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了》春茶煮水

2、第二章

　　总抱怨休息日的时间短暂，在每个工作日的早晨，沈岑总会耷拉着眼睛站在早上七点的那班公交车上。他左右拎着小菜场里买的煎饼果子，右手拉着扶手在人群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他上班的地方离开不远，家门口的公交车坐上个几站，下车后再徒步走上个一刻钟便是市里的一家三甲医院。

　　这周一的路况出奇得好，沈岑提前二十分钟便走到了更衣室，开门，正巧撞上了刚换完衣服的陈涛。陈涛是他们院的一位儿科医生，比沈岑大了几岁，但却聊得到一块。瞧了眼对方手中的煎饼果子，他顿了顿，问道：“今早没开车来？”

　　沈岑回答：“开车来我大概会迟到二十分钟。你今天怎么来那么早？”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见对方不愿意透露，沈岑也不再追问。囫囵吞枣地吃完早饭，匆忙换好工作服出门，晚班的同事在走廊上和他打了个照面，沈岑点头回了个微笑。

　　交接班的时候，沈岑站在了最后，刚吃煎饼果子的时候似乎有些噎着了，他握着拳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一整套动作下来还是被在前方讲话的护士长给牢牢盯上。

　　护士长姓孙，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眼角有些细纹，但保养的还算不错。她在这医院工作了几十年，因为性格和年龄原因使然，这里的护士都管她叫孙妈。

　　“沈岑。”孙妈唤道，“噎着了就去门诊跑跑，今天门诊的小王请假，那里缺人，你去顶一下。”

　　门诊以忙而出名，沈岑一怔，虽不愿去，但也没有理由拒绝。他笑着说了“好”，散会之后堵着的胸口才慢慢没了食物填充的异样感。

　　他在周围同事同情的目光中朝着门诊方向走去，在楼梯口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女声叫住。

　　“沈岑啊。”孙妈并排走到他的身边，说道，“上周找你说的事情考虑了伐？”

　　沈岑一愣，犹豫半晌后才开口回答：“孙妈，这......能不能再给我段时间？”

　　“行，也不急。”孙妈答应得爽快，“进修培训是件好事情，我个人还是比较建议你报名的。你看现在男护士一个医院里能有几个？本科生又遍地是，出国读个书，一年的时间回来就是研究生，医院又承诺报销。反正啊，你好好考虑，我这也是提前知道了消息告诉你的，距离上面正式发通知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嗯。”沈岑回答，“我会好好考虑的。”

　　拍了拍沈岑的肩，孙妈先对方一步下了楼。门诊在一号楼，沈岑小跑着出了住院部，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输液大厅临时顶替着别人的工作。

　　门诊的病人鱼龙混杂，但大多数都是来这排队吊个水。最近正值流感高发季，抬头看着面前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队伍，沈岑前进的脚步顿了顿，但下一瞬便被这的护士长给抓了个正着。

　　身为为数不多的男护士，沈岑在院里也算是出了名，再加上本身长得就秀气，那些上了年纪的护士长更是对他疼爱有加。暂时放下了手中忙活的事情，拉着沈岑朝向输液室的里面走去，护士长说道：“诶沈岑，总算从孙妈这把你给借过来了，你去那边儿童输液室帮忙，外面我们还忙得过来。”

　　“儿童这没人手？”

　　指向门口如龙的队伍，护士长说道：“成人儿童都排这呢，等会我让小孩子都进来。”

　　撇开小孩闹腾这点，沈岑还是挺喜欢这些小生命的，可无奈当针头插入每一个孩子的静脉之中，等待着他的总是那足以震天的号啕大哭。

　　幸亏他技术到位又有孩子缘，原本存有异声的家长都渐渐沉默了下来，甚至有些健谈的老年长辈还好奇道：“现在男护士还真少见。”

　　沈岑回答说：“我就是那少见里的一个。”

　　忙活完一阵来了个男婴，胖乎乎的，看上去约莫两三岁，应该是由他的父亲带来的。看了眼单子上的处方，男婴烧得挺高，将手背覆盖上他的额头，沈岑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那灼人的温度。

