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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归去难(1)情节修改 ...


  •   鹤溯的出现,令秦乙怀吃惊,更令他惊喜。
      前夜短暂的并肩作战,今夜再逢,他不禁生出惺惺相惜的触动与亲近。

      林木深倒在地上,挣扎着站起。

      在此间隙,秦乙怀对鹤溯微笑了下,说:“不好意思,身无分文。”

      “哎?我帮定了,怎么办。”鹤溯从窗沿上一跃而下,攀住秦乙怀的手臂,“那就只好赊账了。”
      话落,不由分说,扯着秦乙怀整个人从窗口跳出。

      屋外的院子是空旷之地,植一颗老树,枝干粗壮。
      鹤溯三两下便爬上了树,伸手一带,把秦乙怀也拉上来了。

      秦乙怀懵懵的,还没弄明白他这是哪一出,又听得他说:“好了,现在把耳朵捂上。”

      捂耳朵?
      事态发展越来越奇怪了。

      见鹤溯一脸严肃的神情,秦乙怀选择信他。伸手,把两耳盖住。

      树下,林木深很快从窗边追出来。

      她浑身的死气与杀意浓重如墨,随着她的出现从屋内蔓延到空荡荡的院子里,在这阴冷的夜晚刺痛人的皮肤。

      十指张成鹰爪模样,林木深愤然四顾,寻找失踪的人影。有所感应,猛地狞着眼睛望向树上。

      同一双黑眸,知知温柔的眼神能令他心醉,而对上林木深的空无一物,秦乙怀心中除了冷漠,激不起半点涟漪。
      冷眼看着她往树边冲过来,秦乙怀已经做好迎敌的准备。

      耳外掠过一阵急促的清铃,来去骤然,如一闪而过的流星,炫耀但短暂,转瞬之势让人误以为是幻听。

      秦乙怀覆耳的手情不自禁地松开,下意识想要仔细听听那声,鹤溯漠然的提醒漏进来。
      “不是给你听的,快把耳朵捂好,紧紧的。”

      这一声,把秦乙怀迷离的神智聚拢。
      他为自己不自觉被吸引的反应而困惑,低眼看,发现被铃声囚住的不止他一个。

      林木深的耳朵也抓到了那缕清音,双脚像被冰封住,死死粘着大地,动弹不得。

      效果显著,也只是一刻,她很快挣脱开去,抬脚继续往秦乙怀的方向冲。

      铃音又起。

      这次不再是短促的惊鸿一瞥,而是绵长又缠人的妖女舞琴。

      这清铃声有股难言的魔力,不见其人但闻其声,眼前便能浮现锦绣琼瑶,绮罗香泽。华庭筵席,有醉客翩然怿然,舞女赤足而出,皓齿蛾眉、明眸朱唇,腰肢款款,腰间的红线绣铃摇出一阵催人沉堕的妖音。

      酒醉席暖的幻觉,让秦乙怀头脑钝痛,耳边嗡嗡作响。他已经把耳朵捂得死死的,仍是被钻进来的铃声魅惑得无法控制自己。

      树下的林木深毫无防备,抱着脑袋跪倒在地上,痛苦地粗声低咽。

      铃音无孔不入,不只是脑袋,林木深感觉到全身上下被千万根针扎得千疮百孔。
      若光是疼痛还可以忍受,但那催命的声音仿佛一匹软红的绢绸,包裹住她的四肢与头颅,严丝合缝地缠紧,丢入深不见底的冰湖。

      对身体的控制在抽离,那种死坠感让她再临永无天日的恐惧。

      “秦……乙怀……”
      林木深难堪地匍匐在地,一只手扯着头发,一只手不甘不愿地前伸,想要抓住遥远的秦乙怀。

      “秦、乙、怀!”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心肺中拽出仇人的名字,口中流血,灰烬般的眼中簇起蓝色的火焰。

      在越来越靠近的铃声中,林木深爬到树下,满是泥土的手指嵌入树皮,凿出深深的五孔。
      靠着手指上单薄的力量,托起整个身体,林木深像壁虎一样,一掌一爪,艰难地往树上攀。

      “秦乙怀!”
      嘴角露出赤红,下颔尽是鲜血,她不甘心的怨气将树枝颤动,目眦尽裂,仇恨滔天。

      就快抓到秦乙怀衣衫。

      铃铛剧烈一撞,忽然收音。
      林木深那冲到人眼前的死气烟消云散,风归雾收。
      她睁着眼,似乎还在绝望地渴求这咫尺复仇的距离,仰头,从树干上后倾倒下。

