愣了一下，对黑着个脸的郑晟同情地笑笑。
　　艾米自以为理解郑晟的心情，一路上又说了凯伦的很多劣迹。她最佩服的人就是肖萌，因为只有肖萌治得住凯伦。
　　凯伦第一回在她们面前自称大爷，肖萌轻轻说一句：“男女授受不亲，七岁起不可同席。齐爷请别再来找我们，免得有损大家清誉。我们姐妹日后还想嫁到正经人家。”
　　凯伦磕巴了一阵，承认自己那天吃错了药，小狗似的跟在肖萌身后赔了半天情，在肖萌面前再没性别错乱过。
　　可同样的话，艾米说出来，凯伦就不当回事，还捏她的脸蛋说：“小孩子家家，哪儿学来这么多别扭。”
　　还有，还有，……别看凯伦平时飞扬跋扈，在肖萌跟前老实得像只小猫，屁颠屁颠的，好像肖萌高兴起来撸撸她的毛，就要眯着眼睛喵喵叫，弄不好还要滚两圈。不知道她在工作场合是不是也这么装孙子。
　　艾米不明白凯伦为什么总说她是小孩，不把她当回事，苦恼地向郑晟这个局外人请教是她说话语调学得不够好，还是表情不够严肃。
　　郑晟看着天真的艾米，倒是能暂时把自己的不快抛到一边，露出笑意。
　　老吴的指示给得很明白，张勤跟得很留心，顺利到达目的地。
　　一从车里下来，凯伦就扑过来挽住郑晟的胳膊，把脸贴近了他的低声说话，妩媚地笑着。那样子真能钩人，可惜郑晟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又视她如瘟神，再怎么也没法动心。
　　肖萌望了他们几眼，仍旧淡淡的，只跟另外几个人说话，也不理他们两个。
　　凯伦拉着郑晟落后几步，凑到他耳边，得意地说：“肖萌吃醋了！”
　　郑晟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去看肖萌，什么也没看出来。
　　凯伦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哭笑不得：“我就知道，她其实挺在乎我的，见不得我对别人好。也得跟你说清楚，我虽然也喜欢你，萌啊，还是我的最爱。”
　　郑晟沉着脸不发言，老吴有陪逛的自觉，肖萌她们早就习惯了凯伦的作派，凯伦当仁不让地成了这拨人的领头。找到地图，研究了一下，确定今天逛店的路线，凯伦一挥细胳膊：“杀啊！拚了！”
　　凯伦确实是来血拼的。衣服，鞋，护肤品，装饰品，两个小时后，郑晟手上已经被塞进大大小小十来个包，两手提着，沉甸甸的。
　　既然郑晟今天是凯伦的专用马仔，老吴很自觉地承担起服务另外三个女孩的任务。张勤和艾米买了些衣服，不是很多。也许因为缺觉，显得兴趣缺缺的肖萌也经不住折扣的诱惑，手上多了个小纸袋。虽然她们连称不必，自己可以拿，老吴还是微笑着坚持地都接了过去，提在手中。从他带着狐狸味儿的笑容里，郑晟看破他显然是怕凯伦见他两手空空，塞满郑晟两手后，会往他手里塞。
　　女孩子们在试鞋，一个店员非常热情地招呼着，不住附和凯伦的高见。看见店里另一边的长凳空着一半，郑晟顾不得别的，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伸了伸酸疼的腿，后悔地叹了口气。好好的，堵什么气啊？！顾着跟肖萌呕气，被凯伦拖来拎包，累得半死，正主还一点不知道。刚“龌龊”了那么一点，报应就来了！人还真是不能起一点坏心思！老天看着呢！
　　怪不得都说女性的耐力好，原来都是这么锻炼出来的。这两个多小时逛下来，比打场球赛还累。老吴看样子也是强撑。几个女孩却是毫无倦意，下车时还呵欠连天的肖萌也好像清醒了。
　　郑晟正在那儿感叹连连，冷不防边上坐的白人男子来搭讪：“她很可爱，很有精力，也很漂亮。”微笑着顺着郑晟的视线望过去。
　　就是脾气太难捉摸，晴一下，阴一下，变得太快，弄不懂她都是怎么想的。漂亮？算不上吧，特别是站在画皮的凯伦边上——郑晟突然明白过来，这位相貌端正头发灰白年纪不明的白种男人看的就是凯伦。刚才凯伦挽着他的胳膊半拖半拽地走进店来，估计是让人误会了。
　　果然，男人扫了一眼地上的大包小包，又看了看郑晟：“我的前妻也是购物狂。就因为她太会花钱，我不得不拼命挣钱。那时候，我们也就像你们这般年纪，我最怕陪她逛街，又累又肉疼。”男人带了点追忆的怀念，指着一个正在试鞋的褐发碧眼的女孩：“那是我女儿，长得很像她妈妈，花钱不如她妈妈厉害，也许，是我现在不觉得肉疼了。”男人脚边有三四个大购物袋，还都是凯伦口中比较好的店。
　　女孩似乎感觉到父亲的注视，抬头望过来，甜美一笑。男人回以一笑，满足而忧伤。
　　郑晟礼貌地听着，心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隔得时间长了，痛苦也会变成幸福的回忆。

　　走到百货店门口，也许看郑晟提着十几个包，还要时不时与凯伦斗力，替他辛苦，也许他自己也坚持不住，老吴提议女孩们进去逛，他和郑晟先把东西放回车上，回头在门口的休息区等她们。
