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谣》唯恐天下不乱

7、第七章 出谷

　　风飞扬抽出插在岩石中的匕首，左手运气，纵身一跃，便已立在了崖上。他俯下身去，朝跟在身后的攀爬的季洛枫伸出手，一把把他拉了上来。

　　风飞扬超崖下望去，月澜和殷昊也快爬到顶了。

　　于是风飞扬忙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快速地解开系在腰间的绳索。

　　月澜和殷昊爬上崖来刚想坐在边上喘口气，却不想连腰上的攀岩索都没解开就让旁边如飞蛇般窜来的绳索给捆了个背靠背。

　　殷昊登时就变了脸：“风飞扬!你小子要干嘛？！有本事别趁人不备！”

　　月澜一向谦和的面孔也变得分外铁青：“风兄，我们四人可算是共患过难的，何至于此？”

　　季洛枫也是一脸疑惑，却并未言语。

　　“二位已经脱困，且清云老人已经仙逝，那就请回吧。在下就与二位分道扬镳，后会有期了。”风飞扬话虽是客气，严肃的面庞却清楚地下着逐客令。

　　“既然如此，风兄请便！洛枫一切还未安置妥当，我要跟着他，否则不能安心。风兄要走，我就不强留了！”殷昊剑眉一竖，毫不理会风飞扬，硬生生地给顶了回去。

　　“风兄，既便如此，也不用把我和这人捆在一起吧。一则，我跟他不同路，二则，我可不喜欢浑身汗臭！”月澜一脸嫌恶道。

　　这月澜是千剑山庄的三公子，自幼便注重风雅尊荣。千剑山庄不仅看重剑法领袖群伦，也讲究仪容高雅，魏晋风骨，尤以这三公子为甚。月澜在江湖上素有“雪月”的称号——一袭白衣，一柄“映雪”宝剑，和让世间女子深深嫉妒的宛如初雪的肌肤。

　　而现在这“雪月”公子不仅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还和孔武有力横眉竖目的殷昊后背贴后背地绑在一起，自然是满心怨怼。

　　“小白脸！你废什么话！你敢瞧不起我？！”殷昊被激怒了，虽然他是回风谷最小的弟子，却是事事好胜不服输。说话的这会儿便运起功来，用内力攻向了月澜。

　　“野蛮人！莫说是你，便是你们谷主韩青涧我也没放在眼里！”月澜虽不如殷昊高大有力，然而论武功内力却绝不在殷昊之下。两个人就这样被捆在一起斗着功力。

　　风飞扬不理会那二人，转身对季洛枫道：“洛枫，咱们走吧。”

　　“就这样把他们放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季洛枫道。

　　那二人一听风飞扬要带季洛枫走，便立刻停了争斗。

　　“喂，你不能一个人带洛枫走，我也要跟着一起！”殷昊一着急，猛地蹿出两步奔到季洛枫面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季洛枫，犹如将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

　　贴在殷昊背后的月澜生生地被拖出好几米，一张俊脸已经快郁闷纠结成十八个褶的包子了。

　　季洛枫看着身高八尺的殷昊一副如此可怜的神情，顿觉好笑。于是对风飞扬道：“飞扬，要不咱们还是一起上路吧?”

　　“可是，你不是不想涉足江湖么？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行踪。”

　　“别人？说得好像你不是江湖中人似的。”月澜说道。

　　“没关系，我长居深谷，与人并无瓜葛，应该不会有人来骚扰的。”季洛枫道。

　　“唉，江湖险恶，还是小心为妙。”风飞扬道。

　　“风兄大可放心，我月澜当洛枫是兄弟，并无恶意，只是洛枫入世未深，我和风兄一样，除了对洛枫的关切之心，并无其他目的，是不是啊？”

　　风飞扬心中一惊，月澜这夹枪带棒的话分明是在威胁自己。

　　殷昊见风飞扬不语，忙道：“没错没错，我殷昊也一样，没有其他目的！”

　　这二人，或许让他们在身边会更容易防范。若是让他们回去，自己在明而他二人在暗，更是防不胜防。

　　“既然洛枫都同意了，那就一起上路。”风飞扬道。

　　“洛枫，你想去哪里？”月澜问道。

　　“我记得师父曾经提到他年轻时曾在东面三百里外一个叫永靖的小镇短住。我想去那里看看。”

