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泪》华玫

1、第 1 章

　　深夜，大梁，魏宫。

　　我侧身躺在御榻上，我的前方，用朱漆描金的木架挂着一幅如姬的画像。

　　一年前，如姬为了我的弟弟无忌，偷了我的虎符，事发后，她坦然承认。盛怒之下，我将她禁足房中，不想，禁足当夜，她吞金自尽，没有留给我一句话。

　　我抱着她的尸体嚎啕大哭，数度昏厥，短短几日，瘦到脱相。

　　我的怒是真的，我的爱也是真的。如姬，你的脾气真大啊，真是一点都说不得。

　　殿内烛火摇曳，将如姬的画像映照得忽明忽暗。画师技艺精湛，连她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分毫不差地勾勒出来，仿佛下一刻她就会从画中走出来，用那双含笑的眸子望着我。

　　“大王，子时已过，该歇息了。”阉人郑乙弓着身子，低声劝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画像出神。“找个有本事的方士来。”我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郑乙面露难色，“大王，夜深了……”

　　“多说一个字，砍了你的头。”我依然盯着如姬的画像，淡淡地说。

　　郑乙吓得马上转身，倒着碎步，一溜小跑地出去找方士。

　　半个时辰后，一名自称可通阴阳的白须老者站在了我的御榻前。

　　“敢问大王要招何人之魂？”老者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我在郑乙的服侍下坐起来，指着前方的画像，“她，寡人的爱姬，如姬。”

　　老者顺着我的手指望去，目光在画像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收回目光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符纸、香烛等物，在如姬的画像前摆开了阵法。

　　作法前，老者对我说，“大王，小人有言在先，魂魄离体后，若无执念，很难召回。所以，若是小人作法后，不能召回大王的爱姬，还望大王恕罪。”

　　我沉默不语，郑乙偷眼看我，又给老者使了个眼色，老者不再多言，开始作法。

　　烛火在老者舞动的桃木剑后剧烈摇晃，殿内无端起了一阵凉风，老者突然大喝一声，向上抛洒了一把符纸。

　　黄色的符纸上，每一张都用朱砂画了弯弯曲曲的符，如这突如其来的凉风中，被吹得如落叶般四处飞舞，有几张甚至飘到了我的脚边。

　　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猛然站起，转着身子四下张望，“如姬，是你来了吗?”

　　风更大了，吹得殿内的帷幔猎猎作响，老者的咒语声越来越高亢，最后几乎变成了大喊大叫。突然，所有的蜡烛同时熄灭，殿内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我仿佛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画像前。我的心跳几乎停止，踉跄着向画像扑去，“如姬！”

　　我的脚踢倒了画像前的香烛，我也被那些香烛绊倒在画像前，画像前空无一人。

　　殿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给如姬的画像镀上一层朦胧的银光。我仰起头，泪流满面地望着画像里的她，她在画像里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我，这一刻，她是王，我是匍匐在她脚下的奴仆。

　　“如姬，”我望着她的画像，轻声发问，“是你来了吗?”

　　是你来过了，还是你不肯来?

　　“大王，”老者跪在我身后，声音颤抖，“如姬娘娘的魂魄……不肯来。”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我的心头升起，一年了，她连在梦里都不肯见我一面。

　　“滚。”我一点点用双手支着身体坐了起来，“全都给寡人滚出去！”

　　当所有人全都出去，殿门吱呀着在我前方关上，我终于支撑不住，第二次扑倒在如姬的画像前。

　　画像中的如姬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直裾，像她的性格一样，火一样热烈。

　　“为什么……”我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哽咽，“如姬，为什么你就不肯来看看寡人……”

　　无人应答，只有夜风穿过殿宇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压抑地抽泣了很久，我从地上爬起来，坐直了身子，在月光下，与画像中的如姬对视。“不来是吗?”我望着画像中的如姬呵然一笑，“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从这一刻开始，我会忘了你，薄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