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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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荔卿”这三个字，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埃遍地里黯淡的记忆。
姜雨莘做了一个很短的梦。在梦里，过往时光如扑面而来的风沙，将将掩住她的口鼻。
……
爹妈长什么样子，她已记不大清了。
约摸还有些印象的，就是幼时家中曾养过两只母鸡，瘦瘦小小，下的蛋也是瘦瘦小小的。记得它们整日忙于搜寻，在漫山遍野的黄花枯草里啄食，而她偶尔就坐在它们的窝里休息。家贫，炭少，天寒地冻里，她抱着它们其中一只，将脸埋在细细的绒毛里，便也没那么冷了。
这两只鸡，从来没啄过她。
能称得上回忆的，也就是鸡窝里满地的鸡屎，和充斥着整个狭小空间的家禽气味。
除此之外，还有一双黝黑而骨节突出的大手。这双手把她抱出鸡窝，给她喂粥，清亮的米汤里倒映出那时的蔚蓝天空。
同样也是这双手，给她插上草标，拉她到一处陌生而拥挤的地界。她还记得那一道干瘪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像一条缥缈的烟雾，从此缠绕在她的噩梦中——
“有人换丫头吗，五斤糙面就行……”
那时她还没有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声名鹊起的少年高手，只能呆滞地坐在地上，听那道声音不断地、磕磕绊绊地喊，要五斤糙面。
有人牵了一个骨瘦嶙峋的孩子过来，一番交谈后又离开，接着另一个人，再一个人……人来人往，她记不清那些大人牵着的孩子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双手拉得她很紧，有时候犹豫着松开，转而又攥得更紧。
“俺不要人，俺就要五斤糙面……”
这就是，她对亲生父母，最后的印象。
*
世道混乱，天不与人。那一年嘉州大旱，庄稼颗粒无收，饿殍遍野，临州郡守下令紧闭城门，禁止难民入城，以防时疫播散，而朝廷的赈灾粮款也不知去向何方。无粮无水，嘉州里，易子而食的惨象比比皆是。
义父那年，就是奉旨前往嘉州查办赈灾事宜。他于人市上把她救出来，还给了她“姜雨莘”这个名字。他说她的父母那时饿得面色青黑，虽然坚持不肯将她卖给那些饥饿的乡民，但再饿一段时间，估计也会改变主意。
如果没有义父，姜雨莘早就沦为某个人的腹中肉食。
这份恩情她还不清，所以从那时起，不管义父让她做什么，练功也好，读书也好，她再笨，也会一五一十、心无旁骛地听从他的话，哪怕摔得一身伤，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义父虽然外表儒雅，对她们这些徒弟也很温柔，却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他曾经这样评价姜雨莘的父母：既然已经决定把亲生女儿的命交出去，那又何必拖拖拉拉、婆婆妈妈，乱世里为人奴婢，和与人作肉食有何分别，倒不如早早地去了，也省了后头这些烦恼。何况那时嘉州有能力蓄奴买婢的人家早就逃开，人市里只有易子而食的乡民，既然结果相同，又何必惺惺作态。
刚到府上时，她粗粗笨笨，连自己的年岁也说不清楚，还是义父摸过后，说她骨龄七岁，只是因为长期饥饿，所以长得格外瘦小。
这话不假，司马府里四个孩子，老九年纪最小，却比她高一个头。
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除了大哥以外，三哥、她、老九，谁没有个坎坷跌宕的童年。
三哥谢春光，原本是蓟州的乞丐，从死人堆里扒拉着艰难找饭吃，因为得罪了那一带的混子，被打个半死扔到了乱葬岗。
老九范韶，亲娘是楼外楼的妓女，他从小生活在龟公鸨母的打骂下，后来又因为年纪小而貌若好女，被特殊癖好的客人看上，险些被折腾死。
他们三个人，都是挣扎在乱世苟且的一员，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齐齐被义父收作弟子，此后的人生际遇翻天覆地。
三哥性格敦厚开朗，虽然前半生命途坎坷，却从不怨天尤人，义父赐给他一柄唤作“无锋”的重剑，传授艮山剑法；
老九性子内向，又一贯敏感多思，好在他本性善良，加之机敏灵活远胜常人，义父就送他利剑“无意”，传授巽风剑法。
他们成年之后外出闯荡，各自不用真名，都不约而同取了宝剑的代号。
义父出身“无恨庵”，这本是个只收女子的门派，多年前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无恨庵里女子习针，男子练剑，却又奇怪的很——既然不收男弟子，为何又收藏着许多珍贵的剑典？既然收藏了，为何又不许女弟子修习？
她得知此事时很是不解，专门跑去问了娘娘。娘娘和义父同出一门，本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后来娘娘得圣眷，破格入宫为妃，义父担心她宫中寂寞清苦，便让座下唯一的女徒儿常常进宫陪伴。
皇帝对万妃千般宠爱，竟也爱屋及乌，专门为她订做了一面纯金打造的小腰牌，赐下圣旨，宫中各处宫殿寰宇随她出入，竟然连紫宸宫和交泰殿也不例外。
所谓三千宠爱在一身，不过如此。
她那时也才十岁，在义父府上养了三年多，便奉旨进宫，虽说不上顽皮，却也淘气得很。娘娘又从来不拘着她，就是皇帝也乐得看她小小一个孩子在宫里跑来跑去。
她又特别爱爬树——宫里的红墙绿瓦太庄严巍峨，看多了总觉得眼花，心里发堵。姜雨莘爬上高高的枝桠，就能看到远处的山峦和青烟，还有皇城脚下鳞次栉比的屋舍。一大群宫女太监围在树下，有的嚷嚷着搬梯子，有的连声哀告小祖宗，还有的则说要禀告万妃娘娘……
皇帝几乎天天都到万妃宫里用膳，万妃也几乎顿顿把她抱在膝上，给她喂饭。管事嬷嬷们小心翼翼地禀告她的“罪行”，可万妃从来都置之不理，等嬷嬷说完，就把她们赶下去。
皇帝偶尔大笑两声，搂着娘娘道：“朕有五个儿子，宫里女孩是少了些，如今却似凭白添了个公主。荔卿若是喜欢，朕也封她个公主如何？”
娘娘总是淡淡地搁下碗筷，福身谢恩回绝。
万妃的爱怜，皇帝的放纵，这一段时光，便恍然若一场大梦。
偏偏义父为人恭谨，得知她在宫里越发淘气后，请旨让她出宫。
那是姜雨莘，第一次看到万妃大发脾气。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chapter 13
，还差 