　　“想走？没那么便宜——”

　　忽听背后的山林中传出一声怒吼，犹如平地一声雷。紧接着便是一阵刀剑相击的噼里啪啦之声。

　　四人抬眼望去，只见百米开外的一座小山头上立着一个油光锃亮的壮汉，右手架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左手高举如董存瑞状，黝黑的秃头和弥勒佛般的肚皮在太阳光下瓦亮瓦亮，仿佛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一样。壮汉身后几十个喽啰兵一字列开，乒乒乓乓地敲着手中的兵刃，砸锅卖铁一般。

　　“噗——”季洛枫和殷昊忍不住笑了出来。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壮汉花拳绣腿一比划，满是油水的黑亮肚皮跟着颤了两颤，肥硕的身子摇了三摇，换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风飞扬嘴角一扬，一个坏笑浮了上来。

　　“好汉——我们要钱没有，要美人儿倒是有两个——我已经把他们捆好啦，送给好汉们做压寨夫人，让我和我兄弟过去吧——”

　　月澜和殷昊闻言鼻子都快气歪了。

　　“呸！好你个风飞扬，我定把你大卸八块丢到粪坑里！”殷昊做梦也没料想到自己堂堂男儿竟会被风飞扬如此调笑。

　　“你，你……你胡说！”月澜已经气结，想大骂风飞扬一顿却什么词也想不起来。

　　山头上的壮汉思索了片刻，道：“也好——把他们送过来！”

　　月澜和殷昊眼睛里已经快喷火了。

　　“爷爷的，敢拿老子开涮！”殷昊飞起一脚直向风飞扬踢去。

　　“想死你就过来——也让你这无名小卒见识见识疾风剑法！”殷昊朝那壮汉吼道。

　　“哇呀呀呀呀——小的们，给我上！”这壮汉显然是戏看多了，螃蟹一般驾着两个肉膀子从山头上奔下来。身后的一干喽啰兵抡着刀枪棍棒随在其后，一片尘土飞扬。

　　数百人如野牛群般奔到四人面前，花拳绣腿轮番上阵。这群乌合之众哪里是四人的对手，如靶子一般被暴怒的殷昊和月澜踢飞，下手分外狠。风飞扬和季洛枫边在旁应对边发笑。眨眼之间，几百人就剩下了光头油罗汉在旁金鸡独立架着单刀，不可置信地不停地挤吧着小眼睛。

　　“哎，英雄，一场误会，呵呵，误会……”汗豆子开始从他额头上滚下来。

　　月澜从地上捡起一把兵刃，将捆着他和殷昊的绳索割开。直接飞起一记无影脚踢在油罗汉的脸上。油罗汉平地腾空两米五，空中旋转一千零八十度，直接面部着地。

　　身旁三人摇摇头，举起了6分，7分，6.5分的牌子。（玩笑~~呵呵）

　　“风飞扬，你以后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月澜眼中透着凌厉，严峻的神情透着股不容侵犯的尊严，拂了拂衣袖给了风飞扬一个背影。看来雪月公子是真动怒了，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月兄既然知道是玩笑，有何必当真呢？”风飞扬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挑衅的神情。他可是雄霸一方的擎天门的大师兄，还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摆这种贵公子谱。

　　殷昊看了看大动肝火的月澜，又看了看一副单挑的表情的风飞扬，顺口蹦出了句：“哼，两个人都够讨厌的！”

　　那二人齐刷刷地朝他射来四道电光，电压高得仿佛要把殷昊轰出四个窟窿。

　　“你这个没用的，去弄四匹马来！”月澜用能杀死人的眼神命令道。

　　“喂，你说谁……”

　　“还不快去！别呆头呆脑的杵在这！”殷昊反驳的话还没出口，风飞扬已经吼上了。

　　“呵，你们两个这倒又穿上一条裤子了。得了，我去，我去。”殷昊看到二人仿佛要吃人的气势，决定不继续搅混水了。

　　殷昊看了眼背靠树荫仿佛看戏一般的季洛枫，看了看不翻脸如同天使翻脸如同小阎王的月澜，又看了看平时一本正经抽风时如邪神附体的风飞扬，低声道：“真够可以，一个个的，全都看错你们了……”

