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40、第四十章

　　许是重伤的缘故，江息颜昏睡了一天一夜，待到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隔天巳时了。

　　这期间沈书离只歇了三个时辰，其他时候皆是在江息颜床前候着，寸步不离，别说歇息了，就是饭都没怎么吃。

　　青歌和雪弃生怕江息颜身子好了，沈书离倒下了，只好轮番劝，这才使得沈书离吃了点东西。

　　这几日，府里妾室庶出也有来瞧的，但都被青歌和雪弃拦在了外头，唯有江战和江清梧前来探望二人才肯放行。

　　江息颜苏醒后的几日，依着她的性子必定是想出去蹦跶。但因为有着沈书离死死看着江息颜，她也只好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养伤。

　　如此一来，青歌和雪弃可是省了不少心。

　　但可苦了江息颜，整日闷在院子里，她当真是无聊死了。虽有沈书离陪在她左右解闷，可沈书离说的最多的便是江息颜不爱惜身子。

　　待到第五天的时候，沈书离终于同意了江息颜出院子。

　　江息颜得以从“牢笼”中释放，实在是欢喜无比，但她却没有带着沈书离一同出去，而是将沈书离安顿在院子里，命令她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

　　侍女原以为江息颜是要出府玩乐，谁知江息颜从自己院子里出来后便直奔着江战的院子去了。

　　江息颜步子迈的极大，想来应是心中焦灼万分才会如此。

　　待到江息颜江息颜到江战寝屋外头时，外头已经围了五六个侍卫，侍卫瞧见来者是江息颜，皆是微微一愣，他们在此是拦着府里的人来寻江战，但江息颜，他们不敢拦，也不能拦。

　　江息颜瞧着侍卫一个个面色凝重的模样，心都揪在了一起，她记得今日是江战寒毒发作的日子。

　　来不及多加思量，江息颜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则是浓郁到甚至有些呛鼻的草药味。

　　江息颜皱了皱眉将门一合，越过了屏风朝着床榻前走去。

　　秦邈先生的两位徒弟眼下都在此处为江战医治，二人忙的额前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见江息颜来了也无暇去迎。

　　而躺在床上的江战，双眸紧闭，面无血色，唇白如纸，气若游丝，虚弱的恍若将死之人。

　　寒毒发作之时，为了减少江战的痛苦，秦邈先生都会让江战服下一味药。服下之后几个时辰内不会苏醒，亦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

　　而在这期间，薇衔与落葵就要将江战体内的寒毒一点一点排出，过程极其危险复杂，稍有不慎，江战都有可能断气儿。

　　最为可怕的是，因他服下了秦邈先生所配的药，即便断了气儿也很难察觉，所以二人每每排一会儿毒，就要去查看江战的气息。

　　叶氏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她的双手死死捏在一起，坐立难安，焦急万分，脸色不比江战好看多少，她虽站在一旁，但目光在江战身上就不曾离开过。

　　见江息颜来了，也只是简单的行了礼，无暇多言，江息颜也不在意。

　　江息颜见薇衔与落葵忙的不可开交，便也不好上前碍事，只能站在远处满面担心地看着江战，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样无声的陪着江战。

　　每一次排毒都是在生死之间徘徊，作为江战最疼爱的女儿，她的陪伴，已经胜过了万千良药。

　　江息颜记不清过了太久，她只觉得浑身有些僵硬酸痛，薇衔与落葵忙碌的身影终于停歇。

　　只瞧见薇衔直起身，锤了锤酸痛的腰，面色舒缓，松了一口气道：“郡主，叶夫人，这次的排毒已经排完了，王爷大概一炷香后就会醒过来。”

　　叶氏紧绷的面色终于缓和了几分，许是方才太过担心，眼下得到了无碍的消息，叶氏的眼眶竟含了些泪光，开口时声音都有几分喑哑，“多谢二位姑娘，也替我谢谢秦邈先生。”

　　江息颜想着，若是南星在世，瞧见叶氏这般担心父王，她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江息颜突然很想南星，若是南星在世，这王府应该不会这般冷清吧。若她在世，以她那般聪慧，应该会找到替江战解毒的法子吧。

　　薇衔擦了擦额间的汗珠，笑了笑道：“不必，医者仁心。对了，切记，今日不可进食。”

　　叶氏连连点头，殷切地拉着薇衔的手说道：“薇衔姑娘放心，我知道的。对了，二位姑娘用了饭再走吧。”

　　薇衔与落葵相视一笑，皆是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忙活了小半日，这肚子早就饿的不行了。”

　　“来人，快带二位贵客去用饭。”叶氏赶忙遣着身侧的侍女带二人去用饭，叶氏面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让江息颜都有几分动容。

　　薇衔与落葵经过江息颜时，二人脚步一顿，抬眸瞧了一眼江息颜，薇衔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道：“郡主虽自小习武，又是精养，但这几年受伤太多，身子已经有些弱了，若是再不好好将养的话，只怕日后甚是棘手。”

　　“本郡知道了，多谢薇衔姑娘。”江息颜木然地点了点头，目光不曾离开江战，也不知有没有将薇衔的话听进去。

　　落葵偏过头望了一眼薇衔，似有几分迟疑，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还有就是...郡主上次偷偷喝了竹叶青，为这件事，世子将我好一通骂，郡主下次还是不要在风烟翠喝酒了。”

