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捞我！》月耀如一

8、任性

　　我原先以为，这宫里二十个姐妹里我是最自由的那个，其他的都是笼中的囚鸟。然而离得皇宫远了，我才知道这天地之大非我所能想象。皇城之内是繁华，但出了皇城才半日，就是杂乱了。

　　说是杂乱可能夸张了，其实也没差到那种地步。然而黄昏时分我们落脚驿站时，驿站的简陋还是让我出乎意料了一把。

　　那桌椅板凳，当真就只是木头钉几个钉子就直接用了，当年有没刷过清漆不知道但我看那油渍足够顶上漆面了。这些尚可忍得，但那些房间又小又简单，就只有床椅别的没了，纸窗还不一定不透风，这我要是晚上想干坏事，岂不是很容易被人隔墙有眼有耳？

　　“怎么了大小姐，从来没出过远门？这可是驿站的正常情况，驿站嘛，官家的，又不是民营的客栈你觉得会多豪华。除非是管这些的官员多吐点银钱出来，方可让这些驿站看着好看点。”

　　泓涟发现我不管看见什么都皱眉，忍不住就吐槽起了我来。

　　行了知道了就你是江湖客你啥都见过好了吧！我直接不耐烦的用手把他的嘴给捂了。

　　“隔墙有耳你可晓得？”我用最低的声音在他耳边斥责道，虽说我们两个已经进屋了，门窗也都关着，但我可信不过那层看起来完好的纸，我总觉得哪里有漏风，肯定是有破洞的。

　　“公主，可要用些晚膳？”三哥送来的两个耳目倒是尽忠职守，本该叫泓涟琥珀这两个名义上的宫女去做的事，他们两个倒是一起包办了。不过也好，泓涟不是我的仆役琥珀又是个被我宠坏的，本来也不能指望。

　　“甚好，有劳二位将军。”白送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反正他俩是不可能希望我死的，不仅不会下毒还会舍命给我试毒，我放心的很。

　　我倒也不挑剔饮食起居，四岁之前我四哥自个儿也是个孩子护不了我太多，宫中那些捧高踩低的主儿没少给我苦头吃。但我虽不介意没有锦衣玉食，却还是很嫌弃这驿站——错不在驿丞，在我父皇。

　　听说大长公主执政时天下繁华无比，我看这驿站里唯一上得台面的东西就都是那个年代的旧物；然而到了我父皇，好像是自文家没落以来已经十二年多灾多难了，不是东边就是西边，再不然就是北漠来叩关。

　　“怎么了小公主，吃不下这粗粮啊？”泓涟看我发呆不怎么吃饭，嘲讽了我一句，算是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瞥了眼在旁边看似忠心护卫的大小武，不敢把父皇的不是说出来，只能光说后边半段。

　　“我就是担心那十一郎，等我回去他们差不多也会到了。我见过北漠的使节，他们的男人都长得怪丑的，他既然比他那十个哥哥都要厉害，可别是个黑熊成了精的家伙。”

　　“那还真说不准，北漠人审美不得劲，喜欢面如银盆还喜欢小眼睛的姑娘，生下来的自然一个比一个丑。他们还兴抢婚，看上哪家的姑娘甚至是哪家的媳妇，都可以抢了过去。”泓涟接了我的话茬说了下去。

　　说起来泓涟也自称过他是北方人。

　　“噫，真是野蛮人，怪不得听说很多代以前和亲嫁过去的公主们没一个善终的。”

　　就这样只谈闲话不扯正事，我们继续前行，驿站是一个比一个落魄，饮食也越来越差。泓涟倒是个吃穿不计较的，我有心理准备还能撑得住，就是琥珀反而不行了。

　　一开始琥珀还标榜自己绝不是娇生惯养的狐狸，肯定吃得住苦头——但结果她确实不娇生惯养，但这苦头她也没吃住，我看她粗茶淡饭不肯吃，自己下湖捞鱼去了，倒是还记得先分我口。

　　听说山南这一带虽然几个月前地裂山崩，地下水全冒出来了又接连大雨，淹了不少农田全成了堰塞湖，饥荒就是这么来的。然而琥珀在临近州府青州的湖里游了一圈，上来却跟我说鱼挺肥的。

　　“你怎么不是猫呢？”我看着大口吃鱼的琥珀有点恨铁不成钢，但是又仿佛得到了什么思路。

　　“又不是只有猫吃鱼，鱼多好吃啊。”琥珀吃得太香，以至于我看见大小武都开始有点心痒了。只是那湖水太深，他俩都是马上将军不会水，都只能干瞪眼看着羡慕。

　　“行了，快点吃，不进青州了，山南就在眼前今晚就进州府。”