　　四人骑马东行，一路尴尬。

　　月澜与风飞扬冷战，季洛枫一脸淡定得让殷昊都怀疑他是否已经面瘫了。气氛干得仿佛咸鱼一般，直肠子的殷昊忍受不了了，只好搜肠刮肚没话找话想找些季洛枫感兴趣的话题伺机搭茬。

　　“哈，洛枫，你知道月澜为什么叫‘雪月’公子么？我觉得他应该叫‘雪月’娘子~~”

　　月澜用眼睛把殷昊千刀万剐。

　　“啊，洛枫，你绝不觉得风飞扬带着那把难看的刀很像上山打柴的？”

　　风飞扬面色青紫，背后刮起了北风直接把殷昊冻成雕像。

　　……

　　“站住！”

　　忽而从路边树上跳下来样貌相似的两个人。

　　“是回风谷的人么？”左边那个将四人打量一番问道。

　　殷昊打马上前，马儿喘着粗气的鼻息呼呼地扑在那二人面上。

　　殷昊俯视那二人道：“我就是。你二人有何事？报上名来。”

　　“真不愧是陇中第一大派，够张狂的啊。可惜你们回风谷在我们西海双煞眼中根本一文不值，识相的就把‘天下’交出来！不然休想离开。”

　　季洛枫眉头一皱。

　　“笑话，想要天下就自己去拿，找我要什么？！”殷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少装蒜！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你去了清云老人那！”

　　“我是奉家师之命去探望他的旧友，你们这群闲人少嚼舌根，让开让开！”殷昊欲调转马头离开。

　　“哼，不给你点颜色看来你是不会说实话了！”西海双煞拉开了阵势准备动手。

　　殷昊正被那冷战的二人和寡言的季洛枫憋得难受。

　　“乐意奉陪！”

　　不到一盏茶功夫。殷昊已经把西海双煞打翻在地踩在脚下了。

　　“哼，告诉你们，西海双煞这个名头在我殷昊眼中半文都不值！下回再让我看到你们每个人就给我留下一条手臂吧。滚！”说罢松开了地上的二人。

　　“好！今日我兄弟技不如人。殷昊，我们记住你了。”二人咬牙切齿地离开了。

　　“殷兄，你不担心他们以后来跟你寻仇么？”季洛枫问道。

　　“他二人也就嘴巴上的功夫，没那个本事的。放心。”殷昊道。

　　“哟，看不出草包也能有点用处啊。”月澜讥讽道。

　　“娘娘腔，你是不是也想试试？我忍你很久了！”殷昊低吼道。

　　“嘘——”

　　谁料月澜伸出个手指示意殷昊安静，殷昊憋着的怒火顿时找不到突破口，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无处发泄。

　　“你们听，是什么声音？”月澜侧耳细听。

　　其他三人也安静下来，静静地努力听。

　　地面放佛有点轻轻震动。

　　接着一阵吵杂的人声传来。

　　四人往远处一看，黑压压的人群正往他们方向奔来。再往左右一看，四面都被包围。

　　“果然不假！”人群中一个白须老者说道。“武林盛传风飞扬你去找清云老人去了，果然不假！”

　　“刘庄主，你松云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入流，跟乌蛇帮青旗寨这些三流帮派联手了？”风飞扬眼睛扫了扫众人，定格在左面颊文了条长着尖利毒牙的蛇的瘦小男子和手拿青云三足乌令旗的面部蜡黄的男人身上。

　　“哼，我松云庄与其他门派并无联手。”刘庄主怒道。

　　“不错，我乌蛇帮只是来找‘天下’秘籍的，跟其他门派并无瓜葛。”

　　“风飞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青旗寨与别派联手了？你和月三公子和殷昊在一起，难道你擎天门也和千剑山庄回风谷联盟了？不过，不知另一位小兄弟是何门何派？”拿令旗的男人道。