      秦乙怀眼疾手快地从树上跳下来,接住昏迷的知知。

      他抬头,见清冷夜色中,缓缓有三人现身,其中两人衣着雪白,低眉沉默地捧着木盒。
      走在最前方的橘衣少女面带薄纱,脚步无声,随着走动还伴若有若无的铃响,她的肌肤白皙胜雪,凤眸明媚,轻纱下葱白的指背挂着一串精致小巧的金铃。

      这些人与秦乙怀还算有几面之缘,是知知现今所属凤衔铃的小主人佘弦,以及她的两位侍女。

      眼睛从她指间的金铃移开,秦乙怀抱着知知,朝佘弦微微鞠了一礼,“感谢佘弦堂主出手相助。”

      “不用。”甫出声,尚未成熟的童音娇娇软软,纵然方才撼动一众人的幻象由她所造,仍不免在意她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佘弦手抬起来,去抹知知下巴上的血。
      手指上的金铃随它的动作铃音再起,可这次怎么听,都只是普通不过的声色。

      “鹤溯说了知知的事,是我自己想来帮忙。”她的声音轻轻的,慢慢的,如她身形一样娇小,“小侯爷,知知她……怎么了吗?明明前几天还很正常。”

      “堂主啊,我不是说了嘛,知知被怨鬼缠上了,就像话本里的那样。”
      鹤溯抢先替秦乙怀回答,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身子明显歪了一下,看来也是受铃音影响得不轻。
      他边敲自己后脑勺边说:“虽然我爱戏弄人,但我哪次敢戏弄你。”

      鹤溯晕晕乎乎,没看到佘弦嫌弃且怀疑的眼神,她目光投向正经的秦乙怀,希望他能给一个比较正常人的回答。

      “……”秦乙怀犹豫再三,斟酌道,“……要我回答,与鹤溯公子差不多。”

      “看看!”鹤溯发泄自己不被信任的心痛,好哥俩模样地踮脚揽上秦乙怀的肩,“我很难过,你居然不信我!”

      佘弦偏过脸不理会,鹤溯朝秦乙怀炫耀道:“小侯爷,我可给你找来了一个好帮手。我们堂主的厉害你刚刚也瞧见了,她的铃虽然不能驱鬼,压制它一段时日不能出来还是易如反掌的。”

      闻言,秦乙怀露出喜色,“果真?”

      “果……”

      鹤溯没说完,被佘弦一把扯过来截断话,“我不确定。”
      伸手看着自己指上所戴传承多年的金铃,她并不自信,“我不如前代铃主,我……没试过。”

      鹤溯比她心大,更比她相信她的能力,拍着她件肯定道:“堂主你放心吧,绝对行。”

      佘弦看了昏迷的知知一眼,下决心一定要成功般点点头,沉默了片刻,问:“再怎样,我也只是用金铃帮知知压制,然后呢?”

      “找人驱鬼啊。”鹤溯理所应当地说,而后看到佘弦沉默,秦乙怀迟疑,他反问道,“难道不该这么做吗?”

      “不……”秦乙怀为难地摇头,“其实这所谓的‘怨鬼’,多少与我有关……我想去查一些事……若实在无计可施,再出下策将她驱赶。”

      “啊?怎么了就与你有关了?”鹤溯不曾知晓白天两人在山洞中发现的秘密,故一点也听不明白,而瞧秦乙怀一脸说来话长的表情,他作罢摆手,“啊算了算了,你想怎么做随你吧,我们九分半呢就先去找可以驱鬼的人,等到时候你那边不行,就由我们上。”

      鹤溯说话一直是怎么直白怎么来,但谁都听得出,他言语里都是对知知的上心与关切。

      秦乙怀为之动容,再三谢过。

      将知知放到床上,佘弦意欲催铃时,秦乙怀忽然打断:“佘弦堂主,秦乙怀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佘弦停下,默然无声地望向他。

      “请问你是否有办法,在压制的同时,让知知忘了这件事?”

      “让知知忘?”鹤溯觉察到不对劲,“我俩不是瞒着她吗,嘶……不会吧?才一天,她就发现了?”

      秦乙怀愧疚地点点头,鹤溯瞪大了眼,不过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没那么吃惊,知知本就是个抓住一根丝能扯出整张网的人,从来只有她瞒别人,少有人能瞒她什么。

      佘弦沉思片刻,有把握地回答:“可以。”
      秦乙怀没来得及喜悦,她又说:“但那样做的话,要辅以一些药食,知知需每天喝,否则就会想起来。”

      “不碍事,我会找理由让她喝。”

      “她的体力与精力也会因此受制,容易犯困。在这期间,如果发生什么事,她可能连保护自己的力气也没有。这样也可以吗?”