　　“打脚上吧。”一边说着，沈岑试着脱下婴儿脚上穿着的袜子。在他看来，孩子的父亲笨手笨脚，除了在一旁拍拍他的脊背，男人只会好声好气地说着：“甭怕，打针不疼的，没事儿哈。”

　　沈岑抓着孩子脚的手倏地一抖，他皱眉，总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男人说这话本没有问题，可怪就怪在他用着京腔，语气还这么温柔。深吸一口气，沈岑将这些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抬着孩子的脚，他说道：“能帮我举一下孩子的腿吗？就这样，别动，我等会找个东西帮他固定一下。”

　　“嗯，谢谢。”回答的时候，男人说回了普通话，他看着沈岑忙碌的模样有些出神，下一秒，思绪被男婴突然爆发出的哭声给拉回。

　　哭泣是孩子接受到外界疼痛刺激后的反应，沈岑似乎早已习惯这般大吵大闹，面不改色地替孩子绑好固定用的纸盒，还未开口，便听到面前的男人再次道了谢。

　　“没事。”沈岑一愣，再次开口时却发现男人已抱着小孩向前方走去。他们坐在了输液室一处角落，沈岑远远望去，只能看到男人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女人，两人说话的模样很是亲昵。

　　繁忙到了一定程度，沈岑似乎也觉得不那么吃力了，打完了针，又帮人去换了瓶，他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转眼间便临近午休。相比早上，此时的输液室不再是满满当当的一片。

　　沈岑看了眼腕上的表，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等着中班的同事，算着自己能够准时去吃饭的概率，忽然头顶一声铃响让他脑中盘算的一切在一瞬间成了泡沫，遛没了影。

　　探着脑袋四处张望，在不远处发现了那个站着的人，沈岑迎了上去，发现竟是刚才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抬头，看见了见底的盐水瓶，沈岑听见一旁的女人陈述道：“护士，我们这吊完了。”

　　点头，再熟练地拔出针头，沈岑想从口袋中取出胶带替孩子固定好止血用的棉花，手甫一抽开，门口忽然传来几声喧闹，还没来得及转头探望，一股巨大的冲力朝着沈岑涌来，他猝不及防被人向后撞出。

　　手里还举着盐水瓶，身后是另一个正在吊水的小孩，沈岑无法控制自己向后倒去，他在一瞬间慌了神。

　　下一秒，有一只手正向着他伸来，那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沈岑毫不犹豫地伸手向前。身子在后仰，距离正在增大，男人猛地上前抓住了那只手臂，用力一拉，沈岑顿时向前扑入了一个怀中。

　　手下意识地松开，盐水瓶落地后破碎的声音清晰可见，沈岑低头，发现飞溅出的药水打湿了身上好大一块。

　　“这里是医院，不是游乐场！”护士长的怒吼在一瞬间传来，她看向沈岑身旁冲撞过来的两个孩子，又立马扭头看着输液室门口的家长怒道，“没有生病不要在这里打闹、输液室里逗留！”

　　没有再去关注护士长的叨叨念念，也没有理会被药水浸湿的裤脚，沈岑将手伸入衣服兜里的动作还带上了一丝惊魂未定，他弯下腰来看着女人手中的孩子，将那团棉花温柔地用胶带缠上。

　　转身，刚才拉住自己的男人站立着注视着沈岑，一句“谢谢”还没来及的说出，沈岑低头，看见了对方递来的一张纸巾。

　　“先擦擦。”男人说，“别用手去捡。”

　　“谢谢。”沈岑回说，“要不是你我就摔下去了。”

　　一边说着，沈岑开始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眼前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湿了的衣角与脚边滚落的杂物，某一天，他也在相似的情况下给人递出了一张纸巾。

　　没了动作，沈岑站在原地有些惊讶，在情况之外，一时之间忘了处理脚边的玻璃碎片，他就这么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对方的脸就这样逐渐在他的记忆中显了形。

　　“你是......”沈岑顿了顿，问道，“......吮指原味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