　　“哦，那你们就是都想要‘天下’了？”月澜道。

　　“不错！”三派掌门齐声道。

　　“不留下几手绝技，你们四人别想活着离开！”乌蛇帮的人耐不住性急，先动起了手，众人冲了上来。

　　其余两派怕被乌蛇帮抢了先，也立刻冲进了这场混战。

　　风飞扬，月澜和殷昊纷纷亮出了兵刃，与众人厮杀起来。季洛枫没有兵器，三人忙从众人手中夺了刀剑，将一把剑一把刀和一支枪齐齐地向季洛枫抛去。季洛枫接了剑，应战起来。季洛枫虽未经过实战，却也深得清云老人的衣钵，对付此等虾兵蟹将自是不在话下。

　　对方虽然武功不高，却仗着人多采用车轮战。厮杀足足经历了三四个时辰才结束，松云庄，乌蛇帮和青旗寨全灭。

　　此刻已近子时，季洛枫已经体力不支。其余三人也已显疲态，但还是策马奔出了几十里才在树林中找到意见破庙过夜。

　　“洛枫，经过此战，明日必定会有更多人前来骚扰。你有没有听清云老人提到过他们找要的‘天下’到底是什么？”风飞扬凑到季洛枫身前低声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天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找‘天下’？”季洛枫反问道。

　　“啊，这个我也不是很明白。”风飞扬刚要说“天下”的秘密，却突然话锋一转，随口说了个慌。

　　“洛枫，好好休息吧，明天可能会遇到更多事情。”风飞扬道。

　　“好的。”季洛枫朝风飞扬浅笑了一下，便睡去了。

　　果然，接连三四天，更多不入流的帮派，如烈火帮，巨蜥帮，大刀门等听说松云庄，乌蛇帮和青旗门找到了风飞扬月澜和殷昊，都前来寻事。四人不堪其扰，下手也颇狠，一连灭了十几个帮派。一时间没有帮派敢前去送死，倒也换得一时清净，终于到达了永靖。

　　永靖城傍山临谷，景色优雅，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十家住户，十分幽静。

　　“洛枫，这几天着实辛劳，我三哥的同年在永靖的驻军做千总，咱们可以去朝廷的驿馆好好休息一下。”殷昊兴致颇高，满脸兴奋地对季洛枫说道，仿佛是跟着主人外出散步高兴地摇着尾巴的小狗。

　　“洛枫，江湖中人，跟朝廷有牵扯总归不好。你喜欢什么地方，要不我帮你建个宅子吧。”风飞扬道。

　　“哦，我千剑山庄早些年在永靖建了个别墅，现在已经不用了。若是洛枫不嫌弃，就先去那里吧。”月澜一开口便是气派。

　　殷昊狎着眼睛瞥了瞥那二人，道：“我说去休息你们就来劲是吧？！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洛枫一定要跟着我！”

　　季洛枫看了看三人，浅笑道：“一路上多谢各位照应，实在不便叨扰，我只想在僻静山坡上有一间小屋就够了。”

　　月澜和殷昊目光有些黯淡，旋即又齐声道：“好，那我帮你建宅。”

　　哒哒哒……

　　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四人立刻紧张起来。

　　只见远处一骑白衣奔来。

　　“大师兄——”马上那人朝风飞扬喊道。

　　“啊！溅雪！你怎么来了？”风飞扬面露惊诧。

　　冷溅雪等不及马儿奔到风飞扬面前，便已跳下了马，借着惯性直冲到风飞扬的怀里。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要倒下。风飞扬忙伸臂抱住他。

　　“大师兄，我听六师兄说你失踪了，便忙赶来，到处找寻你。就在前两天我听说你在去永靖的官道上出现了，便快马狂奔两天两夜赶过来。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冷溅雪见到风飞扬格外激动，拼命抓住风飞扬的手。

　　“溅雪，我没事，你别担心。”风飞扬见到风尘仆仆的冷溅雪，替他理了理散乱了的发丝。

　　季洛枫看懂了冷溅雪眼中的关切，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呵，真像多年前那个傻傻的自己啊。而风飞扬也对这个“溅雪”照顾备至。

　　风飞扬原来有人这么在意你！一个人看着你的眼神中透出的关心与喜欢，你应该是明白他的心意的。那……我有算什么？难道换了个时空最终还是难逃一样的命运？

　　季洛枫忽然感觉心口一阵麻痹，不能呼吸。

　　“我想……我，我，好累……”季洛枫失魂落魄一般无力地说道，“月公子，不好意思，可以，到你千剑山庄去叨扰一阵吗？”

　　风飞扬猛地一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