      这令秦乙怀没有立刻回答。小屋内也没有谁再说话。夜色走得愈深愈静,好久都没有声音。

      “最多是几个月的时间,在……之前。”沉默良久,秦乙怀回以肯定的答复,“我会把她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任何事任何人会烦扰她。”

      “等等!”一直没响动的鹤溯突兀地开口。

      他深拧双眉,少年的眼中流露出不安的色彩,“小侯爷你说的这个最安全的地方,应该不是清波吧。”
      在清波城,不论是势力抑或人脉,纵是龙额侯在此也不如九分半强势,秦乙怀能如此决然,那个地方必是在他全权掌控之下的……
      “龙额侯府?”鹤溯很快就猜到,眉头拧得更深,“你要把知知带回西京了?”

      “自我与知知相认,带她回京是早晚的事。”秦乙怀坦然承认,“不过也不是这两日,我会陪着知知在清波多留一段时日,待要走时,会提前告诉你们。”

      在凤衔铃与秦乙怀之间,知知会选择跟秦乙怀走,这是鹤溯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只是他从未细想,也不敢想;有一天,知知不在凤衔铃……

      眼中黯了黯,鹤溯垂在两侧的手捏了再松,最后干脆赌气地背过身不理。

      秦乙怀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向佘弦躬身道:“请开始吧。”

      佘弦也比之前低落,但她什么都没说,转身朝向躺在床上的知知,抬手催铃。

      **

      知知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是蜷起身体,痛苦地捂住腹部。

      那里很疼,像是被狠狠踹过一脚。

      胸腔也火辣辣地疼,呼吸一下都是烫烫麻麻的。知知想掀开衣服看的时候,又发现了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指。

      她愣住,木讷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感觉是半夜里被人拖出去打了一顿呢?

      浑身是伤,浑身都疼。

      “唔……”

      忍着痛,知知撑着身体起来,环视这个无比熟悉的小土屋。

      角落的窗户开了半边,泄进来的金光温暖得很不真实。窗外隐约有清脆的鸟语,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屋子里还是空得仿佛被盗贼洗劫过,总是会坐在床尾的秦乙怀现在不知道去哪了,墙上财神爷的脸一夜之间被蹭得花花绿绿。

      知知默然无声地注视着财神爷——她记得这幅年画是从哪来的,但不记得它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醒了?”干净温和的声音。

      知知缓了缓神,转头看向门边端着药碗进来的秦乙怀。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问。

      “今天初八。”秦乙怀在床尾的老位子坐下来,补充,“二月初八。”

      “初八……”知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喃喃。

      她怎么记得,今天才初四呢。

      “我手上的伤是……”她又问。

      “你不记得了吗?”秦乙怀露出点点疑惑的神情。

      “不记得……”茫然地摇头。

      “这是你瘾发作的时候,手指扎到断裂的木屑里伤到的。”秦乙怀的语调很正常,他说着话,顺便用木勺搅着滚烫的药汁,“还有你背上,腰上,胸口,因为瘾效发作,伤了很多地方。”

      听了他的话,知知抬手去摸自己的背。不怎么灵活的十指笨拙地撩开一点后背的衣服,碰了碰,果然很疼。

      这些伤……是因为中瘾发狂才留下的吗?
      但她怎么隐约记得,当时的伤已经痊愈了呢?

      知知发现,自己脑袋里模模糊糊如一团浆糊,她能够记得清楚的记忆停留在中瘾的那天晚上,再往后都浓雾似的,只有一个影,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你这几天为了养伤,几乎只是睡觉。大概是瘾的缘故,所以记得的事有点混乱。”在喂药的时候,秦乙怀这么跟她解释,“不过没关系,都不是什么大事,记不清也就罢了。”

      他一直在强调‘瘾’。
      只是这样吗?

      知知懵懵懂懂地接受秦乙怀喂药。

      一口一口咽下去,浓稠苦涩的药汁浇在她稀泥般的记忆上,更是一片浑浊。

      知知有种直觉,自己肯定是把一些东西忘了,并且是连秦乙怀都不肯说的事。

      关于瘾毒吗?知知觉得不是。
      她能记得,自己已经吃了解瘾的药,是鹤溯拿来的。

      关于凤衔铃吗?也不是。
      胁娼令危机化解,吴夔已死,清波城内的瘾全数被官府缴获,凤衔铃进入一段平静期,短期内不会再有事端。

      那到底是什么呢?她忘掉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知知听话地躺在家里,按秦乙怀说的,‘好好静养’。

      她每天都盯着脑袋上那片灰白的墙,沉默地回忆着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东西。

      秦乙怀给她喝的药很苦,每次喝完后,她都很困,马上就会睡过去。

      醒来后又是新的一天,她又开始盯着墙回忆。

      然而,不知道从哪一次日出开始,知知睁开眼再看见那片灰白,脑子里也是一片灰白。

      她在回忆之中,忘了自己要回忆什么东西;在疑惑的间隙,忘了自己为什么疑惑。

      她彻底不记得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归去难(1)情节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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