　　“殿下，我们可是查办李丰茂贪污一案，这不从临近州府调兵……”小武连忙着急的来向我谏言，显然他生怕我天真，叫他们兄弟两个拿下一个知州。

　　“不急，若是他配合，本宫犯不着劳动青州的驻军，人家当兵也是苦差事调来调去多辛苦，少一事是一事。要是他不配合，再调兵马也不远吧。”

　　我看他俩兄弟的表情就是不服，说不定还会悄悄让暗哨提前预备，事先就把军队给我备好——等老李一个不配合他们马上赶到，九公主刚愎自用，大小武提前预判及时救驾刚刚好。

　　我能让你俩如愿才是出鬼了。

　　于是虽然琥珀一脸不情愿，不肯就这么离开她能抓鱼的大湖，我们也还是很快启程继续了。终于，总算是在天黑之前，我亲眼见到了这个灾后的城市。

　　灾后第四个月，山南的秩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路边虽有无所事事坐着等死的难民，却没有秩序混乱的情况发生。我低调的进城，城中百姓只是看我一眼，那些眼神里没什么生机，但也没多绝望。

　　“公主，那边在布粥耶！”琥珀是鼻子最灵的一个，老远的就闻到了白米香，她兴冲冲的过去试图蹭一碗，没一会儿就灰溜溜的回来跟我告状。

　　“公主粥里有沙，嘤嘤嘤，还得挑出来再吃，那姓李的就不能当个人！”

　　“他就是怕你这种吃饱了鱼还馋粥的人也去分粥喝呀。”我无所谓，反正又喝不死人，当真没饭吃的人谁介意挑掉点泥沙？听说人饿得狠了观音土都吃，土都吃的人又怎么会介意沙？

　　泓涟看了那井然有序的施粥摊一眼，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看来是认同了李丰茂这个笨办法。

　　“通传给州府吧，这儿的驿站都让难民填满了，叫人挪开也不合适，本宫也不想住。”

　　“啊？是……”大小武又被我的命令整懵了一回，他们以为我低调是想秘密的收集证据，但我偏偏给他们低调但大摇大摆的住州府上去。

　　不知道他俩会考虑怎么应对呢？半夜三更去做秘密的事？

　　我偷偷观察着大小武的行为，他俩计划被我打乱没能做什么，只是按规矩鞍前马后跑腿。不一会儿我到了州府，李丰茂出来迎接，他俩都没能干什么。

　　李丰茂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会是满脑肥肠，毕竟高彷都觉得他是看不顺眼可以杀的巨贪；然而实际上李丰茂是个精瘦的小老头，他今年才三十五，但是看上去像五十三，一脸的沟壑像是有数不尽的烦恼要操心一样。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李丰茂看见我并不吃惊，想来他皇都有眼线，早就知道这次派来的是公主而非皇子。但是他说话时脸上的褶子一震一震的，就跟老牛吃草时的样子似的，我忍不住直接一笑。

　　“公主？为何发笑？是臣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李丰茂被我这一笑给整懵了，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我，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脸苦相，明明看他眉宇年轻时应该不差。

　　“没什么，就是觉得李大人您这一脸苦相，怎么和我宫里那个女儿二十了还没找到婆家的嬷嬷一个样。”

　　老嬷嬷可不是我编的，虽然并不是在宫里——我宫里的琳琅二十四了但是明年才能出宫嫁人，我说的就是她娘。

　　“公主当真慧眼如炬。”然而李丰茂却叹了口气，极大的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家不孝女性格恶劣，品行不端，的确是年底就二十了，仍然没有婆家。”

　　啊？高彷应该不会蒙我吧？不是查出来李丰茂只有一子一女，但是女儿三年前已经抱病死了，儿子则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整天都在皇都寻花问柳吗？他儿子李傲还是天香苑常客青姬忠实舔狗。

　　然而我的疑问还没持续多久，李丰茂就忽然转了话头。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我那女儿……唉……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哦，原来是生前没有婆家，看来是高彷手下的人弄错了他家儿女的八字，姐弟给传成兄妹了。

　　“李大人节哀。”我随便叨了点寒暄，把话题扯开了。李丰茂还挺自觉的以为我要谈公事，但我偏就不按套路出牌，我直接用撒娇刁蛮的语气说本宫乏了，我偏就要今晚直接休息我还不想谈正事。

　　“您当真来旅游的？”泓涟这些天已经习惯了我的性格，但还没习惯我的节奏，见我任性乱来便私下吐槽了我一句。

　　“倒也不是，不过我觉得还是让大小武得有个搬救兵的时间，也得让救兵有个等得不耐烦了的时间。”

　　算算日子我可能要比四哥回朝的晚，毕竟我在这儿是磨人耐心的做事。不过也不会很晚，在我“任性”说非要休息之后，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了有人连夜动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