　　此言一出，终于唤回了江息颜的目光，她微微一怔，略有错愕地看了一眼落葵，继而美眸微垂，淡淡道：“本郡知道了，二位姑娘辛苦了，先去用饭吧。”

　　闻言，薇衔与落葵终于福了福身离开了。

　　二人走后，屋子里只留了叶氏与江息颜，二人相顾无言，目光皆是落在床榻上的江战身上，只期待着他能早些醒来。

　　叶氏许是觉得屋内太过寂静，她替江战擦了擦额头后，一边洗着帕巾一边说道：“郡主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江息颜微微颔首，目光不移。

　　叶氏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责怪还是心疼，“郡主可要爱惜自己身子，这几日王爷日日担忧着您，连觉都不曾睡好。”

　　江息颜没有吱声，只是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让江息颜好好歇息，注意身子的话听了太多，一时间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莽撞，是不是不该救下林扶风，是不是不该替江清梧挡下那一剑。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后叶氏再次开口，“再过些日子就是郡主的生辰了，郡主依旧不打算办吗？”

　　叶氏语气中又试探，也有小心翼翼。

　　江息颜眉头一拧，美眸登时蕴了丝丝泪光，语气亦是生硬了几分，“不办，本郡的生辰，母妃的忌日，有何可庆贺的。”

　　叶氏脊背一僵，眼底划过一抹复杂，她别过脸，不再接话。

　　二人就这般相顾无言直到江战苏醒，江战苏醒时明明离他最近的是叶氏，可他依旧先唤了江息颜的名字。

　　江息颜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江战的手。

　　江战身子尚且虚弱，说话时也没了寻常时那般如雷贯耳，仅存几分轻飘飘，落在江息颜心头却是无比沉重，“息颜身子可好些了？你在这儿守了多久？身子可还受得住？”

　　“守着父王，哪怕是守着一辈子，息颜身子也受得住，倒是父王，眼下可觉得好些了？”江息颜偏着头，露出了一抹极为乖巧的笑容，可是她鼻尖仍是泛了酸意。

　　眼下江战如此境况，依旧担心着江息颜，江息颜当真觉得是自己有些不懂事了。

　　“好多了。”江战笑了笑，答得简略，可江息颜却因这简短的几个字，红了眼，但她只能以笑掩盖心头的苦楚。

　　江战越是如此，江息颜越是记恨江止崖。

　　“柔儿，辛苦你了。”江战终于感受到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叶氏的存在，扯出了一抹极不自然的笑意。

　　其实这些年，江战与叶氏的关系很是尴尬。

　　他们二人若说无情，却也不是。叶氏待江战是有情分的，但江战却没有。

　　江战之所以待叶氏格外好些不过是因为叶氏是南星的侍女，仅此而已。

　　叶氏聪慧，她心如明镜，却甘之如饴。

　　“王爷言重了，妾身不苦。”叶氏微微一愣，付之一笑，眼底却是无溢于言表的欢喜。

　　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卑微至此，一句辛苦便足以。

　　江战似是感觉到了屋内气氛的诡异，便将话题岔开了，“息颜有没有去瞧瞧逢临？”

　　江息颜微微一怔，随即面上浮起了一抹不自然，淡淡道：“一会儿便去。”

　　江战欲要训诫江息颜几句，要江息颜不要对这位弟弟成见这般大，只听得叶氏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妾身晨起的时候去过一次，郡王还在歇着，想来眼下也不会醒。”

　　江息颜略有诧异地看了一眼叶氏，心中略有疑惑，叶氏素来是安安静静，本本分分，从不会这般逾矩的。

　　但江息颜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她与江战言语了几句后便离开了，眼下的江战应当好好歇息，不能多打扰。

　　江息颜刚走，侍卫便进了屋，毕恭毕敬地揖揖手道：“王爷，刚收的线报，吏部尚书卖官收了银子却没有给出任职文书，那个买了官职的富商欲要拉吏部尚书下水，吏部尚书可能会灭口。”

　　“吏部侍郎王大人是清梧的人，眼下清梧应该已经知道了，此事让他去做吧。”江战摆了摆手，显然不愿插手此事。

　　江战想着，有江得安帮衬着江清梧，此事只会成功不会失败，况且他年纪越来越大，身中寒毒也不知能活多久，他无法一直庇佑着江清梧，总得让他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

　　话分两头，离开了江战院子的江息颜，很是听话的去瞧了江逢临，但意外的是，她被拦了下来，侍女给她的理由是，江逢临还在歇息。

　　江息颜当即就被气笑了，她竟是不知这王府里居然还敢有人拦住她的去路了。

　　青歌当即推开了那侍女，推门而入，屋内竟是空无一人。

　　江息颜闻言，心下有了计较，只吩咐那侍女全然当做没见过江息颜，那侍女点头如捣蒜。

　　依着江逢临那般狠辣的性子，若是知晓江息颜发觉了江逢临离开王府，必定不会轻饶了这个侍女，她又怎么会说？

　　但江息颜无暇思量这些，她心中自有旁的计较，方才叶氏那番言辞分明就是在替江逢临掩饰他不在府里的事实。

　　思及此，江息颜唇角漾起一抹冷笑，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叶氏已经与江逢临统一战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