　　凯伦预备着要在里面逛上一阵，痛快地答应了，叫他们快去快回，逛完这个店，大家一起找地方吃午饭。
　　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老吴打开了话匣子，笑着说：“女人逛街，要男人跟着，无非看上两点。男人的钱包和力气。我们只要出点力气，还算幸运的了。”
　　郑晟暗叹姜还是老的辣，亏他胡思乱想了一通，凯伦为什么非要把他拉来，是不是为了这个，是不是有那个目的，想来想去也抓不住她的中心思想，答案原来这么简单，浅显。不过是缺个不要钱的两条腿的载物车罢了！
　　一来一回，路上大约二十分钟，坐在休息去的沙发上又聊了十分钟，郑晟对老吴的印象大改。多吃的十多年饭不是白吃的，见多识广，阅历丰富，说话很能说到点子上，分寸又能把握得正好，抛开他对肖萌的意图，老吴真是——怎么说呢——一个很让人舒服的人。怪不得肖萌对他那么有好感。肖萌对他只是好感么？
　　老吴突然停下话头，对着他身后某处笑，笑了一会儿才说：“逛完了？想去哪里吃饭？”
　　肖萌一个人蔫蔫地从店里走出来，不大斯文地把自己摔进对面刚空出来的长沙发：“没逛完。她们进去试衣服，我实在奉陪不下去了，先出来歇歇。凯伦是铁打的疯子！我——”掩口大了一个大呵欠：“我真怕了她！”
　　老吴体贴地笑着：“饿不饿？要不要先买点东西吃？要不，我去帮你买杯咖啡？拐角那边，有家小店的饼干很出名。那边有一家店的冰咖啡很好，点心都是现烤的，两小时内卖不完就会撤下去。”
　　肖萌有些心动，伸头看了看：“要走好一段呢，算了吧。凯伦不是说逛完这个店就去吃饭，再等等吧。试完衣服，就应该出来了。”
　　老吴站起来，笑着说：“不远。走了半天，我也有点渴了，想喝点东西。你们坐着，我去一趟。”
　　郑晟看着他们两个互相体贴的样子，觉得碍眼，等老吴走开，他和肖萌之间冷场得像陌生人，更觉得难受。
　　肖萌表情冷淡，紧闭着嘴，拖过不知谁留下的报纸，专心读起来。
　　郑晟瞪着她的头顶心，觉得该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闷坐着生气，也不知道到底在气谁，她？凯伦？还是自己？
　　一直到老吴端着六杯冰咖啡，提着两个小袋点心饼干回来，他们两个还各踞一方，不声不响地对抗着。
　　周围的气场被他们弄得有些怪异。来来去去的人们偶然奇怪地看看，没有人走过来利用他们边上空着的几个座位。
　　老吴在肖萌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咖啡，再递给郑晟一杯：“我猜小郑你大概不爱吃糖，只加了奶。这里有包代糖。”
　　郑晟连忙谢了，接过来。
　　老吴又拿出一盒点心，一包饼干，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和肖萌就报纸上的新闻聊天，又不时询问郑晟的看法，并不冷落他。
　　这么聊了有一阵，张勤和艾米出来了，提着四五个袋子。凯伦还没影。
　　看见小桌上的冰咖啡和小零食，两个女孩欢呼一声冲过来。老吴识相地换到郑晟这边坐下。确认是给她们留的，张勤和艾米说了声谢谢，一屁股坐在肖萌边上，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肖萌探头看了看那几个大纸袋：“买这么多？有凯伦的吧？她人呢？”
　　艾米渴坏了，大口大口地喝着冰咖啡：“装得少的两袋是我和勤的，剩下的都是凯伦的。凯伦买疯了，买完女装又跑去买男装。我的腿好酸，脚好疼，实在走不动了，就和勤一起先出来找你们。”
　　听说凯伦跑去买男装，肖萌的眼风立刻向郑晟扫来。郑晟一呆，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暗暗打定主意，凯伦真要给他买东西，不管什么，他都是不穿的。
　　艾米咕嘟咕嘟喝完一杯冰咖啡，重重叹口气：“以前最怕被我妈妈拉去陪她逛街。我妈逛起街来，可以一天逛八小时，一连逛七天。上次在加州，陪她和我姨妈逛了三天，我腿都快走断了。我妈还说我不情愿陪她，不贴心。我觉得凯伦比我更像我妈的女儿。”
　　肖萌眼珠一转：“凯伦不是你妈的女儿，可自愿做你妈的半子哎，有尽孝的义务。下次你妈来，你陪她去纽约，让凯伦招待，陪她逛街。如果你妈和凯伦投缘，干脆认个干女儿。以后，你妈想逛街，可以找贴心的干女儿陪，你这个亲女儿不想去也没关系。”
　　艾米连连点头，笑眯眯：“对啊，对啊，这叫两全其美。”一高兴，拿起凯伦那杯冰咖啡，咕嘟咕嘟又喝起来。
　　正在男装部结帐的凯伦突然连打两个大喷嚏，揉揉鼻子，暗怪店里冷气开得太大，害她着凉，哪里料到是“大老婆”在指点“小老婆”算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