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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相知何太真 ...

  •   那一次云生的考察结束得很仓促。
      第二天他们在墓室做记录,太真在旁边看着杂物。他的笔不能用了,随口说:“太真,帮我拿枝能用的红笔。”他的包很大,东西装得杂,她蹲在那儿翻检半天,终于找到一枝,站起来递给他。他刚碰到笔,她便直挺挺地摔下去。
      血一瞬间就浸湿了她的头发,从耳朵下蜿蜒流出来。
      太真觉得跟做梦一样,有人焦急地唤她,有人替她处理了伤口,在陌生医院的转来转去,她实在累,昏昏沉沉睡过去,依稀听到火车的汽笛声。等醒过来,才发现四壁雪白,自己赫然置身病床上,而床前的三个女孩子,竟然是老大老三和小卢。
      她不是在红谷么?
      见她睁眼,老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探过去脑袋,问:“我是谁?”
      太真忍不住笑出来,说了句粗话:“滚。”
      “哎呀哎呀,还有力气骂人,她没事!”老三顾不上计较,兴高采烈地抱完老大抱小卢。太真只好自己推理:“我回学校了?”
      小卢点头,“嗯,这是医学院附属医院。”
      老大笑,“哎,这回你可真是弄假成真了。”
      太真苦笑。上课时间离校需要跟学院请假,她为了避免麻烦,递了病假条,声称预约了医生,到市区做检查,需在市区耽搁几天,这情形跟现在一合,还真是天衣无缝。
      这个春天真邪门。也许校区真的地界比较邪,做坏事容易得报应。
      那三个人刚走,杨素就来了。
      以黑著称的杨素同学如今脸色更黑,确认她没事之后,黑着脸问:“庄云生带你出去的?”太真更正:“我自己好奇,闹着跟他们一块儿去的。”他还要说什么,外面雨飞的声音招呼道:“魏老师。”
      杨素迅速调整姿态,俯身说:“你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闷了就给我们打电话,我过两天来接你。”趁说话的功夫又调整表情,等门一开,他站起来让一让,招呼:“魏老师。”笑容无比阳光。
      魏老师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者不善,杨素犹豫了一下,站在床边没动。魏老师问:“外面是你女朋友?”他摇头,“不是,一块儿来的师妹。”魏老师疑惑一下,还是说:“你先回去吧,我跟何太真有事儿说。”
      见她赶走杨素,太真已经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魏老师问了一句:“人没事儿吧?”等不及她回答,就冷笑一声,道“何太真,你真有本事,学会跟老师撒谎了。你这是没事儿,真要有什么后果谁负责?”
      这事儿本来就理亏,太真很识相地认错:“魏老师,我错了,我当时是太想去了,又怕请不掉假,一着急就糊涂了。”
      魏老师余怒未消:“你是经济院的学生,你才大二,你跟着历史院的人去什么古墓,当然请不掉假!放着该上的课不上,你去那里干什么?你来学校是学习的,不是到处看热闹的!”
      太真诺诺。因为知道自己事情做得比较过分,只好在态度上弥补,期望早点结束批判,免得给云生他们看到尴尬。然而事与愿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魏老师非但没有半分倦意,而且忽然福至心灵,道:“好,你还是学生,不懂事……”
      太真心里“咯噔”一声,暗道:“来了!”
      正当风云突变之际,云生走了进来,行云流水地接招道:“学生也不行,不能因为还是学生就惯她,这丫头现在越来越不像话,我都拿她没办法了,魏老师一定得好好说说她。”
      一边说,一边走到病床边,伸手搭在她额头上,煞有介事地说:“没事儿了?没事儿就把我布置的论文好好写写,还有这次的资料,回头问姚远借来,好好看看。臭小孩儿,别仗着自己聪明,一天到晚就惦记着玩,古籍所不是那么好考的。”
      魏老师目瞪口呆。
      云生继续演戏,道:“以后不许挑食,不许熬夜,不许乱吃药,听到了?再这样你可真要我的命了,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他摁着额头的人小声提醒:“人走了。”
      他猛回头,果然,那位观众太脆弱,禁不起这打击,中途离场。
      云生吁了口气,定定神,却见那丫头露着一双晶晶小眼盯着他,不禁心里一跳,问:“怎么了?”
      她眼睛里忽然洇出一点笑意,垂下眼睑,小声说:“五雷轰顶。”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伸手道:“要不要再试试?”
      她皱皱鼻子,又表扬他:“演技不错。”
      云生笑:“臭小孩儿,还不是因为你。”
      “原来你也会撒谎。”她言若有憾。
      云生白她:“废话,我当然会,我又不是木头,必要的变通还是会一点的。”
      “不过手心出汗了。”她只露着眼睛,眼睛里的笑有点恶作剧。
      “取笑我。”云生蓦然红了脸,笑着骂,“真没良心,我是为了解民于倒悬,我批评你两句就算了,那帮什么人也来啰嗦你,我看不下去。”
      太真提醒他:“我错了啊,人家是我老师,说我应该的。”
      云生咬一下嘴唇,道:“那说两句就算了,哪有一批评就收不住的,还唯恐天不乱往大里闹,你怎么收拾啊?”
      她笑:“我不能收拾,你就来收拾啊?”
      他正色道:“那当然,我带你出去的,我得对你负责。”
      说完忽然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再看那丫头,扭着头垂着眼,脸红得简直可以开染坊,想要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他自己也明白了,轻轻拍了她一下,笑道:“臭小孩儿,你想到哪儿去了?”她飞快地睃他一眼,脸上更红。这下他也脸红起来,忙胡乱找个借口,匆匆出去了。孰料这医院听壁角成风,拉开门赫然看见姚远满面笑容站在那里,见他出来,若无其事地招呼:“庄师兄要走啊。”他故作矜持地点点头,维持着大师兄的架子走出去。
      姚远一路忍着,从门口到床前这段路,她走得艰辛无比,直到估摸着大师兄走远了,才开门探头侦查一下,一把关上门,扑在床上笑得浑身发抖。
      太真面红耳赤,勉强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道:“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呢。”
      姚远看她一眼,又忍不住笑:“你们俩还真像,死要面子臭摆谱儿。”
      太真想了想,问:“你早就知道了?”
      姚远道:“当然,我早告诉你了啊——你,你不会现在才明白吧?”
      太真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说那些,红着脸又问:“许先生也看出来了?”
      姚远微笑:“傻丫头,你想想,许先生让你叫庄师兄什么?叫我们什么?”
      姚远他们是师兄师姐,连郑老师都是郑师兄,温冰也是温师姐,只有云生,永恒地是“你庄老师”。她一直疑惑,却想不明白,许先生应该能知道自己的弟子统统守口如瓶,那么这个称呼,用意就是提醒云生。
      怪不得云生顺水退舟叫她提前拜师。
      怪不得他说:“毕业就考过来吧。”
      怪不得他那样欣慰地说:“到时候你就是我师妹了。”
      她竟然还自认清醒决断,一口堵死了后路,幸亏这一跤跌下去——她险些就错过他。想一想,既侥幸又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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